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顾玉竹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儿,“我记得你们好像很看好小书的方案,是什么样的方案?”
顾书丧丧地说着:“姐姐今日去堤坝边也看到了,那堤坝中间断了,之前数次合堵都未曾成功,埽过长,水流过急,导致两边的绳索一直被崩断,埽无法下到河底,师兄想的办法是在埽下加巨木,增加重量,而我却觉得不妥,认为应该将埽一分为三,依次放下。”
埽,是用梢芬,柴薪,楗橛,竹石,茭索等物组合而成的堵塞物。不过但凡由木头组成,难免浮力会稍稍大些,下不去水里实在正常。顾玉竹虽然没有研究过该怎么治理水患,但她还是觉得顾书的方法比较靠谱。倒不是任人唯亲,而是前者,有个致命的点。于是她发出了灵魂般的质问:“若是要往埽上添加重量,那要添加多少才能够沉入水底?而当有了重量后,又要多少人才能够拖得动?且,增加地重量,就一定不会让埽断裂吗?”
萧盛苦笑:“我们也想到了这一点,也正是如此,才一直没有同意元成的法子,但总有几个人看在元成是元正的亲传弟子的份上,对他的这个法子深信不疑,站在了他那边。”
为了能够更好的治理水患,朝廷这次派了好几个工部的官员前来主持大局,可这样也有一个弊端,当他们的意见无法统一时,这项工程就没办法动。可这又不是菜市场买菜,意见相左,还能来一场辩论大赛,就算饿上两顿也无妨。这可是水患,动辄便会要了成千上万人的性命。顾玉竹只觉得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她握拳,斩钉截铁道:“我一定尽早会让元老先生清醒过来的,今日,我就宿在这里。”
宋成业的眉心忍不住跳动了一下。他目光凉飕飕地转到了萧盛的身上。萧盛只觉得后脖子发凉,讪讪道:“玉竹,帐篷里也没休息的地方,还是和成业住一个帐篷吧,好好休息一晚上,这里我会安排人守着的。”
“可是……”“让顾书和我的心腹守着。”
宋成业打断了她的话。顾书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压力,但照顾师父本来就是身为弟子的责任,再说了……他看了眼顾玉竹——姐姐确实该休息。顾书点头如捣蒜,“姐姐,你就交给我吧,我保证我一晚上都不会合眼的,一旦有风吹草动,我就立刻叫人通知你,反正两边帐篷也不远。”
在几人的游说之下,顾玉竹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不过,因为担忧水患,这一晚上,顾玉竹睡得并不安稳。天不亮,她就醒了过来。顾玉竹盯着头顶的黑黢黢,瞧了片刻,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作贼般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身旁的人还在睡,呼吸沉沉地,顾玉竹嘟囔道:“这水患可真是磨人。”
成业什么时候睡得这么沉过。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上衣裳,然后替宋成业掖好被子,转身便离开了帐篷。可在她的身后,方才还熟睡的宋成业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眼中没有一点睡意。元正的帐篷。顾玉竹才刚刚掀开帐篷的帘子,就看到坐在床边的顾书抬手就给自己来了一巴掌。——啪!声音那叫一个响亮。顾玉竹看到顾书脸上的巴掌印,嘴角一抽,“小书,实在困了,就休息会,干嘛自己打自己。”
脸都肿了。顾书听到声音连忙站了起来,尽量把眼皮分得更开,“姐姐,我没事,我还能再坚持,你放心,这一晚上我都守着师父的,绝对没错过一点动静。”
顾玉竹揉了把他的脑袋,“你先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可怜见的孩子,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坚持着。顾书双目涣散无神,口中却还念念有词:“不行,今日还有要事要办,不能睡……”他这话都还没落到地上,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喧哗吵闹的声音。“这一晚上都过去了,元先生可醒了?”
顾玉竹下意识地转过头往外看。帐篷的帘子是放下来的,什么都看不见。她摸了摸下巴,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但又说不上来是在哪里听到过。顾书倒是瞬间精神了,他噌的一下冲了出去,不见踪影。顾玉竹在帐篷里都能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如今天还没有亮,算什么过了一晚上,再说了,师父本来就中了毒,需要休息,没有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看来是师父还没醒,顾书,我可是听王太医说了,他昨日若是施了针,师父今日就该醒了,可换了个大夫,师父却还没醒,我看你就是专程不想让师父醒。”
这声音顾玉竹倒是熟悉,就是昨天叫唤得最凶的那个。好像叫做元成。都是些工匠,不是罪犯,关一晚上就足够了,把他们放出来,顾玉竹倒也理解。只是一只疯狗几次三番地追着人咬,难免会惹人不快,顾玉竹眼神微暗,小声嘀咕,“早晚把这只疯狗打死。”
但她刚刚说完这句话,余光就看见床上的人手指头好似动了动。顾玉竹唰地转过了头。醒了?还是她看错了?躺在床上的人手指头又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是眼皮,对方以一种比蜗牛爬行还要慢的速度,睁开了眼皮。顾玉竹绝对这样的速度,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终于醒了!元正一睁开眼睛,便瞧见了有个长得漂亮至极的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那眼光火热地,好似在看着极为珍贵的宝贝。元正瞬间吓得一个激灵,浑浑噩噩的脑袋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大块冰,瞬间就清醒了,“你是谁?”
他嘴巴上的两撇胡子轻轻颤动,警惕地盯着顾玉竹。顾玉竹扯开嘴角,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元老先生,您忘记我了吗?我是顾书的姐姐啊。”
诶呀,早知道,她就该去拜会拜会这老头。但也不是她不想去啊,实在是她有时间的时候,这老头三天两头地就跑去外面了,带着顾书都不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