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D-EP3:廉贞(10)
【今天和明天,我想谈谈忠君爱国。当我说忠君爱国时,你们中的一些人可能会厌倦,或者你们可能认为这是一个说教性质的谈话并打算离开,但我希望你们先听五分钟。想离开的人要么是足够忠君爱国的人,要么就是非国民。】——长间晋三,1932年。 …… “不出我所料,决定要暗杀王将军甚至暗杀更多人的布里塔尼亚帝国是不会只派你一个人过来的。”被淋得和落汤鸡一样的罗根·谢菲尔德走进麦克尼尔的屋子内,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抓住这个机会,你就有希望摆脱现在的所有嫌疑,然后再——阿嚏!”
“别感冒了。”
坐在房间内看书的麦克尼尔轻飘飘地回应了一句,然后低下头继续看书。他最近一段时间过着十分自律的悠闲自在的日子,除了工作之外便是游山玩水或是休息,清闲得简直不像是罗根印象里的麦克尼尔。“你现在该体会到我之前的心情了。咱们两个都带兵打仗一辈子,但以后在每个平行世界里参与最多的活动很可能不是战斗而是刑侦调查工作。”
“还有当厨师?”
罗根把雨伞收好,揶揄了麦克尼尔几句,“很难想象你会以著名厨师的身份给别人留下深刻印象。”
“别提那些事了。你要是饿了,我可以给你露一手。”
麦克尼尔尴尬地咳嗽着,他放下手中的书,换了一副听起来略显严肃的口吻,“其实当时达尔顿提出要我去负责这项任务时,我就猜到我自己只是个用来吸引南庭都护府注意力的工具。先不说之前两次杀死了南庭都护府世子的机密情报局如此大动干戈不可能只为了专程刺杀其中一名南庭军将领而且成功率还未知,就算王将军真的死了,战局也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
如今的麦克尼尔俨然成了背叛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叛徒,不然他早该在和王双见面时就刺杀王双和阿达尔贝特。即便布里塔尼亚帝国安插在南庭都护府各处的间谍不了解麦克尼尔的行踪也不清楚当天会面时的详情,帝国军仍然能从南庭都护府的动向和近期的公告中了解到王双安然无恙的事实。如此一来,至今未曾尝试过和麦克尼尔主动联系的帝国军的态度便暴露无遗了:他们当然不会介意顺便把不可信的麦克尼尔连着真正的目标一同铲除。 尽管麦克尼尔事先就能确定布里塔尼亚帝国会派来真正执行任务的杀手,他仍然无法准确地预判这些人的行动方式。帝国军有可能大张旗鼓地在南庭都护府东海岸地区再次以大量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的性命为代价进行一次空降作战,也有可能像过去那样把刺客混进从布里塔尼亚帝国流亡到南庭都护府的难民中,或许还有可能是多种方式混用——几天前的意外就证明了帝国军和机密情报局在手段上的灵活性。 这对麦克尼尔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他的嫌疑不仅因为布里塔尼亚派来了更多袭击者和刺客而减轻,反而还增加了,有许多负责安保工作的南庭锦衣卫军官有理由认为麦克尼尔是专门负责给那些同伙提供掩护的先锋。反过来讲,正如罗根所说的那样,主动协助南庭军铲除潜入南庭都护府的布里塔尼亚特工会有助于麦克尼尔在南庭都护府立足,到那时王双或其他人也不会拒绝他们通过为南庭军效力来反抗布里塔尼亚帝国。 那么,他目前的竞争对手就不再是布里塔尼亚人,而是同样在四处搜捕间谍和杀手的锦衣卫。麦克尼尔没有兴趣和专业的情报工作者比情报搜集能力和调动治安部队的速度,他有另外一项可以利用的优势。就算【埃里克·亚当斯】在布里塔尼亚帝国没有多么显赫的地位,他终究也通过达尔顿等人了解到了帝国内部的一些机密,这一点就足以构成机密情报局顺便下令把不能执行命令的他除掉的理由。刺杀王双甚至级别更高的南庭都护府文武官员,那些杀手在短期内是做不到的,因此这些人很可能会在对付主要目标之前先想办法把叛徒消灭。 “就这么定了,罗根。”
