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D-EP5：破军（7）
【在新生的德意志，唯一该享有特权的是孩子们。】——君特·冯·埃瑟林，1940年。 …… 驻守维克多城租界的帝国军士兵们直到参与撤离行动时，仍然不知道长期以来封闭的地下部分究竟有着何种用途。对命令缺乏足够的理解加之神秘主义盛行，种种因素都严重地影响了帝国军撤离人员和设备的效率。许多帝国军士兵宁可冒着遭受处分的风险也要弄明白值得上级在南庭军从上层和中层发起进攻时特地调遣士兵来撤离的物资究竟有着什么价值，和他们持有相同想法的同僚不在少数。 主持这次撤退行动的，是玛丽安娜的得意弟子、帝国军实验KMF中队指挥官碧翠丝·弗兰克斯。虽然她事先制定了较为周密的计划，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南庭军来袭或多或少地给帝国军的撤离行动造成了负面影响。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而撤离行动依旧进展迟缓，碧翠丝变得焦虑起来。就在此时，她得到消息，麦克尼尔出现在了附近——看样子只是路过而已，也许是为了把停车场里的车子顺便开走。 虽然有些冒昧，碧翠丝还是立即决定劝说麦克尼尔加入到行动中，方式也很简单：让帝国军士兵马上把麦克尼尔带来。出乎她意料的是，临时被分摊了一份差事的麦克尼尔并未因此而恼怒，而是马上同意加入其中。 “我们的战友对行动缺乏热情，一路上我听到了许多议论，他们并不理解行动的意义何在，如今用【只需执行长官的命令】之类的话是无法说服他们的。”不可能仅凭自己一人就推动行动更快进行的麦克尼尔在路上提议，要马上把撤离行动的真相公布给这些士兵，不然只在乎早日杀敌立功的帝国军士兵们是不会像保卫自己的家产一样努力地投入到撤离行动中的，“……您看，我也从来不知道这座城市的地下部分是这个模样，之前我以为地下区域关闭确实是因为施工。”
“消息公布出去，可能会对殿下十分不利。”
碧翠丝停下脚步，眼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始终躲避着麦克尼尔的视线，“这里是殿下选择的一处社会实验场，其中包括对现有义务教育的改进方案的测试等项目……如果让外界知道殿下继续为我们布里塔尼亚的平民百姓投入这么多资源，贵族们会非常恼火的。”
也许碧翠丝说的是真的。进入地下部分的原禁止通行区域后，麦克尼尔见到的待撤离人员大多都是穿着白大褂的家伙或是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体面市民，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学龄儿童。平民出身的玛丽安娜皇妃直到现在也没有得到布里塔尼亚贵族的接纳，她选择除了查尔斯皇帝之外的盟友也合情合理。事实上，在十年前的【血之纹章】事件之后，以体面的市民为主的平民愈发地成为布里塔尼亚帝国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这背后或许有着种种险恶用心，需要并得到平民拥护者不见得真心为了平民。查尔斯皇帝并不喜欢将财富都用于展示实力和花天酒地、游山玩水的传统贵族，那些人的享受带起的风气无疑不利于布里塔尼亚人为帝国和查尔斯皇帝本人的事业奋战。贵族如此，平民也不能免俗，一切布里塔尼亚人都必须紧密团结在查尔斯皇帝周围，才能保卫布里塔尼亚帝国免收联邦和EU荼毒。 但是，即便如此，查尔斯皇帝的所作所为依旧让世代都生活在贵族统治下的平民看到了希望，正是这希望促使成千上万的布里塔尼亚人愿意为查尔斯的野心而战。从这一点来说，哪怕查尔斯皇帝别有用心，麦克尼尔也会支持那些能够改善布里塔尼亚平民处境的措施。 “那么，就把真相稍微修改后再说出去，比如说……嗯……这些孩子是已经牺牲的军人的子女。”
麦克尼尔和碧翠丝来到一栋只有两层高的建筑前，迎上了又一群带着孩子们离开的青年人。附近的士兵也赶来帮忙，他们逐渐相信这里不是贵族用来藏匿财宝的秘密金库，生活在这里的这些孩子们当然也值得他们去保护。“爱比仇恨更强大，仇恨有时候甚至会让我们的战友盲目地将矛头对准自己本应保护的人。”
