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惊恐地看见师父抽出了腰侧的匕首，直直就刺向自己。奇怪的是，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匕首切割，却感觉不到疼痛，也没看见鲜红的血液。若是有鲜血，那她身边的水都会变红。可是没有，真的，那水除了细微的波动，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很奇怪的，她被切割，却又不是很爽快的切割，就好似他在用匕首慢慢磨，慢慢锯。也不知他割了多久，好像有些支撑不住了，嘴唇发紫。她眼睁睁看着他游了上去。她想喊住他，想唤他师父，想向他撒娇让他抱自己上去，可是她依旧不能开口不能发声，更加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远去。好在没过多久，又见他下来了，依旧是拿匕首慢慢切割。如此往返，也不知几千次。她感觉自己应当是不知道数数的，可是她也不知为何，她已经数到七千八百多次了。终于在最后一次，少年用匕首，撬松了一个小方块。她不想再一个人留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了，就在他将小方块剥离之前，把神识也分了一部分，藏进那个小方块里。再然后，她就感觉到少年怀里的温暖，好舒服。果然是师父的怀抱。少年带着她，慢慢浮出了水面。她这时回望那水，才发现，是如海一般广大，却是永远黑暗无边的忘川河。不要问她为什么知道那是忘川河。就像不要问她为什么能认出这个少年是师父玉堇。她明明知道自己几千万年来没有移动过一步。然后继续。那少年怀揣着她，到了不知哪个旮旯，开始了精雕细刻。她先是不知道他在刻什么。后来当她被一片一片薄薄地摆在地上，整整摆成了圆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被分成了三十六片碎片。然后他用匕首刺向心口，取了一滴心口血，滴在碎片的尾端，以双指为剑，施展灵力炼制，企图将它们都粘连在一起。可是明显他失败了。再取，两片两片粘连炼制，还是不行。她就那么看着他接连失败了几百次。终于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把抓着这三十六片玉骨，到了最初切割的海底。他在她巨大的本体旁边打坐、取血、炼制。她看着他冻得全身发青、颤抖、僵硬。然后一百年过去，终于有两片成功粘连在一起，而且活动自如。他惊喜若狂，身体却变得僵硬如石，除了手臂其余部位都难以动弹。他就以僵硬的坐姿，运起灵力，让自己浮上水面，喘息不过片刻，又以同样的姿势，僵硬地下沉，再打坐、取血、炼制。初时每连一片，耗时百年。炼制过半后才慢慢有所加快，但收效甚微。如此，三千年，他以一个坐姿，整整炼制了三千年，终于将这三十六片玉骨炼制成一个玉骨扇。到了最后炼制成功时，仙器横空出世，天地变色、雷劫翻滚。他依旧是僵硬的坐姿，直直劈出深海，以身护它，抵挡雷击。大口鲜血喷出，溅到了几片玉骨上。终于熬过九十一道天劫，天地间归于平静，接纳了这个逆天神器。玉堇也终于放松心神，握着玉骨扇沉睡了足足三百年。也别问她为什么知道是三百年而不是五百年。总之，当他睁开眼睛时，她被打开了。不是开黄腔，而是她真的被打开了。她从他眼里的倒影看到自己的模样，她成了一把玉骨扇子。打开的方式就是拇指和食指一捏，尾部相错，扇面即开。层层相叠，又层层相错；互为倚仗，又浑然一体。可是这种出场方式一点都不炫，她有些不满。于是以为他懂她，因为又看他眉头皱了皱。很快她也心头皱了皱，他眼里满满是嫌弃？可不是么？紧接着他指尖一拈，狼毫笔现，再洋洋挥洒，一幅山水画就覆在扇面上。最鲜艳的那一点溅上去的血迹，被他染朱点成了夕阳。还有一颗在最右下角，被他用墨重重一点，成了“水龙吟”字起笔的那一点。墨色朱笔皆浓重，完美地掩盖了那淡淡的血渍。然后就是一路疾行，她也不知师父在寻找什么。可能又找了两百年，师父终于在一处小岛的山洞里，找到了呼呼大睡的自己。也别问她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表述，她的师父带着自己，找到了自己。准确说来，是他带着身为玉骨扇的自己，找到了身为凌默人身的自己。嗯，也就是说，师父带着玉骨扇，找到了刚刚睡醒的凌默。然后将玉骨扇，送给了凌默。也就是说，师父他将她自己，送给了她自己。好绕口。此刻她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师父要将她送给她。反正就是，玉骨扇在师父的威胁之下，强行让凌默滴血。玉骨扇一身反骨，在它的造物主面前却完全无反抗之力，只得憋屈地认了主。然后就看到，自己那具人身眉开眼笑地将玉骨扇收进了掌心里，然后手持仙器挥斥方遒、降妖伏魔、绝尘而去。留下一个清瘦萧瑟的背影，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然后佝偻着身子，缓缓跪坐在了地上。这一幕，兴奋地狂奔而去要一试为快的凌默没有瞧见，但身为上品仙器的玉骨扇却看见了。她不由得便是心中一痛，猛地睁开了眼睛。林墨醒了过来。她看着熟悉的东宫寝殿帐顶，有些怔然。她记得那一日，睡足了几百年，一觉醒来，全身骨头都僵硬了。所以师父寻来时，以为他开口就要训斥她懒散疏于修炼，是以不敢看他，也没有太注意他的脸色。而且紧接着他又拿出了那玉骨扇，她的注意力全都被这上品仙器给吸引了。随后又是滴血令它认主，又是试练手感的，她狂奔而走，更加没有注意到师父的脸色。而且，在后来，她问起师父炼制这把玉骨扇花费多少力气时，师父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三千年而已。好似不愿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