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D-EP2：禄存（13）
【我们知道，到处都是师父打学生——那是法律，那是命令。】——格奥尔基·库可夫《回忆与反思》，1969年第一版。 …… 皇历2008年3月底的台风差一点从源头上终结大卫·欧的计划，那时迈德上尉建议长官抓住机会发起袭击，并认为他们在南庭军转移新型战机的过程中进行袭击是最划算的。不过，仍然认为南庭军很可能在遭到袭击时果断地摧毁新型战机的大卫·欧没有轻举妄动，他再三对自己的手下们强调说，一定要寻找南庭军放松警惕的时候而不是专门挑选一看就容易引来偷袭的所谓机会下手。 他们的等待终究是有所收获的。受派遣以难民身份前往新几内亚岛西部地区的帝国军士兵们成功地取得了当地联邦军和南庭军的信任，并参与到了重建新几内亚岛西部的工作中。由此，大卫·欧获得了有关南庭军部署状况的详细情报，并决定在台风已经离境而联邦军和南庭军还有帝国军在短暂的观望结束后都投入到重建工作中的时间窗口发起袭击。他亲自挑选了参加行动的人手，由迈德打头阵，其余各小队依次待命，只等时机成熟便发起进攻、夺取南庭军的新型兵器。 作为之前参与了欺骗作战的重要一员，麦克尼尔也有自己的任务。他的工作是进行必要的掩护以及在关键时刻将新型战机安全运走。如果情况不允许帝国军将其运走，那么他就要依照实际情况将其摧毁并选择性地抢救回一部分残骸用于研究。 ……必要情况下，还需要扩大战斗规模。此次行动若是失败，南庭军必然全方位加强防范，到那时帝国军就没法像现在这样泰然自若地制定袭击方案了。 夜深人静之时，已经连续好几天没合眼的麦克尼尔前去寻找大卫·欧，想了解一下整个计划中是否还有他能够利用的漏洞。自打知道这个计划起，他就一直想要找机会提醒南庭军，遗憾的是他没有机会。胶着又残酷的战事占据了他的几乎全部时间，剩下的时间还不足以他找到一个安全地联络南庭军的方法。 大卫·欧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最近经常派遣麦克尼尔去执行些无关紧要的任务，比如带领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继续清理附近的居民区或是做好伪装工作。这些任务不怎么危险，也难不倒麦克尼尔，只是严重地消耗了麦克尼尔的精力。 为了避免大卫·欧或其他人察觉到异常，麦克尼尔选择了保持沉默。他处在一座完全由受过训练的帝国军士兵或彻底忠于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充当居民的伪装用村庄里，而他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受到了这些人的密切关注。无论如何，越是到了关键时刻，他就越要保持镇定。就算没机会给南庭军通风报信也无所谓，只要这行动正式开始，他完全有办法在搞砸帝国军的行动的同时确保自身的安全。 “赛佛，我仔细想了想，现在我们距离目的地还是太远了。”麦克尼尔来到大卫·欧的住处，开门见山地说，如果埋伏在村庄里的布里塔尼亚人没法快速结束战斗并控制局面，后果不堪设想。“或许，现在就该出动。”
“我们一旦有所行动，就会被敌军发现。”
昏暗的灯光下，大卫·欧脸上的疤痕显得有些狰狞。“等我的指示，亚当斯。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闷闷不乐的麦克尼尔离开大卫·欧的屋子，返回自己的住处，蹲在墙角里继续研究破坏帝国军此次行动的方法。哪怕只是略微拖延些时间，南庭军都会有所警觉，帝国军夺取新型战机的计划也将告吹。但是，由于他仍然没法就这么逃往南庭军或联邦军，他还要避免帝国军把行动失败的责任归咎于他。 过了几分钟，大卫·欧也带着几名特种兵离开了村子，现在村子里只剩下了麦克尼尔负责的辅助人员，但他们又并不真的归麦克尼尔指挥。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和联合学员团学员当中的头目们事先得到了大卫·欧的通知和非正式任命，他们只有在等到赛佛的信号后才能出动。没有赛佛的命令，麦克尼尔指挥不了其中任何人。 以便于行动的理由临时剥夺他人的管理权，这一手倒是精妙，麦克尼尔也想找个机会试试，前提是他有朝一日能和现在的大卫·欧一样名正言顺地指挥士兵和士官。 在这夜幕笼罩下的新几内亚岛，大部分饱受战争摧残或恐吓的村庄都逐渐地同寂静的自然融为一体。万籁俱寂，巡逻的士兵们抱怨着自己的差事，已经成为白骨的人们却不会有这些烦恼。军人也好，平民也罢，如今生活在这岛上的每个人都要竭尽全力地生存下去。 不过重建家园的工作还得继续下去。不早些把被摧毁的一切重建起来，就要有更多的人风餐露宿。受联邦军和南庭军雇佣的难民们即便到了深夜也还在工作，这不仅是为了救济物资，也是为了他们自己。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重新爬起来。有再多的苦难，也必须忍受下去，更痛苦的事还在后面。 “该休息了。”
