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队长回来了。”
忙活了大半天跟着队伍收工,郑建国就听郑春花莫名其妙的蹦出句话,满脑子里都是造反的五脏庙问题走了两步,人也愣回了神:“柴志刚?”
“是,说是在县里的学习结束,就回来了。”
郑春花说着还往后瞅了瞅身后的某人,郑建国没去顺着她的目光看,也就能想象出这位大姐是在看四姐郑冬花。 柴志刚是三年前下到三里堡大队的知青,来了没半年就凭借优秀的能力出任了知青大队长,接着又凭借着出色的笔杆子能力,进而被县里的知青办看中。 先是借调到县革委会知青办工作没多长时间,就被送到余泉地委党校学了半年不说,回来又在县委党校里学了半年多。 有人说已经留在了县革委会里面,而记忆中这位还会在几年后出任县革委会办公室副主任,最后在副县长的位置上调走,据说还进入了省里。 “他还是当队长?”
这会儿的郑建国已经没了多想的劲儿,干了一上午的五脏庙早在先前就扯大旗开始造反,他已经搞不清是自己这只蝴蝶的效应太大,还是说这个世界和自己记忆中的是有些不同。 柴志刚回来和郑建国的关系不大,两人原先就没啥交集,唯一的交集还是郑冬花偷偷喜欢这位,以前没事儿就喜欢往知青点跑,当然打的借口是去找老爹。 “不,是带队干部。”
郑春花摇了摇头:“原来的崔干部回去了,我过来的时候他正给知青点的人开会,好像在批评王国怀队长,说什么大队长并不是出工吹吹哨收工喊喊号,还要用脑子想办法要为知青队的生产经营活动啥啥啥的,我没听懂。”
“这就是混日子和做事的区别。”
郑建国自然知道王国怀是个什么德行,要说坏吧还真算不上,就是喜欢对女知青动手动脚的,拉下脸训一顿他就能收敛,要说没脑子吧还有点小聪明,从来不和大队里的女性产生交集,打交道最多的还是妇女主任。 只是郑建国这么想着眼前浮现出了两张面孔,这位队长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当然窝里的草就不在这个范围里面,想起这位队长怕是不知道寇阳和罗兰的身份——那这位柴队长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路过大队部卫生室的时候,郑建国瞅了瞅想看郑富贵有没有回去,古丽的离开寇阳和罗兰又没同意,于是新任的赤脚大夫也就有了新人选,一队二组的王广兰,老支书的表侄媳妇。 这会儿看到他出现后,黢黑的大饼脸上露出了个灿烂的笑:“蝈蝈回来了,郑大哥知道你们要回来,就让我在这里盯着,回去给你做饭去了。”
“谢谢婶~” 村子里的称呼有些乱,郑建国要是按照爷爷的关系去叫就是婶,而按照奶奶娘家的关系去叫就是嫂,这种现象多出现于聚居百十年以上的乡村。 只是郑建国转身离开走了没几步,没想就见隔壁仓库门口站着个穿着短衫黑裤凉鞋的男人,瞅着他那身城里人的打扮和熟悉的方脸,也就不禁多看了两眼。 眼瞅着目标出现,柴志刚抬手招了招,满脸和蔼:“蝈蝈,听说你做了首诗?”
“哦,柴干部你也知道了?”
郑建国是差点没咬了舌头,接着转头看了看满脸问号的姐姐们和老娘,这个事儿他可是连家里人都没说。 转过脸后瞅了瞅身后没见到那两个人影,郑建国也就明白这位的回来很可能是奉旨陪读的,脸上也就露出了腼腆的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叫诗。”
“你太自谦了,你这个年龄能写出来就不错了,更何况用来送同学下乡也算是应景。”
柴志刚说着转身看了看仓库,开口道:“我有点东西送你,你跟我来拿下。”
“哦?东西?什么东西?”
满脸好奇的跟着柴志刚进了仓库,郑建国就见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摞厚厚的书,只是当他正自瞅着上面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几个大字两眼放光时,一个声音陡然打断了他的注意力:“这书是别人委托我送给你的,希望你好好用功能够考上工人,以后就别找寇阳和罗兰了吧?”
