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姜月皎缓了半天。
安教授叹口气：“难怪你接受不了，即便是我，也是在研究这段历史很久的前提下,才能反应过来一些。而这些想法，更多的也只是我自己的假设和猜测，目前来说,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
“我们在rsd-e058星系发现了三个头骨,其中两个落在我们手中，分别是头骨一号和二号，而第三个头骨被姜臻拿走。姜臻手里的头骨，姑且算是四号头骨。”安教授继续道，“而你在苍白星球发现的那个头骨,是三号头骨。”
“这里面,涉及到的是超级文明覆灭的秘密。”
姜月皎慢慢道：“所以——苍白星球确实是移动过,一开始您在上面发现了生命模拟系统的核心技术，当时苍白星球的坐标在暗域入口附近，但是现在,它却出现在了东君星系附近的一个中心星系边缘。”
安教授接过话：“目前已经发现的白玉头骨一共有四个，三个在这里,一个在姜臻手上，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你能看到那个头骨当中的影像。”
他叹了口气：“当然，我不强求你与我共享信息。毕竟我只是个外族的咋老头子。”
安教授话是这样说,但是满脸都写着“一定要告诉我”的恳切。
姜月皎：……
“您,您放心,如果我知道更多的事情,也会告诉您。”
科学无国界,安爷爷应该是全星际最了解这段历史的人，如果想要解开一切的谜团，只有和他合作。
安教授满意地点点头：“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录下来了，你不要反悔。”
姜月皎：“……不会。”
安教授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有些过分，咳嗽了几声缓解尴尬：“这个事情还有很多问题。”
根据安教授的研究解决和头骨当中的影像，大致可以推算出来。
在超级文明存在的时期，或者说三领主前期，正好是三种势力，而这三种势力分布在距离较远的三个大星系之中。
某日，不知从何而来的虫族跟随这宇宙风暴入侵银星系，人族匆忙建立星门，开启了一段旷日持久的战争。
战争的结果是惨烈的，刚刚经历过宇宙风暴的袭击，无数星球破碎，星门损坏，人族死亡。
加上强大的星空虫族的屠杀，很快，人族退却到了三角文明的顶点星系，也是rsd-e058附近的一个大星系。
影像当中的最后一战，很可能是发生在rsd-e058，而这些头骨的主人，或许是当时战争中死去的人，所以他们生前见到的最后画面，被保存在了头骨当中。
遇到红玉钥匙之后，就能开启相应的回忆影像。
二号头骨当中的最后一战画面，原本虫族已经到了胜利的边缘，人族濒临灭族，然而最后一刻，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虫族实力大减。
甚至被最后一波集火攻击彻底消灭。
从此之后，人类文明的幸存火种进入了科技断更、文明断层的阶段。
直到三领主开始崛起，渐渐旧人出现，成立公民部和科技部，分化成为五领主。
人族才开始走向兴盛。
但是虫族很快又卷土重来，史前一万一千银星年，在银星系，人族与从暗域归来的虫族爆发了第一次人虫战争。
这次战争之后，人族分化成为四种族，人族进入复兴时期。
银星元年，伴随着银星系吞并新星系的脚步，人族建立了现在的银星联盟。
四大种族称霸星际。
然而就在银星一千年，千年祭之后不久，宇宙风暴再次爆发，虫族入侵，凌燃被迫提前抽取一半的计算力离开生命模拟系统，加入战争。
这也是历史上所记载的第二次人虫战争。
战争结束之后，虫族退却到仙女系蛰伏。
银星两千年，姜月皎从校长那里得知，原本应该再次爆发宇宙风暴，然而因为某种原因，他们成功抑制了灾难的发生。
虫族也就没有再出现。
利用这难得的和平时期，人族全力发展，各大种族都铆足了劲地强大自身。
因为上层的人都知道——灾难不过是被暂时抑制，而抑制会带来更加强烈的反弹。
第三个千年近在眼前，一旦风暴爆发，虫族重新席卷而来，他们将毫无抵抗之力。
上一次人虫战争，几乎毁灭了人类所有的精英。
能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这样的推测也合理，”姜月皎想了想，继续道，“可是还有是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安教授点头：“确实，苍白星球为什么会移动，上面的头骨当中记载的画面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个女人是谁？若她就是头骨的主人，她很有可能是对付完影响中那个东西之后就死在了苍白星球上。”