虽然麦克尼尔等人受命前来撤离这里的人员和物资，不知为何，他们并无直接进入那些设施协助其中的工作人员搬运物品的资格，这一工作由秘密地在维克多城租界地下部分的工作人员自行完成。有些工作人员只带走了几个孩子，另一些则将早已包装完毕的某种设备放在手推车上或是塞进货车里，而后要求帝国军士兵们护送他们离开。不能亲自进入这些普遍只有一两层高的设施内一探究竟的麦克尼尔百无聊赖地站在街道边监督帝国军士兵们的行动，有些无聊的他半和碧翠丝开玩笑说，平民出身的玛丽安娜即便成为了皇妃也没有忘记布里塔尼亚的平民，仅此一点就足以让她成为帝国国教认定的圣人了。 “是的，她是值得所有布里塔尼亚人——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去追随的榜样。”
碧翠丝·弗兰克斯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表，拿起通讯器对附近几个街区的帝国军指挥官下了命令，要他们加快速度，“我想你应该只见过她严厉的一面，但她其实也有很随和的一面。不瞒你说，我的弟弟妹妹们也是她的培养对象。”
“哦，那对你个人和你的家族而言都是幸事……他们在哪？”
“那就是我要加入这场战争的原因了。”
碧翠丝轻轻地说着，语气里却饱含仇恨，“在他们到南太平洋度假期间，南庭军袭击了岛屿，他们全都遇害了。”
麦克尼尔想了半天，并不记得自己在南庭都护府期间找到过相应的资料。就在他打算继续问下去时，剧烈的震颤由南向北迅速传播，转眼间就到了麦克尼尔身旁。差一点以为这一层的地面要就此塌陷下去的麦克尼尔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固定在附近的柱子上，等到震颤结束后确认附近的地面没有崩塌的迹象才心有余悸地前去询问详情。 这不是意外，也不是疏忽。南庭军从外侧不断地向下挖掘和爆破，寻找到了尚未完工的通道，打穿了通向维克多城租界城市地下部分的道路。这不算什么，锦衣卫作战部队或是王翼阳那样的人能做到这一点也并不令麦克尼尔惊奇，真正让他意外的是从爆炸现场幸存下来的帝国军士兵声称，南庭军使用了疑似经过改装的KMF机甲快速突破了地下通道。 现在去追究南庭军怎么捕获帝国军KMF机甲残骸、怎么进行改装、怎么在帝国军不知情的情况下迅速培养出了第一批KMF驾驶员，实在是为时已晚。得知南庭军攻入地下部分的那一刻，麦克尼尔就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计划，那就是让维克多城租界得到和基督城租界相同的下场。 撤离行动不能中断，现在让南庭军打进来，没来得及离开的那些人都要遇害，其中还有不少儿童。于是，碧翠丝决定让地下的帝国军立即投入到反击中，同时封锁其他理论上并不连接外界但很可能被南庭军顺手炸开的通道。这是只有在建造租界城市的过程中大量地使用了标准化建筑模块的布里塔尼亚帝国才能采用的止损手段，只要主控中心发出指令，相应街区就会被完全隔离，而帝国军更可以视情况向该区域释放毒气、杀死被困在其中的所有敌人。 不过，径直攻入地下的那一部分南庭军仍是个不小的威胁。见碧翠丝尝试着呼叫处在地上部分的战友，麦克尼尔提议先把她送到主控中心，然后再由自己指挥附近的部队拦截正在笔直地向主控中心攻来的南庭军。没有时间去犹豫的碧翠丝同意了麦克尼尔的方案，她和麦克尼尔乘车赶往主控中心，通知正在执行撤离任务的帝国军坚守岗位，又把那些并不需要负责具体撤退工作的士兵集结到南庭军进攻路线上，试图拖延时间。 在麦克尼尔抵达前线之前，帝国军已经开始还击。当时驻扎在主控中心的帝国军指挥官们先是打算将攻入地下设施的南庭军隔离开，然而首批进入地下的南庭军似乎早就了解这里的结构，一见到隔离墙下放就专门对准附近上下两侧的机械装置开炮，加上那架改装后的KMF机甲行动速度不亚于真正的第三代KMF机甲，帝国军的初次拦截尝试以失败告终。此时，越来越多的南庭军士兵从同一条通道涌入，照此发展下去，南庭军从其他方向攻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既然初次拦截失败，接下来就只有想办法扩大封锁区域，确保能将攻入的南庭军暂时隔离开。坚信南庭军会因为无法料到帝国军敢在自家城市地下使用毒气从而遭受惨重损失的帝国军指挥官们刚要实施二号方案，就被碧翠丝阻止了，后者气急败坏地对低下头乖乖听训的军官们说，这么做只会摧毁士兵们最近建立起的信赖。 “但是，如果亚当斯不能挡住敌人，整个地下部分都会沦陷。一旦他们从上层将这里隔离，我们所有人都逃不掉。”