汗流浃背的难民气喘吁吁地从推土机上爬下，喊着让附近的同伴们停工休息。他们不介意自己辛苦些，但村子里总会有急需休息的人。受过训练的士兵或许可以在施工噪音中安然入睡，大部分平民却没有那种特殊技巧。“好，就这样……哎，老陈，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一辆叉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人群撞来，转眼间就把躲避不及的难民们撞倒了一半以上。等待着侥幸没被叉车碾过去的难民们的是更悲惨的命运，他们还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叉车斩首。气势如虹的车辆势不可挡地前进着，一头扎进了附近的民房。与此同时，又有其余几名在工地各处工作的难民向着身旁惊愕万分的同胞发起了袭击，村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赛佛-1，我是赛佛-2。”
打了个滚从干草堆上爬起来的麦克尼尔把通讯器挂在耳边，闯出门，他相信名誉布里塔尼亚人肯定也会接到大卫·欧的通知。“要行动了吗？我们马上去马家村。”
“不，行动目标是陈家村。”
赛佛咳嗽了两声，告诉麦克尼尔调整目标，“记住，是陈家村。”
“什么！？等一下，难道——” “我已经通知其他人了，你们马上行动。”
“喂——” 这下乱套了。心乱如麻的麦克尼尔浑浑噩噩地来到队伍前列，示意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们换上准备好的南庭军制服，带领众人离开村子，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夜色中。要是其他人都不认路，他还可以想办法耽搁些时间，可惜赛佛专门组织了针对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的训练，好让这些人能认清附近的地形和居民区分布状况。 在麦克尼尔随身携带的那幅地图上，马家村被标注为藏有南庭军新型战机的地点，但这个消息本身却是赛佛告诉他的。事实上，麦克尼尔没有任何办法来确认大卫·欧所说的情报的真假。那么，倘若让自己参加行动又不提供真实信息也是保密工作的一环，这就说得通了。从一开始，大卫·欧的计划便是先在邻近村庄发起袭击、制造混乱，而后趁机让冒充南庭军的帝国军接近真正的目标所在地。 “原来如此。想来也是，我军是不可能随便把机密告诉附近村民的。”
麦克尼尔向前奋力奔跑着，飘浮在他身旁的段英雄也以同样的速度跟随，“就是说，被那个叫赛佛的布国鬼子派去马家村埋伏的人也被骗了……哼，他们到死都会以为马家村真的藏了我军的秘密武器。你们布里塔尼亚人在互相坑害这一点上，着实让在下大开眼界啊。”
“闭嘴。”
“亚当斯，你刚才说什么？”
“啊，我说……你们别大喊大叫，都给我闭嘴。别让敌军发现了。”
只可惜了那些在马家村发起袭击的东亚裔名誉布里塔尼亚人，麦克尼尔想着。他本来还想找机会激起那些人对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敌意，尤其是要这些先前大多在美洲接受培训的家伙看看发生在新几内亚各地的惨剧。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之前制定的那些计划也全都被打乱了。得在赶到陈家村之前想出新的办法，不然帝国军很快就会得逞。 发生在马家村的战斗还在进行着。莫名其妙地突然向村子里的村民、难民发起袭击的这些可疑人员手中没有武器，他们尝试着利用自己控制的工程车辆攻击驻扎在村子内的联邦军士兵，成功地撞死士兵两人并夺取了枪械。在那之后，他们没有对着附近的村民大开杀戒，也没有第一时间前去压制联邦军士兵占据的房屋，更没有尝试逃跑。