声音冰冷而没有蕴含任何的感情,郑建国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好!”
“嗯——” 好似用尽了力气的一拳打在了空气上,柴志刚的方脸上闪过几分诧异,他没想到这位社员竟然如此的上道,眨了眨眼后开口道:“她们去找你,你也要在不引起她们注意的情况下疏远她们,那样她们就不会继续对你产生好奇了。”
“好!”
这家伙还真是因为寇阳和罗兰来的,证实了自己先前的猜想,郑建国答应后到了桌子旁看着厚厚的书,柴志刚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除了《立体几何》当年没有出版外,这套魔都出版社于1963年出版的《数理化自学丛书》16册都在这了,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请你转告委托你的人,就说我谢谢他,现在这书的钱就当我欠他的。”
郑建国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小插曲,抱起书后满心欢喜的说过,就听柴志刚开口道:“不用给钱,这书是人家送给你的,不要钱。”
“那就谢谢——了。”
差点说出罗树强的身份,郑建国好悬是把这句能暴露自己情商的话给咽了回去,如果他说出这句话,就能证明他已经把这个事儿给猜了出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因为坑人的大多数是自以为是的聪明人,而老实巴交的社员是没有办法坑到像他们这些人的。 “这个,是他送给你的?”
门外,等着郑建国出来的郑冬花嘴上说着,眼睛从仓库门口的柴志刚脸上收回,摊开双手道:“要不我帮你拿点?”
“是个——有钱人委托他送给我的。”
郑建国将书全部塞进郑冬花怀里,嘴上差点说是个朋友的朝前走着,脚步轻松心情愉悦:“以后咱们晚上可就有事儿干了,你最近看的有些心不在焉,要不从今天开始,我给你出题,你也可以给我出题,就是咱们学的这套丛书里面的内容,你感觉怎么样?”
“我——好!”
郑冬花很想说我要想想,只是这会儿春耕已经忙的差不多了,正是从春耕到夏忙中不多的空闲时段,当然这个空闲还是相对于春耕和夏忙来说的。 这会儿也多是城里矿上大量招收工人的时候,虽说这个男人去而复返让她心跳加速,可如果能考上工人的话,那就有了和他认识的本钱了:“你那诗是什么诗?”
“就是毕业前,给同学们写的祝福。”
郑建国知道这个姐姐的心思在柴志刚身上,只是两者的身份差距有点大,一个社员看上了带队干部,这个差距和柴志刚口中他和寇阳的身份还要大,最起码他和寇阳还曾经是同学,老同学。 书到了手,而且还是没花钱的,郑建国也就彻底的开启了上工读书的两点一线生活,在知了叫的最凶的时节里将郑春花送出了门子,王来只用了一辆自行车便将她接了走。 原本学的不耐烦的郑冬花好似受到了刺激,连带着几天一下工抱起书就磕头打盹,他才想起忽视了这姐姐是女孩,只是作为弟弟这话并不好说出口,便带头放下书:“看了这么长时间,也有点累了,休息两天。”
白天顶着老大的太阳穿梭在田地间,郑建国的外表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大量的劳作让他身高拔了一节不说身上也有了点肉,不再像之前那样两条手臂就干巴巴的和柴火棒差不多,皮肤也从上学时的略白变成的黢黑。 抡了一天的锄头后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好似被车撞了的酸痛感,整个人由里到外完成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当然变化最大的还是嗓音变的低沉后,有天他睡醒的裤衩里多了摊黏糊糊的东西—— 没有女主的梦醒过后,窗外的枝丫上几只麻雀蹦蹦跳跳,自从十几年前从害虫名单上消失,这个玩意的数量在连年递增着,好在大家都知道这鸟吃的虫子多过于吃掉的粮食。 郑建国翻身起来警惕的看了眼外边的朦胧天空,飞快的将黏糊糊的裤衩脱掉后换上新的,光着脚丫就那么下了凉席找到脸盆,远处的喇叭里陡然兹拉一声炸开:“各小队带上钩子耙子去各队的机井里面找人——” 被吓了一跳的郑建国连忙将裤衩按进盆里,堂屋中的郑富贵已经拎着褂子出了门:“这是有人跳井了,你们在家到点上工,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