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现在顾颖生命中是顾颖的大一学期。她路过学校的展览板,习惯性地会看一眼,那天雨后初晴,一篇论述当代社会金融的文章入了顾颖的眼,文章笔墨凸出,逻辑清晰,而且讲述问题的句式不像普通的文章般死板,其中最直接最开门见山地指出许多生意场上容易犯的误区,言辞犀利,让作为一名金融系学生的顾颖茅塞顿开。心中登时升起想认识写这篇文章的人的想法。可惜文章没有署名,当时的她没别的朋友,只能拜托裴沁,等待的过程中,她几乎每天都会去展览板看看那篇文章,每一次看都会有不同的品味,可她却迟迟没有关于这篇文章作者的任何下落。顾颖甚至觉得找不到,即将放弃了,裴沁当着自己的面,第一次念出“秦书青”这个名字。自此,秦书青和裴沁,两个名字一个是顾颖的挚爱,另一个则是挚友。顾颖不掩饰当初的她对秦书青是喜欢,喜欢得不可自拔,喜欢到鬼迷心窍,甚至不惜为了男人开心,为了男人对自己乐一下,去偷自家公司的商业机密。现在想想,自己傻到冒泡了。因为傻,所以死得很惨。车子忽然小小地颠簸了一下。顾颖皱皱眉,略微艰难地撩起眼皮,迷离醉意间,映入眼帘的是男人陌生又熟悉的背影。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江漓云留给自己背影的次数不多,反倒自己,一言不合便甩手离开,也许、大概、可能上辈子比起自己的正面,江漓云看自己的背影次数更多些。神识有一丢丢清醒,顾颖发现自己坐在车子里面,和江漓云一排,男人脊背挺直,大半张脸都隐匿于浓郁的夜色,仅露出瘦削发尖的下颔,苍白得几乎透明。酒精的作用下,顾颖神经跟着大条,没发现出车子里氛围的异常,扶住胀痛的额头,向车门的方向靠了靠……身体有了依靠,顾颖重新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会儿。可猛地,她绞起眉心,睁开眼睛,搓搓胳膊。为什么突然有种寒气?兴许是车子里空调开得太低了。喝多的女人没有多余的思考能力,就连一个眼神都没往旁边瞅,径直地又闭上眼。而觉得自己在小妻子眼中,还没有车门可以依靠的男人沉默地散发着冰冷。小妻子喜欢的不是他,念出来的名字也不是他。到如今,宁愿去靠车门,也不愿意靠近自己。江漓云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的坚冰融化不开,愈发冷厉。开着车的桑绪情不自禁打了个喷嚏,他下意识借由后视镜想看情况,然而发现江少升了隔板,别说人了,连根毛都看不到。“奇怪了,我明明开的是暖风……”桑绪一边嘟囔,一边默默调高温度。顾颖睡得迷迷糊糊,加上没过去的酒劲儿,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哪。朦胧中,有个人叫自己“少奶奶。”
顾颖蹙蹙眉,完全不想搭理,厌恶地翻了个身。“这……”打开车门,站在车外的桑绪举步维艰,他喊了无数遍到地方了,少奶奶快下车,可对方不但不理睬,甚至恨恨地翻身,翻身那叫一个迅速敏捷,三百六十度表现着顾颖的嫌恶。“江少……”实在没办法,桑绪向男人投去渴望的小眼神。顾颖觉得自己有人在拍自己,对方应该想把自己叫醒,可顾颖睡得正香,不舍得醒,即使正在拍自己的手很熟悉很温暖,但她依然没有醒过来。江漓云拧拧眉,既然女人没有醒的迹象,他干脆褪下伪装,轻巧地把女人从车子里抱出来。直到目前为止,江漓云抱顾颖的次数不少,他比谁都清楚如何抱,能让女人更舒服,比如适当地托高顾颖的小屁股。“嗯……”顾颖舒适地哼了哼,笃定自己一定躺在柔软的床上了,而且这张床还自带加热功能。条件反射地,她抬起胳膊,极其自然地拢住男人的脖子。除了自己,小妻子显然也习惯了被自己抱,现在已经会自动在自己怀里找姿势。“呵。”
从听到女人念出那个名字开始到这一刻,江漓云第一次笑出声,不过紧接着男人便抿紧唇线,脸色阴郁得可怕。看到这一幕的桑绪打了个哆嗦,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江少他……好像变神经质了?男人怀里抱着醉态的小女人,身后跟着桑绪,踏着月色进入一处看不清多么辽阔,类似上世纪欧洲庄园的建筑。主人归来,建筑的门口亮起,无论何时何地都待命的管家携着数名女佣伫立门口两侧,姿态专业得一丝不苟。他们刚想说“恭迎主人”,却被主人的眼色阻止。桑绪连忙轻声吩咐管家“嘘,别大声说话,别吵醒少奶奶。”
“桑绪。”
男人轻唤了一声。“是。”
“交给你了。”
“是。”
交代完毕,身材矫健的男人动作轻柔地抱着怀里的小东西上楼,他怀里的女人脸蛋白皙,乌黑的发丝倾泻而下,酣睡的样子安静美好,让人不忍心打破,而男人仿佛捧着此生至宝,上楼的路铺着天鹅绒的地毯,墙壁挂着巨大的上世纪油画真迹,欧式的装修全部都被当作主人和夫人的背景,在背景的衬托下,主人和他心爱的人犹如从童话般走出来的贵族,在两个人身上都挑不出一丝一毫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