一想到自己的下场，军官们不寒而栗。碧翠丝·弗兰克斯固然是玛丽安娜的亲信，然而在维克多城租界的安危面前，区区一人的性命并不重要。“……快些调援军来吧。”
援军？去哪找援军？就算是玛丽安娜皇妃也没有一个只要擦一擦就能凭空变出士兵和武器的阿拉丁神灯，如今从各个方向持续施压的南庭军早已让帝国军指挥官们失去了灵活调度兵力的余裕。身为玛丽安娜的弟子，碧翠丝必须在困境中证明自己的能力。 帝国军指挥官们还在犹豫不决，乘着车子飞快地赶往交战地点的麦克尼尔隔着很远就发现了那架以惊人的速度向自己所在的位置狂飙而来的灰黑色KMF机甲。和原装货比起来，它的外形有了很大的改变，重心也有所调整，可能是重新换了底盘——大概是为了避免在安装大口径火炮后频繁地失去平衡。眼下，这架如入无人之境的KMF机甲正在向四周控制闸门的机械设备开炮，确保帝国军没有任何机会再把附近的街区封锁。在那架KMF机甲后方，成功地夺取了车辆的南庭军士兵们紧随其后。这一支部队的目标很明确，他们要先夺取主控中心，再考虑攻占该层其他部分。 附近的帝国军士兵们在麦克尼尔的号召下投入到了战斗中，他们利用周边的低矮建筑充当掩体，试图伏击高速前进的KMF机甲。猛烈的炮火促使那架KMF机甲停止了猪突猛进，它转而开始清理附近的帝国军火力点，此举正中麦克尼尔下怀。 “弗兰克斯上尉，立即重新开始隔离。”
麦克尼尔清点了附近的帝国军士兵，通知他们按自己的部署在三个方向上守住阵地，又告诉碧翠丝尽快封锁前方的道路、阻止南庭军逼近。“……不必给我们留退路。”
“但……”碧翠丝却犹豫了，虽然她知道麦克尼尔是对的，“情况没有恶劣到那种程度。”
“随时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要是换成其他人坐镇主控中心，麦克尼尔不见得会放心地提出这个建议，其他人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先把麦克尼尔等人抛弃在外，到时候对方释放毒气之前也不会通知他。人人都有可以利用的软肋，有些是具体的，有些是无形的，抓住这些软肋就能让事态按照他的预想发展。虽然这么做多少让他觉得自己距离凯恩更进一步，这只是为了生存而必须采取的策略罢了。 那架改装后的KMF机甲在发现后方的闸门继续降落时，立即丢下了近在咫尺的敌人，试图在帝国军成功地封锁该区域前一鼓作气接近主控中心。然而，不知是这名驾驶员的技术存在些许不足还是KMF机甲在改装过程中出现了一些故障，在突破封锁的过程中展示出了速度上的优势的KMF机甲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灵活。据说设计KMF机甲的专家们希望它能够最终变得像人体一样灵活，灵活到能够随意躲避或击落各种炮弹和导弹的程度。且不论这种说法是否靠谱，总之眼前这家伙大概是办不到了，已经多处中弹的KMF机甲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会倒地不起。 但此时后方的南庭军早已上前支援，双方围绕着附近的街区展开了混战。和有着统一指挥的敌军相比，临时被分配到麦克尼尔手下的士兵们还没有熟悉麦克尼尔的指挥方式，他们或是进入错误位置，或是无视麦克尼尔的命令而直接和南庭军交战，这给麦克尼尔增添了不少烦恼。既在帝国军面前显示自己的勇猛又不让南庭军伤筋动骨的总前提是他能活着离开，南庭军一旦发现他，想必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先前同意将麦克尼尔等人封锁在另一头的碧翠丝冷静下来后，开始调兵遣将。她一方面通过仍未被破坏的摄像头观察着被封锁区域的战况，一面在闸门和隔离墙另一侧集结部队、寻找合适的突击机会。愿意为布里塔尼亚帝国奋战的忠臣必须得到回报，否则以后将不会再有人想要为布里塔尼亚献身，这并不是只靠子弹和刺刀就能解决的问题。 忽然间，被封锁区域的监控摄像头全部没了信号。面面相觑的帝国军士兵们值左顾右盼，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能将其归咎于上层的交战破坏了相应的供电系统。碧翠丝对此无可奈何，没法把供电系统修好的她只好凭着先前的影像记录判断南庭军的动向，再做对应的部署。 然而在租界城市上层的另一间密室里，却还有人冷漠地注视着画面完好无损的监控视频中发生的一切。通过那些还未被炸毁的摄像头，监视者看到了麦克尼尔等人和南庭军的一举一动。如果交战双方得知有人正不怀好意地关注着他们，或许会很有默契地先摧毁其他摄像头再做计较。除了双方的士兵之外，另有一些没来得及撤退的成人和儿童躲在暂未被炮火波及的建筑内。 “是时候了。”