相反，这些看上去比遭受了袭击的平民更慌张的家伙开始逐一搜索村子内的房屋，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但附近的联邦军和南庭军却不会迟疑，他们迅速地集结起来包围了村庄，开始镇压这群武装人员。在搜索房屋的过程中耽误了不少时间又错失良机的布里塔尼亚间谍们没有束手就擒，他们先是击毙了站出来向他们喊话的联邦军士兵，而后又开始在村庄内四处纵火。情急之下，联邦军也顾不得村民了，他们和南庭军一并发起了强攻，剧烈的爆炸把整个村子照亮得如同白昼。 战斗开始时，附近地区的村庄也接到了警报。原本在休息的联邦军士兵马上返回岗位，在外巡逻的士兵也同样回归驻地，人人都怕自己所在的村子里藏着一群长着东亚人面孔却效忠于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神秘生物。趁着这期间的混乱，迈克尔·麦克尼尔和他率领的冒充成南庭军的士兵们有惊无险地逃过了可能到来的拦截甚至是定点清除，一行人穿着南庭军士兵的制服、开着漆成南庭军运输用卡车样式的车子畅通无阻地前进着。偶尔遇到落单的联邦军士兵，对方也不怀疑他们是敌人。 凑巧的是，担心帝国军前来偷袭的陈家村确实呼叫了支援。结果，同样冒充南庭军的迈德一行人抵达陈家村时恰好被当成了赶来支援的友军。由于天色昏暗而陈家村的守军又格外注意隐蔽，在外围站岗的士兵也没有发现这些人在外貌上和联邦军大部分士兵的差异——话说回来，就算他们发现了，迈德也可以冒充南庭军的昆仑族士兵并且让自己手下的白人冒充联邦军的俄罗斯族士兵。 但联邦军的东亚人士兵想冒充布里塔尼亚帝国的亚裔布里塔尼亚人，就没那么简单了。更多时候，懒得区分的布里塔尼亚人会干脆把非白人击毙，这其中当然也存在不少误伤。 把这群帝国军士兵冒充的援军放进陈家村之后，站岗的两名联邦军士兵打算抽烟解闷，还没来得及拿出打火机就被最后三名经过的帝国军士兵用匕首割断了喉咙。面带微笑的迈德上尉扣好脑袋上的头盔，端起步枪对准了前来迎接他们的南庭军士兵们。在还不知道危险悄然来临的南庭军士兵们的身后，同样埋伏已久的布里塔尼亚间谍正在小心翼翼地用工程车把堆放在高处的货物推往危险的边缘。 战斗的结果在麦克尼尔等人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神经紧张又在情急之下忘记了基本纪律的南庭军官率领自己的手下们前来迎接友军，于是不出意外地被迈德等人的突然袭击打成了筛子。附近的南庭军士兵听见枪响，刚要前来支援，却被那些工程车辆拦住了去路。惊险地同完全不讲交通规则的施工机械搏斗的南庭军士兵们决定后撤再重新组织进攻，如果他们不是在这个过程中遭遇了从另一侧摸上来的大卫·欧等人，或许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和喜欢冲锋在前并盼望着自己因此能立下更多战功的大块头汉克·迈德相比，大卫·欧并不愿意置身险境。他只是藏身于树林中，冷静地观察着战况，并凭借卓越的射击技术帮助自己的战友们从远处解决掉敌人。不会有人因此就认为他软弱，更不会有人因为他的近战能力不如迈德就怂恿迈德去争取中队长的职务。每个人在这支部队内都有自己的分工，而大卫·欧的头脑却是其他人无法代替的。 在赛佛的指挥下，迈德等人成功地将驻守在陈家村的南庭军分割包围，而后于部分街区集中优势兵力将其分别歼灭。凭借着先期夺来的施工车辆，帝国军在战斗的起步阶段打乱了南庭军的部署，又在强攻阶段充分地发挥了工程机械的优势。他们不必有所顾忌，任何暴露在视野中的本地村民都会被当成攻击目标。工程车辆肆无忌惮地把刚搭建一半的房屋撞得东倒西歪，来不及逃离废墟的难民们只有跟随建筑垃圾被一同搅拌成混合物的下场。 确认陈家村外围的战斗结束后，大卫·欧离开藏身之处，向着他应得的战利品走去。忽然，他的脸部剧烈地抽搐起来，整个人险些跌倒在地。前来迎接他的迈德见他这副模样，连忙把他搀扶起来。 “长官，没事吧？”
“……痛风犯了。”
大卫·欧翻着白眼，不想让战友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身为帝国军的特种兵，却在战场上因痛风发作而影响发挥，简直是耻辱。“……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都解决啦，全都解决啦。”
迈德满脸堆笑，扶着大卫·欧前往帝国军士兵们发现了新型战机的仓库，“你以后也该注意点，上次体检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别因为这点小事被强制退役啊。”
