一杆银色长枪从屋子里冲出,像一条出渊的银龙,朝阿曜迎面刺来。面对那气势惊人的一枪,阿曜只抬手一挥,一掌拍在了银枪的枪杆上,手腕一转,那枪便到了他的手中。他随手将手中的银枪插在了地中,大踏步的朝屋内走去。一道人影从土墙上轻巧的翻身跃了出来,一身银色铠甲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借着月光,可以看见他的铠甲上沾满了血迹,那浓烈的血腥味便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凌汐池早已躲到了安全的位置,远远的看着,也是愣了一下,这个人身着铠甲,竟然是军中的人,只是不知道是属于哪个阵营的。那人刚从墙上翻身跃了出来,便见阿曜疾步上前,一拳朝他挥了过去。普普通通的一拳,气势却无比惊人,似有降龙伏虎之力。凌汐池暗自吃惊,她知道阿曜的武功不错,却没想到已经这样好。那人没了枪,眼疾手快的从腰后拔出了一把剑,看也不看那霸气十足的一拳,一剑便朝阿曜递了过去,那一剑同样精妙无比,剑也是把上好的宝剑,剑出时龙吟阵阵,剑身如墨,不厚不薄,剑锋隐而不露,剑气藏而不显,幽幽光泽流转于剑身之上。看到那把剑的那一刻,凌汐池的眉头蹙得更紧了。阿曜手无寸铁,只得退身闪避,眨眼间,那人已闪电般的朝他攻出了四五剑,月光下,他的脚步虚浮,气血浮动,身形凝滞,明显是受了很重的伤,再精妙的剑法也大打了折扣。就在他出剑的那一刻,凌汐池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惊呼了一声。那人的剑法她熟悉得很,正是师父当初传她的无我剑法,而这套剑法,她只传给了四个人,除了那个死皮赖脸要拜她为师的雷小虎外,便只有沈桑辰,穆苏,小草三人。她急急的上前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借着月光,她看清了他的脸,虽然那人脸上全是血,但仍能看出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的脸庞,十七八岁的模样。她惊得愣在了那里。五年过去了,那张稚气的脸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本就精致的轮廓变得更为的硬朗,更为棱角分明,那斜飞入鬓的剑眉更昭示出眼前这个人的意气风发,年少得志。就在她愣住的那一瞬间,阿曜很快找到了他剑法中的破绽,一掌便破了他的剑招,朝他的胸膛拍了过去。“不要……”见状,凌汐池急忙出声阻止,“阿曜,别伤他。”
阿曜闻言,立即将自己的掌力撤了回去。那少年也听见了她的声音,几乎是与阿曜同时一起停止了进攻,他的全身剧烈一颤,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转过身来,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手中的剑落在了地上。“汐……汐姐姐?”
凌汐池的脑子乱哄哄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这里见到沈桑辰。见她没有回答,沈桑辰脚步踉跄的朝前走了两步,又问了一句:“汐姐姐,是你吗?”
凌汐池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得扑通一声,沈桑辰整个人已经栽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桑辰!”
她惊叫了一声,急忙冲了上去,阿曜已经先她一步将沈桑辰扶了起来,探了脉搏后,示意她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因为受伤太重,晕过去了而已。凌汐池松了口气,让阿曜将他抱回了屋内,阿曜喂他吃了些药,又运功替他调理了气息。眼看着沈桑辰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一些,凌汐池才将替他擦脸的帕子扔进了盆子里,端着盆子走了出去。他们的小茅屋不大,除却厨房,柴房等屋子以外,就只有两间可以住人的屋子,一间是她的,一间是阿曜的,见阿曜尾随着她走了出来,她有些歉意的说道:“阿曜,今晚可能要委屈你了。”
阿曜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比着手势问她,是不是怕那些人找到她,如果是的话,他可以带她连夜离开。凌汐池摇了摇头,说道:“桑辰是个好孩子,不会轻易就伤人,既然他是负了伤出现在这里,又不分青红皂白的偷袭我们,定然是遇上了很紧急的事,或是正在遭人追杀,误打误撞闯到我们这里来的,其他人应该不知道我在这里,我有办法让他不说出去,如果就这么走了,反而不妥。”
以沈桑辰的性子,到时候为了找她,估计才会闹得人尽皆知。她倒不是怕见他们,只是姐姐与那个人就快要成婚了,她现在出现的话,不妥当。她这辈子谁都不欠,唯一亏欠的便是她的姐姐,毕竟,她曾经想要抢占她的身体是真。她相信,他们这些人对待感情都不是随便的人,这五年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大概是真的喜欢才会决定成婚的吧。阿曜又打着手势问她:“为什么不干脆回去呢?他们都记得你,回去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
这段时间确实太辛苦了。为了做茶叶生意,他们每天会跑很多地方,学习很多他们从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她亲力亲为。要从零开始去做一件事情太难,就是一个正常人也吃不消,何况是她这样身受重伤的人。不过短短一个月,他便眼看着她累得晕过去了两三回。而她本可以不必做这些,以她过去的身份,只要她愿意回去找他们,她可以很轻易的拥有一切。凌汐池摇了摇头,苦笑道:“阿曜,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在自讨苦吃,故意跟他们怄气?”