那人自言自语着，“起步阶段也该收尾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让帝国军士兵们服从指挥的麦克尼尔很快就在摸清了附近的帝国军具体分布后发现他手头的兵力远远不如攻入地下的南庭军。话虽如此，南庭军的目的是控制整个地下部分，而当帝国军决定利用地下设施和南庭军纠缠时，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坏消息是南庭军把那架不再轻易出动的KMF机甲当成了固定炮台，它的火炮依旧成功地压制了附近蠢蠢欲动的帝国军。穿梭在枪林弹雨中的麦克尼尔打算先将其破坏，他带领几名士兵小心翼翼地从战线侧翼迂回，试图趁南庭军不备而袭击——然而里面的驾驶员比他预想中的还要狂暴，那家伙除了进行火力压制外还向地下设施内随意开火，恐怕只想先把这里炸个天翻地覆、让上面的整座租界城市倒下来。 又一轮炮击后，从漫天灰尘中抬起头来的麦克尼尔不经意间向南庭军来时的方向望去，惊讶地看到那面墙壁居然在闪闪发光，上面还呈现出了某种图案。只过了几秒，附近所有的墙壁都显示出了类似的影像，交战中的南庭军和帝国军也为自己忽然被蓝天白云包围而不知所措。 这其中只有麦克尼尔的表情愈发凝重，那画面一下子击中了他的记忆。他在其他地方见过同样的画面，那是同样的蓝天、同样的海边……没错，正是在巴特雷·阿斯普瑞斯的实验室里。为什么维克多城租界地下的投影墙会播放那个实验基地周围的景象？是谁把它们塞到这里的？ 真难办，要是莱伊也在就好了。 “麦克尼尔，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飘浮在麦克尼尔身后的段英雄的身影也在颤抖，“这是个陷阱，可能是专门为你设下的，也可能是为他人准备但恰好让你踩进去的。”
“我就知道这群老鼠迟早——啊！！！！”
持续不断的剧痛袭击了麦克尼尔的右眼，它不足以让他失去意识，但完全能让麦克尼尔暂时失去指挥能力。强忍着痛苦的原GDI指挥官从地面上爬起来，正好看到那些尚未撤离的本应躲在附近的建筑中避难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向外冲去，其中也包括那些儿童。 然而，仅仅过了片刻，他就没有继续称呼这些人为【人】的信心了。这些人的躯体就在他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不正常的生长，很快失去了基本的人形。那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而是臃肿的肉块，正如他在罗根的记忆中和在巴特雷·阿斯普瑞斯的实验室里见到的那种。 “糟了，这下糟了。”
麦克尼尔虽然不清楚那些人在研究些什么，他可以确定那绝非促进人类世界和平的正义事业，“……仍然不肯放过我吗？”
上层的帝国军士兵们对地下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从未了解今天的撤离行动。就算他们得知此事，大概也会哈哈大笑。把地下的东西撤回地上是改变不了什么的，只要南庭军还在围攻，这座城市里不会有一处是安全的。 ……除了一小部分连玛丽安娜都不敢随意处置的贵族的居所。 “我们搞砸了，主要目标当中没有哪怕一个去了地下……那是故意释放出来的假消息。”
在一处依旧远离战火的宅院里，穿着睡衣的青年贵族一手抓着电话，一手泡在泛着绿色的热水中，身旁还有数名随侍的仆人，“得早些改变计划，也许该先考虑撤离了。”
“你疯了吗？就算能逃回去，一旦我们所做的被揭露，皇帝也不会放过我们。”
“所以才要利用外面那些人哪。就像当初吞并墨西哥一样，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好的，哪怕以一个王国为诱饵也无所谓，谁会在乎有多少人牺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