“那都是因为你，你也给我把啤酒戒了，全中队都给我戒酒去。”
整个行动进行的过程中，帝国皇家空军特种空勤团的特种兵们最担心的仍然是南庭军有机会销毁新型战机。虽然无法事先得知南庭军藏匿火鹰战机的具体地点且埋伏在陈家村的帝国军士兵也无从打探，帝国军仍然通过对房屋结构的观察和对村落内士兵和平民的观察逐渐缩小了排查范围。等到突袭开始后，一部分帝国军特种兵和间谍们甩开还在抵抗的其他敌人，冒着生命危险优先前往可疑建筑物附近，很快便发现了火鹰战机所在的【机库】。 但即便帝国军做了如此充分的准备，也不免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南庭军的飞行员很可能就住在机库内，外面爆发枪战时，意识到帝国军前来袭击的飞行员当即准备驾驶飞机逃离，并让和自己一同住在机库内的同伴前去打开民房顶部的屏障。不料，一头撞进机库的推土机把那名南庭军士兵连着机械装置一起撞得粉身碎骨，数名帝国军士兵从推土机驾驶舱和车后跳下，一拥而上。寡不敌众又没法在机库内开火的南庭军飞行员见状，立即按下了操作面板上的几个按钮，而后以机身为掩体同敌人展开了血战。 大卫·欧抵达机库时，战斗早就结束了。帝国军以阵亡一人的代价击毙了机库内的4名南庭军士兵并成功地夺取了过去一个多月以来给帝国皇家空军带来了不少心理阴影的新型战机，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士兵们喜气洋洋地一字排开站在机库外，等待着长官前来验收成果。 “……试过了吗？”
大卫·欧来到这架造型奇怪的战机前，环绕着它走了一圈，忽然想起了一个关键问题，“我们做了这么多准备，又付出了不少代价，要是抢到了一架模型，那可是帝国军历史上最大的笑话之一了。”
众人目瞪口呆，连忙争先恐后地挤向驾驶舱，想要亲手把这架飞机开走，但他们悲剧性地发现长官的说法是正确的。整个控制面板屏幕漆黑一片，不管他们怎么拼命地按下按钮或是拳打脚踢也无济于事。沮丧的迈德来到赛佛身旁，小声对长官说，或许南庭军完全有办法在紧急情况下将这精密的战争机器内部变成废铜烂铁。 不过哪怕是残骸也有利用价值，起码发动机还有外部机械装置完好无损，况且就这么抛下战利品不管也不是帝国军的作风。既然南庭军已经有了加强戒备或是尽快转移火鹰战机的想法，不如借此机会冒充南庭军继续瞒天过海。 “应该让亚当斯早些出发的。”
迈德让众人做好伪装，他们需要在麦克尼尔等人抵达现场后用最快的速度把火鹰战机装上车子并运走，“说真的，你不该瞒着他的。他也许有些不合时宜的观点，也许在某些问题上忠诚得甚至偏激了，但他绝对有能力胜任一切工作。降低他的效率，对大家都不利。”
“达尔顿上校信得过的人，我也信得过。问题是，有时候问题并不是简单地靠彼此信任就能解决的。”
大卫·欧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但并没有点燃，只放在鼻子前嗅了嗅，“那么大一支队伍，一定会引起怀疑。如果所有人都听他调动，一个人都跑不掉。和你我、和我军的大部分指挥官比起来，那个男人太在乎手下的性命了。”
“你是说，敌军会……但他们不是已经被我们制造的混乱吸引住了吗？”
迈德上尉先是一愣，而后大惊失色，“等等，少校，难道是——”
“常规意义上的敌军会被吸引住，不按通常战斗目标行动的就不一定了。”半路上就接到了赛佛的好消息的麦克尼尔只觉得惋惜，他还没来得及插手，事情就已经结束了。不过，将战利品偷出联邦军控制区的重任还在他身上，只要他再多拖延一段时间，帝国军也只能灰溜溜地丢下战果逃回占领区。 一双又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在他和他的人马进入联邦军控制区之后就一直密切地关注着他们的行动，那些人的行动不会因为颇具欺骗性的外表就有所动摇，倒不如说哪怕目标是货真价实的南庭军也无所谓。和他们在北方中原的同僚一样，这支已有六百多年历史的部队从来都不是只会对自己人亮出獠牙的密探。 一发短程导弹从天而降，把行进中的队伍炸得人仰马翻。喊杀声四起，身穿带墨绿伪装色花纹迷彩服的士兵们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了战场附近，把子弹射向了自以为一切天衣无缝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们。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