“能让她用生命去驱逐的东西，是虫子吗？如果是虫子，又是什么样的虫子，和那场忽然反败为胜的战争有没有关系？”
“那扇吸走了怪异东西的阴影门又是什么，天空中的水晶——”安教授脸色一变，“天空中的水晶！”
姜月皎也被这一连串的问号问蒙了，安教授忽然提到水晶，她便顺着说：“包含那么巨大能量的水晶，只有可能是能源水晶，但是能源水晶有八种颜色，白色只存在于传说当中——”
当然，她刚不久才在苍白星球上见过一个巴掌大的白色水晶。
并且，将白色水晶和长庚完成了融合。
“白色水晶是可能存在的，”安教授沉声道，“但是透明的水晶，不仅没有人见过，也没有记载，然而影像当中的分析来看，它的能量值远在白色水晶上，遮天蔽日那么大的透明水晶，其中蕴含的能量一定极其恐怖。”
“你说的问题，是不是也是这些？”安教授这才想起刚才姜月皎的话。
姜月皎回想了一下，摇摇头：“不是，这些疑问固然没有答案，但我更在意的是，如果三领主前期就是超级文明的三个文明点，那么文化即便是断层，也不会这么绝对，甚至到了语言失传的地步。”
“我在苍白星球上看到的文字，和末日地球一模一样，说明超级文明很可能传承自地球文明。”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这些文字，三领主文明当中没有任何记载，甚至连破译一部分都极其困难？”
安教授被问住了。
姜月皎没有问出口的是，生命红线是什么，当初离开了星空的盘古号和主宰号又去了哪里，为什么宇宙的生命值永远都保持着一个量。
这个量可以减少，甚至被虫族毁灭至零，却不能增加，超过阈值。
这个坑太大，以至于他们掌握了这么多的信息，竟然都没有完全破解出来。
安教授忽然从沉思当中清醒过来：“你说你在星球上看到的文字，和超级文明的文字很相似？”
姜月皎：“是……”
“你说这些文字，和末日地球上的语言系统是一样的？！”
姜月皎：“是，是啊……”
安教授眼睛又在发光了。
“安教授，这份数据我录入在旁边的a9系统里，你注意——”刚刚进来的研究员正好看见以往成熟稳住，眼睛都睁不开的安教授，欧德瑞安族的科研狂人，正盯着新来的漂亮研究员。
眼睛都在冒绿光。
他深呼一口气，闭上眼睛，走了过去盲录数据：“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我什么都不知道。”
果然安教授说得对，下次要敲门。
“下次要敲门在进来！你是个傻子吗？！”果然，下一刻就听见了熟悉而亲切的咆哮声。
“不用管它，来，我们，继续，”安教授兴奋道，“我这里还有很多超级文明的古文字，你来帮我认一下——”
研究员一愣，身后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才二十多岁，长得确实是很漂亮，研究所里最近都在议论，听说还是外族的人。
但是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居然对连安教授都束手无策的超级文明古文字有深入研究？
还能帮他辨认文字？！
一直到走出研究所，研究员都是愣的。
怪不得人家年纪轻轻就能进入最高研究所拿到那么高的权限。
怪不得自己干了五年多还在录数据qaq。
人和人之间的差别真是太大了。
……
这边，姜月皎被安教授留着又研究了一周了古文明文字。
超级文明留下来的文字不多，而且都很破碎，很难联系起来具体的语境，也就无法破解。
即便是有姜月皎的辨认，也只能知道碎片的词语。
更多的是一些常用的词语。
比如一些船舰的名称，级别，或者日常生活用品有关的名词，人类社会关系的日常用语等等。
至于那些成谜的历史起源问题，是一个都没解决。
并非是文字的原因，只是因为留下来的文字太零碎，信息很少。也没有文献资料留存下来，即便是分析也很吃力。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对超级文明的很多经济文化、社会分工等方面多了更多的了解，有姜月皎提供的语言系统方法，今后再发掘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也可以快速破译。
可以说，这之后对于超级文明多年来停滞的研究工作，一下打开了一道大门。
或许现在还看不见太多风景，但走出这道门，门背后的世界，将会慢慢被揭开。
因为安教授多留了她一段日子，凌燃差点打上研究所来。
如果不是他忽然突破了计算力，进入了优先级，共生星球进入关键时期，凌燃需要稳定长庚的情况，可能现在姜月皎已经被他抢回去了。
不知不觉，姜月皎就在研究所住了半个月。
不管是担心凌燃的情况，因为还是学校那边的课程问题，姜月皎都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最后一日，安教授还是舍不得放人，可他也知道，虽然领长批准，破格给了姜月皎高级研究员的权限，但是她终究不是欧德瑞安族的真正研究员。