麦克尼尔想了几分钟后,敲定了结论和行动方案,“既然他们不出来,那我们就想办法引他们出来。”
“碰上你的那些人,不见得是专门冲着你来的。”
罗根摇了摇头,他听麦克尼尔说过当时的情况,再结合王翼阳等人掌握的情报,足以排除当晚的袭击者特地以麦克尼尔为目标的可能性,“他们是专业人士,专业人士能分得清任务的轻重缓急,刺杀王将军才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专业人士?未必啊。”
因沿海地区的枪击案而开始的新一轮戒严又持续了几天才结束,那时缺乏线索的南庭军宣布他们在沿海地区逮捕了一些用某些方法偷偷越过防线的帝国军士兵,以此作为结束戒严的理由。进驻承天府各处的军队也返回了原驻地,也许其中那些好战的指挥官们会因为没有接到攻打长云府的命令而沮丧许久。 但那些仍在加班加点工作的锦衣卫军官和警察们却并不认为戒严已经结束了,否则他们也应该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休息一段时间。对各地人口流动情况的调查和监控从未停止过,只要刺客有机会进入承天府,即便行刺失败,那也是他们的责任。 同时肩负着保卫承天府这一重要使命的金吾卫也承受着不小的压力,忙得颠三倒四的王翼阳没有忘记在茶余饭后闲聊的时候和自己的同伴们谈起尽快立功的心愿。秦寒霜劝他把本职工作做好,并说抓捕间谍和特工本来是锦衣卫的工作,然而这些劝告再一次被王翼阳无视了。 “最近你们也要小心谨慎,世道不太平。”
王翼阳认真地嘱咐三位师弟在承天府逗留期间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最好能想办法抓住那些胆大妄为地潜入南庭都护府的间谍们,“他们这一次,是有备而来,专门针对我南庭的现行管理办法下手。”
王翼阳所言非虚,哪怕是最迟钝的人都能发现南庭都护府尤其是承天府周边地区最近的犯罪率呈现出不正常的上升趋势,发生车祸的次数也开始增多。本应按照战争爆发后的相关规定严格维持秩序的南庭军和警察却犯了难:那些严厉得近乎不近人情的新条例本该用于打击一小撮完全不顾南庭都护府利益的败类,最近涌现出的这一批轻罪犯实在让他们左右为难。 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罗根密切关注着承天府内外的大事小情,和交通状况有关的一切消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以确保交通路线安全等理由,他和他的同僚们逐步掌握了同承天府最近发生的一连串车祸有关的情报,并以此作为警示运输人员的活教材。 经过了长时间的对比后,此前不敢轻易下结论的罗根终于可以确定,南庭都护府近期的犯罪率提高是人为的结果。在南庭都护府发布那些打击犯罪的特别条例后,尽管南庭都护府的平民对其严厉程度的必要性持怀疑态度,大部分平民都选择了遵守规定,没人会为了测试南庭都护府治安机构的决心而以身试法。与此同时,南庭警察也往往对那些由于非主观原因而犯了法的犯罪嫌疑人(例如因疲劳驾驶而造成车祸的司机)网开一面,使得这些人不必平白无故地就被送上绞刑架。 这种默契最近似乎被某些人打破了。激增的犯罪率使得南庭警察再也无法不闻不问,更何况布里塔尼亚间谍潜入南庭都护府的消息已经引起了锦衣卫的重视和干预。然而,一旦南庭都护府将那些只犯了轻罪的可怜人送去判了死刑,那么可想而知平民长期来在【抵抗布里塔尼亚帝国入侵的必要措施】这一共识的基础上对南庭都护府其他种种非常措施的忍耐也会走到尽头——把故意犯法的家伙抓去枪毙的合理性或许还有讨论的余地,但没有哪个司机敢说自己以后永远没有疲劳驾驶的那天。 “罗根,你这是要转行做交警吗?”
金吾卫的其他仓库管理临时工见了,纷纷取笑起来,“等我们不干了,先去帮你探路,以后也好谋个差事。”
“不是要转行,是现状发生了变化。”
罗根耐心地对同僚们解释说,承天府附近的治安状况下降显然会影响到他们的工作,“老黄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就被车撞死了,你们也想去见他?”