她自己也知道,她这么做,大概正常人都会觉得她有病吧。把自己的丈夫让出去,然后自己一个人咬着牙在外面苦苦支撑,也不知感动了谁?不就是她丈夫要娶别人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在这样的时代里,男人三妻四妾太正常不过了,便是姐妹共侍一夫也是常有的事。她抬头看着月亮,轻声道:“阿曜,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跟谁赌气,而是,我做不到和别人共同拥有一个丈夫,我相信他的心里还有我,不管怎么样,过去的一切都发生过,至少爱过付出过,那些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可今时不同往日,若是我没回来,从此再也不见,或许他会在某一个时刻,某一个地方想起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他曾经爱过这样一个人,但也只是想想罢了,回忆过后,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他也许会怀念,但他的心却不属于曾经的那个人了。”
现在想来,她和他的那段感情看似刻骨铭心,其实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半年而已,而他和姐姐却是五年,五年和半年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更何况,现在不只是她的姐姐,还多出了一个叫绿翎的女子。她继续说道:“我不怨他们的,真的,我只是觉得难过,曾经的刻骨铭心最终也不过换得个不痛不痒,如果要我回去,看到我这个样子或许他会觉得愧疚,可中间已经隔了那么多人,曾经的感情毕竟淡了,我也不想一辈子守着他的愧疚过日子,然后看着他在面对另一个他爱上的女人时左右为难,让我去和别人争风吃醋我更不愿意,我不想那么卑微的活着,将自己的人生全部倚靠在一个男人身上。”
听她这么说,阿曜也不勉强她,伸手从她手中接过了盆子,朝她的房间指了指,示意她先去休息,他来照顾沈桑辰。凌汐池冲他笑了笑,说道:“阿曜,谢谢你。”
阿曜打着手势。“不用谢,照顾一个人而已。”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
阿曜伸出了手,犹豫了一会儿,揉了揉她的头。凌汐池回到了屋里,关上门的那一刻,泪水莫名的就流了出来。说是那么说,可心里还是很难过,她也允许自己难过一会儿。***景陵城,月王府邸。月弄寒坐在椅子上,神色凝重。在他面前,正跪着四五个全身是血的将士。这是他们派到雁回峰刺探军情的一支分队,出去时是十五个人,却只有五个活着回来了。几个将士看着他们陛下阴晴不定的脸色,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此次去刺探敌情,带队的正是寒月五虎将之一的沈桑辰,沈将军人虽年轻,却十分骁勇,这些年南征北战,为寒月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很得月王的器重。谁料在雁回峰外,他们不慎中了泷日国的埋伏,沈将军带着他们杀出了重围,身负重伤也要掩护他们撤退,待到穆苏将军带人赶到接应他们之际,沈将军已经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他们遍寻不得,只得先回来复命。月弄寒听完他们的汇报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了话:“多派一些人去找,务必在天亮之前找到沈将军。”
几名将士闻言松了口气,正要退下,却听月弄寒身侧的谢虚颐问道:“你们刚才说,是在哪个方位和沈将军分开的?”
其中一名士兵想了想回道:“是在离长径山大约五十里外的地方。”
谢虚颐想了想,说道:“我和你们去一趟吧,那个地方我熟。”
夜很快就过去了,眨眼就到天明。当第一声鸡鸣响起之际,整个云桑村从沉睡中醒了过来。沈桑辰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元气,像头初长成的猎豹,眸光犀利,敏锐矫捷,眉宇间还带着一股特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他快速的扫视了屋里一眼。很简陋的屋子,连个像样的家什摆设也没有,说是清贫也不为过,不过却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有一种莫名温馨的味道。他的银枪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和他的剑一起整整齐齐的放在他的身边,他的铠甲也被脱下来了,上面的血迹已经被擦掉挂在屋角,身上的伤口也被包扎得严严实实。他想起他昏迷前看见的那一幕,急忙从床上跳了下来,推开门的那一刻,一股米粥的香味迎面而来。他沿着香味走了过去,远远的看到小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后,喉咙一涩,一滴泪忍不住滚落了下来。是她,他不是在做梦,真的是他的汐姐姐。五年过去了,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小伙,比她还高出了许多,可她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现在的她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一些。唯一不同的是,气质和以前不一样了,那个时候的她,张扬无比,洒脱不羁,天不怕地不怕,是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女子,有着足够傲视群雄的霸气。如今,这些气质通通被收敛了起来,她看起来多了一分难得的柔美,看似柔弱,却比以往更坚韧不折。沈桑辰就那样站在门口,对着她的背影肆无忌惮的流着泪。凌汐池听到了声音,扭过头看着他,冲他嫣然一笑,说道:“你醒了啊,饿了吧,很快就有东西吃了。”
沈桑辰张了张唇,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只得傻傻的看着她麻利的从锅里盛了三碗粥,又从炉子上端了一锅正在熬着的果羹,最后端了一盘清香扑鼻的甜糕和一小碟酱菜出来摆在桌子上。说是桌子,不如说是几个木墩,简直寒酸到了极致。沈桑辰看着,就觉得心里无比难受,他没想到他的汐姐姐现在过的竟然是这种生活。他更想不通,既然她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