不过是为了她这段时间的贡献，给的名誉位子。
姜月皎要走的这天，安教授从早上就开始叹气。
“你真的要走了？”
姜月皎点头。
安教授露出失落的表情，看上去格外遗憾：“我也知道我一个老头子没资格留你下来。唉，你走之后，又是我一个孤零零的老人家留在这冰冷的实验室里，无依无靠……”
姜月皎：“……”
可是这外面的副研究室里就有三十个助手，这几天进进出出的来打杂的也有十多名高级研究员。
如果不是安教授下令，最近一段时间除非紧急事件，否则不要过来打扰他和姜月皎的研究工作，来的人会更多。
“之前您不是说，这件事差不多之后，就要去度假……”
还说要去看隔壁星系的永夜瀑布什么的。
她……也好想和凌燃一起去啊！
“要不然你别上学了，直接毕业，来我们这里做研究吧！”安教授眼前一亮，兴奋地提议道。“那破学校能教你什么，你是考古专业的对吧？”
“不是，我是军事指挥……”姜月皎哭笑不得：“那个……就算是毕业了，可能也是先回家继承一下家业什么的。”
这就算她愿意，姜臻不会愿意，欧德瑞安族的领长更不会同意。
留另一个四大种族的未来继承者在自己家的最高研究所里担任核心科研工作，就是往自己心脏里放了炸弹。
安教授失望地叹口气，眼底的光芒渐渐暗下去，半晌，才道：“好吧，既然你执意要离开，我最后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燧明吗？”
姜月皎点头：“嗯，欧德瑞安族的星爆旗舰。”
安教授：“确实是这样，提到这个名字，作为一个军校生，难怪你会想到这样它。不过，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替它命名为燧明吗？”
姜月皎摇头。
欧德瑞安族的命令和瑞斯达的动物系命名，达克立斯族的黑暗系命名等规则不同，多以自然山川为主。
小船多以藏山、海州分级命名，往后，就是大荒级战列舰。
各族的小型旗舰和旗舰都没有专属的名字，未有星爆旗舰和体型庞大的超级旗舰有名字。
和达克立斯族的神陨星旗一样，欧德瑞安族的星爆旗舰名为燧明，超级旗舰名为伏羲。
安教授继续道：“燧明，伏羲，都是我们在超级文明遗迹当中找到的文物当中能够破解的尾数不多的词语，但至今我们也不知道这些词语代表着什么。”
反正就是有逼格，有起源，有历史感就对了。
姜月皎想了想：“伏羲我知道，在末日地球的神话体系当中，是一位古神。但是燧明，有些耳熟，却记不太清，或许在末日地球上那个我，幼年时曾经见到过这两个字。”
安教授点头：“结合我们这几天的研究成果和一份很少见的资料来看，燧明应当是他们那套神话体系当中的某个文明起源地，并且和火种有关。”
“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就是最近我们解析之前发现的超级文明遗物，从写有‘燧明’二字的物品上解密除了一段加密坐标。”安教授顿了顿，道：“解开这个坐标需要四段密码，原本研究陷入了瓶颈，但是有你提供的文字信息，应该很快就能有进展。”
“火种一直都与生命密不可分，或许解开这个坐标，就能解开那个时代更多的秘密。”
姜月皎有些意外：“这件事告诉我没关系吗？”
这种研究内容，显然是欧德瑞安族的绝密。
安教授无所谓地摆摆手：“说实话，我还是挺喜欢你的，和你一起工作的这些日子，你帮我破译了不少内容。而且有你提供的信息，我们可以解出更多超级文明的秘密。”
“如果没有你，恐怕我一辈子都找不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老人沉默片刻，忽然又说：“你走吧。”
相处的这段时间，他是真正的把她当做了一个研究员，一个可以一同研究这些古文明的知己。
说实话，人类起源这样的话题，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无聊且枯燥的。
年轻人更喜欢的是机甲战舰，是星空浩海，是战斗，是娱乐，是五光十色的世界。
别看他的实验室里有这么多的年轻一辈，有这么多为了科研而献身的人族，但放在无数亿万，无边宽广的银星世界里，不过只是一粒渺小的尘埃罢了。
除了圈子里的人，很少有人关注这些研究。
他们几十年如一日地进行着相同的工作，在危险的星系进行考库勘探，小心翼翼地保存每一项技术和文物，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这些思想和技术，最后输出到台前，变成战舰，变成武器，变成堡垒……这些东西，推动着整个种族的发展和前进。
但是却少有人，能关注这背后的人。