“……不想。”
也许南庭都护府的其他平民会以为犯罪率增加是战争长期化带来的恶果之一,如果罗根没有在奥布群岛和新几内亚两次见到匪夷所思的事,他或许也会这么想。理清了思路后,他打算再找个时间和麦克尼尔研究对付渗透进入南庭都护府的布里塔尼亚特工的下一步计划,不巧麦克尼尔又出差了,时刻担心着麦克尼尔的人生安全的罗根只好决定等麦克尼尔回来之后再议。 在那之前,还有另一个人可以帮上他的忙。如果先借助这人的力量排除一部分障碍,麦克尼尔就有望更轻松地取得胜利。 “王知事,我认为我们有必要采取止损措施了。”
于是,罗根带上自己整理的资料前去找王翼阳,开门见山地和对方说,承天府及周边区域犯罪率激增完全就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阴谋,“他们可能使用了同一种力量,计划以此分散你们的治安部队。”
“这正是我颇为忧虑的。不说,大家不知道要防范什么;说了,仍然不知要怎样防范,而且人手可能还不足。”
王翼阳起先还趴在桌子上打盹,但当罗根将其同奥布群岛和新几内亚的离奇事件进行比较时,他就立即惊醒了,“……先前是我考虑欠妥了,父亲不将消息对内公开是正确的。你想一想,假设锦衣卫采纳了我们的意见,他们势必要从全部的犯罪入手,但他们又没有能力把各地的大小犯罪事件都做仔细调查。”
“他们在利用你们的漏洞。”
罗根不动声色地忽略掉了南庭都护府的特别条例本身是否合理之类的话题,他知道那种讨论最后都会发展成为先入为主的以立场为唯一根据的争执,“混乱蔓延到社会层面之后,你们的锦衣卫和警察还有亲军部队都会疲于奔命。到那时,能够挑起这种混乱的他们,想杀谁就可以杀谁。”
“不错。”
王翼阳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罗根的看法同他不谋而合,“我也劝父亲注意安全,但是父亲说世上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唉。”
这就难办了,罗根皱了皱眉头。不仅王双,贵为当今南庭都护府世子的宋以宁似乎也不怎么在乎个人安危(在这一点上,也许整个南庭都护府都比宋以宁本人更看重其安保措施)。拿麦克尼尔当诱饵,看来是行不通了:有更显眼的目标在外面招摇过市。 话虽如此,更大的风险背后也可能是更大的机遇。身体力行地抓捕和消灭布里塔尼亚帝国派来的间谍和杀手,比莫名其妙地拿出来路不明的武器装备概念图更安全些;在消灭这些袭击者的同时顺便救下某个大人物,那就更是大功一件了。想到这里,罗根不由得眼前一亮,不过这还需要另一位重要当事人的许可。 “王,我倒是有个建议。”
罗根见王翼阳仍然愁眉不展,上前两步,把语气放得柔和了一些,“王将军说得也对,有这么多布里塔尼亚间谍潜入了南庭都护府,你们是不可能一直按现在的状态防备下去的,他们只会等你们疏于防范之后再动手。与其坐等危机蔓延,不如想办法诱使他们主动出击。”
王翼阳听了,大惊失色。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满面怒容地朝着罗根指指点点,但始终没能说出半句话了。过了良久,他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向罗根挥了挥手,让罗根自觉地离开。 看样子,王翼阳即便没有立即同意,也已经动心了。把这视为重要喜讯的罗根在麦克尼尔返回承天府的当天就去找对方,却在麦克尼尔居住的旅馆附近发现了两辆以无比刁钻的角度撞在一起并封锁了道路的大货车。十几名警察、消防员、士兵围在事故现场外,正焦头烂额地做着善后工作。从附近路过的市民们也没有过来看热闹的心思,他们还不想这么早地被卷到随机发生的交通事故中。 不,确实还有一个人站在外面看热闹,正是麦克尼尔。 “罗根,这么早就来啦。”
麦克尼尔看到罗根向他跑来,笑着向罗根打招呼,“你看,这两辆大货车突然就和发疯了一样,飞快地撞在一起。要是我躲得慢一点,你只能在那堆肉酱里找到我了。”
“这一点都不好笑。”
罗根心中一惊,他上下打量着麦克尼尔,这才看到麦克尼尔的工作服上遍布尘土,连头发上都蒙着一层灰,“你知道我的意思,迈克。南庭都护府试图用严苛的法律降低治安压力、把治安机构的资源更多地用于对付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情报侦察和渗透破坏,结果反而被布里塔尼亚利用了。”
附近的南庭警察大概也一头雾水。两辆货车的司机都声称责任在对方,其中一名货车司机称对方的车子先从胡同的视觉死角里闯了出来,另一个则狡辩说道路拐角处的反射镜恰好损坏了才导致他不知道拐角方向有另一辆货车会接近。警察们调取了附近的监控录像,从头到尾看了几遍也没有在两辆货车于附近行驶的途中发现任何蹊跷之处,而且他们也不可能把出现在监控录像里的所有行人都抓过来逐一审讯一番。 “那么,你要怎么说呢?”
麦克尼尔转向罗根,他那血红色的右眼每次都会让罗根产生一种浑身上下都已被看穿的错觉。那不是错觉,按照麦克尼尔的描述,如今的他确实有能力获取到任何人的记忆,只是整理记忆可能还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王将军早就该接到你们的报告了,而且还不止一次,但你真的要说这些事故其实是超能力引起的吗?哪怕那些人并不需要操控全过程、只需添加一点微小的干扰?没人会相信的,锦衣卫也不见得会信。”
如果麦克尼尔愿意拿自己当例子,那倒是简单得多,但在那之后他和罗根的处境也将变得相当危险。就连死于麦克尼尔之手而且至今对麦克尼尔很有意见的段英雄也告诫麦克尼尔千万不要向包括王双在内的任何人说出有关超自然力量的事。 罗根快步上前,拽着麦克尼尔离开了事故现场,返回了对方在旅店里的房间。这旅店理论上是很安全的,关注麦克尼尔的人想必已经在旅店里设下了几个固定的监视点,只要那些人还没有叛变,布里塔尼亚帝国的间谍也无法轻易地靠近麦克尼尔。最频繁地前来拜访麦克尼尔的罗根或许有一天也会成为高度受怀疑的对象之一,那还要等到【奥布文件】的信誉被完全透支之后。 “我们可以确定的是,敌人是不介意用暗杀的手段来解决问题的,而且他们会很擅长这么做。”
罗根把麦克尼尔推进房间,摘下帽子,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又打了个喷嚏,“……最近肯定感冒了。哎,你认真听我讲,他们很快就会出手的,最近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
“什么机会?”
麦克尼尔来到简易书桌旁,拿出了一袋从EU进口的廉价速溶咖啡,“我倒是想让他们先把我当成目标,可是他们都不见得能知道名叫迈克尔·麦克尼尔的人正在何处高就呢。”
“不是你,否则我恐怕要在所有新闻网站上刊登【麦克尼尔将访问承天府】之类的假新闻,然后整个南庭都护府的平民都会问到底谁是麦克尼尔。”
罗根苦笑着,凑近自己的同伴兼当年的晚辈,“是这个南庭都护府的世子,要去东南沿海地区慰问军队和受灾的平民。前些日子帝国军不是又轰炸了沿海地区吗?好像是动用了化学武器,现在部分区域已经被封锁了,许多农民都被紧急转移到其他地方安置……”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让罗根先坐下,他自己一面惬意地读书,一面打开了电视继续看新闻。同北方战场有关的坏消息仍在源源不断地传来,虽然机智的南庭都护府新闻工作者用了些许春秋笔法来掩饰联邦在菲律宾群岛等地的失败,但布里塔尼亚帝国成功入侵南洋已成定局。这样下去,日渐感受到压力的南庭军很有可能提前启动攻打长云府的计划。 “我还不知道你是这么喜欢看新闻的人。”闲来无聊的罗根也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暖色调的灯光驱走了他身上的寒冷,“你以前不是说GDI媒体都没安好心吗?”
“全世界的媒体都一样,罗根。不过呢,有时候媒体比所谓的内部渠道更早知道真相。”
麦肯尼尔很绅士地喝了一口咖啡,用戏谑的眼神回应着罗根的刁难,“我刚才在想,到底该让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刺杀成功呢,还是让他们失败呢?”
“……我已经替你考虑过了。”
罗根叹了一口气,他的黑眼圈最近也加重了。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纵使脸部没有被激光灼伤,他的眼圈只怕也会变成焦黑色。“就现阶段而言,让南庭都护府的君主制存续下去比较符合我们的利益。况且,你不要忘了,就算这位辅汉赵王宋正成断子绝孙了,也还有其他人可以按照血缘亲疏来继承。”
年轻的原GDI指挥官吸了吸鼻子,把书签夹在了《君主论》里。他回想了一下张山河的部分不合时宜的言论,又考虑了李近南和张山河之间的关系,随后暂时打消了搞个什么【南庭共和国】之类的念头。 “行吧。什么时候的事?”
“下个月8号,是他们的什么【端午节】。”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