就连他那个孙女，也受不了实验室的环境，虽然学的是城市堡垒专业，对她而言，就在在外面设计城市，设计太空城，也比在实验室里对着一堆看不出含义的枯燥公式要好得多。
姜月皎不仅耐心细致，而且没有保留地告诉了他一切有关末日地球的信息，帮助破译了古文字，这些已经远超种族之间的工作，让安教授彻底接纳了她。
对他而言，这些不是欧德瑞安族自己发现的秘密，而是属于整个人族的秘密。
如果有进展，他会第一时间通知姜月皎。
姜月皎也很喜欢安教授的态度，这个老人确实是很可爱，而在科学研究上，又认真地令人敬佩。
离开研究所之后，姜月皎终于回到了安家。
安松清一个人在家里呆着写作业，凌燃天天锁在房间里不出来，要是姜月皎再不回来，她一个人都要闷死了。
球球也十分委屈：“球球还以为主人不要我了。”
姜月皎摸摸它：“怎么会呢，我也很想球球的声音呀。”
安松清想不明白：“你和我爷爷到底聊了什么啊。”
姜月皎正要解释，安松清忽然打断她：“算了！我估计爷爷拉着你，就是一些人类起源生物进化虫族谜团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吧？那些内容我小时候或许对科普片感兴趣，现在的话，饶了我吧——”
她举着电子版，一脸生无可恋：“我才熬夜把城市堡垒的数据作业完成发了回去，现在脑子已经完全不想动了。”
“设计太空城的居住区真没意思，翻来复起就是那些内容，还不如让我去研究以前的堡垒遗迹呢，那些东西比学校教的厉害多了。”
安松清虽然不喜欢科学研究，但是对于堡垒工程还是有不小的兴趣，大概是遗传了部分安教授的基因，虽然不喜欢研究室，但是对于超级文明的技术，却格外推崇。
球球飞起来：“主人，一周前收到了秦寒琅的信息视频。”
一周前她还在研究所，秦寒琅即便是打电话过来了，姜月皎也接受不到，球球回复之后，秦寒琅便发了视频留言。
安松清要去补觉，姜月皎进了自己的房间，点开视频留言。
内容也不多，秦寒琅只是说，自己已经动身前往rsd-e058星系协助姜臻，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到学校，并且嘱托她要注意安全。
姜月皎看向球球：“他现在到哪了？”
球球搜索了一下信息库：“按照出发的时间计算，应该快要到了，视频留言是在路上发过来的，之后他会经过一个干扰星系，无法收到定位。穿过干扰星系，就能到达rsd-e058。”
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争议星系，现在居然汇聚了这么多的焦点。
如今看来，姜臻死守那边，也是别有原因。
姜月皎不太放心，但是还得回学校，她准备去看看凌燃的情况，等到这学期课程结束，也去rsd-e058看一看。
她很想到底那个地方，有什么东西。
这一切，和末日地球有没有关系，韩让和凌燃之间的关系，或许就和这些谜团有关。
关闭通讯留言，她换了身衣服，然后才走到凌燃的房间门口，按了按门口的请求会见按钮。
这一段时间，她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计算力在飞速增长。
白色晶体的能量，直接催生了两人的计算力进入优先级，并且这计算力扔在持续增长。
片刻后，门内依然没有反应。
姜月皎有些担心。
球球从身后绕过来：“主人，这个可恶的奴——”
看见姜月皎的目光，它不情不愿的改口：“凌燃已经将您的权限录入到门禁上了，您可以直接使用生物识别技术进出房间。”
姜月皎犹豫了片刻，又担心他出事，只好自己开门。
她轻轻推开门，看见柔和的光芒从正对着房门的窗户里落进来，照在地上蜷缩着睡着的男人身上。
他穿着白色宽松的长衣，半张侧脸上，眼睛轻轻闭着，狭长的睫毛随着轻缓的呼吸一动一动。
白光柔和，落在他白皙好看的脸上，淡色的薄唇微微张开。
地毯很柔软，凌燃睡在地上，修长的双腿微微蜷起，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身前，轻轻抓着一张纸。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好在地板上都扑了毛毯，落地无声。
这人怎么还在地上睡。
旁边的椅子上有长毯，她垫着脚小心伸手去拿，蹲下身想要替他盖上。
男人的指尖动了动，白纸轻轻落下。
姜月皎放下毛毯盖在他身上，伸手拿起那张落在地毯上的白纸，翻过一面，只看见背后用七彩的蜡笔画着极其粗糙，却又有些可爱的——
一道彩虹。
而这道看上去有些幼稚，歪歪扭扭的彩虹，和她无数个日夜，在窗台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像个孩子的涂鸦，稚嫩，却又充满了温暖。
仿若雨后放晴，天光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