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A-EP1:圆满时(8)“我早就和你说过,你最好不要低估我的能力。”
彼得·伯顿叼着雪茄,在他的老战友面前毫不掩饰他老烟枪的身份,“当时你还担心咱们两个会被巴基斯坦人到处搜捕或驱逐出境……哎,其实我也担心,可结果呢?”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嘿嘿一笑,整个人也充满了快活的气息,“……这每时每刻发生在世上的变化啊,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是茶余饭后的笑话,对我来说却是无数次从中干预的机会。所以,我很能体会情报贩子的心情——信息上的优势有时候可以改变一切。”
同样穿着西服的尼克·西摩尔·帕克纹丝不动地坐在伯顿对面,样子和雕塑没什么区别。外面的天气算不上多么炎热,离寒冷也有相当的一段距离,屋子里的空调显示屏上的数字却表明它开到了16℃,这或许是帕克保持着雕塑般姿态的另一个重要原因。“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会碰上麻烦的。我还是赞同麦克尼尔的观点:你要谨慎些。”
原GDI特种兵指挥官望着乐呵呵的老上司、老同事,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没有办法说服伯顿,正如麦克尼尔未能成功劝说伯顿戒烟那样,“虽然我不是很懂你们的规矩,可是卡萨德也说过,隐蔽期间要尽量减少和不必要人员的交流。”
“那是针对新手和业余人士的规矩。”
伯顿皱起眉头,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映出帕克的身影,“在这方面,我是个熟练工。而且,我只和必要的——”“好吧,你不要跟我说你找了那么多女人都是为了搜集情报和巩固我们的经济后盾的必要牺牲。”
帕克从椅子上跳起来,但很快就被一阵凉风吹得浑身哆嗦。他站在这间宽敞的客厅里,滑稽地表演起了一套用来擒拿敌人的格斗术,那上蹿下跳的模样把镇定自若的伯顿又一次逗乐了,“……我不想管你的私事,可就算从安全性上考虑,这些和你有着各种不明不白关系的女人迟早会成为我们的隐患。只要这里面出现一两个在失落之后蓄意要报复你的,我就要和你一起倒霉。”
同伴的责问完全没能令伯顿紧张起来,这个穿着一件灰色西服的白人青年正在阅读他刚买来的报纸,而播放电视新闻的大号电视机就在他们两人右侧。想让伯顿改变生活作风简直难于登天,团队之中没有任何人能办到这件事,这或许是由于伯顿对自己的种种做法有着充分的自信,但帕克更愿意说那是因为伯顿的作用是他人完全无法替代的:只要有这家伙在身边,大家就不必担心钱的问题。“伙计,我不妨这样和你说,你们都被很多人为创造出来的观念限制住了。”
伯顿正在报纸上寻找消息,也许他可以看到卡萨德刊登的广告或是类似的字谜,那样一来他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出同伴们的下落,“你可能会觉得我们需要或应该在类似的交易中怀有一丝愧疚并因为这种愧疚而担忧伴随着它的风险,但这些都是不必要的,而且我并不记得麦克尼尔有类似的态度。”
他的视线从报纸上移开,对上了帕克充满费解的眼神,“再说,你不要认为这是我个人的胡作非为……那些国王、商业大亨、科学家还有其他一些受人尊敬的家伙,他们私下里的爱好并不比我更高贵。”
“你是说他们也经常跑去夜店找女人?”
帕克愣住了,他这辈子都没机会真正融入到那个团体之中,也无从得知一些内幕,“听起来实在不可思议。我怀疑这只是像你这样离了夜店就浑身不自在的家伙臆想出来的。”
“问题在于,你高看了他们的品味,又低估了他们的手笔。他们不需要去夜店,尼克。”
伯顿狡黠地笑了笑,“……而是可以直接圈起大片土地用于圈养自己需要的猎物。有时间就去问问卡萨德吧,他可以说得更具体一些。”
除了曾经共事的经历之外,尼克·西摩尔·帕克在许多方面和彼得·伯顿是完全相反的,这个令人尴尬的事实在帕克刚加入队伍时并未成为众人的关注点,因为不久之后帕克就不得不长期扮演怪物的角色并时刻担心着被猎杀食尸鬼的正义使者们当街击毙。等到其他人终于察觉到了这两位昔日的搭档之间的种种矛盾时,他们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注意这些细节了。有更多需要磨合的因素要考虑。虽然帕克一度担心他们在印度元首进入体育场之前的种种鬼鬼祟祟的行动可能使得他们成为巴基斯坦人调查的重点对象,但情况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许多在场的嘉宾都被关押起来,然而其中不仅有大量巴基斯坦和印度的名流,更有不少知名国际友人,以至于巴基斯坦不能在无视合众国压力的情况下对这些人进行详细审查。最终,伯顿和帕克在圣诞节前夕被释放,而巴基斯坦人不得不在伯顿的强烈要求和威胁之下给了他们一些必要的补偿。直到那时,帕克才惊觉伯顿在演讲当天之前就做了预先部署:按照伯顿的要求忠实地执行了命令的雇员们成功地利用了印度元首遇刺的消息对国际股市造成的影响(尤其是在印度和巴基斯坦地区的影响),从而把危机转化成了伯顿的机遇。有了这些必要的资金,他们在办事时的顾虑可以少很多。毕竟,世上没有不能用钱收买的人,如果有,那就是钱还不够多。刺杀事件发生后,受伤的元首夫妇被巴基斯坦人送到医院内进行救治,而印度方面则做好了应对最坏结果的准备。一些狂妄的印度政客宣称要对着胆敢刺杀元首的敌国毫不犹豫地发射核弹,与此同时自由印度军的表现则相对克制得多:他们只是组织了几场军演来应对巴基斯坦,并未采取其他过激举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当初伯顿所设想的局面已经不复存在。可以预料的是,在未来几年之内整个南亚地区将陷入高烈度对抗之中。如果冲突已经不可避免,彼得·伯顿理所应当地要在冲突到来之前攫取更多的资源以应对危机。有些结巴的英语传入了伯顿的耳中,他终于想起来今天早上刚刚看到的重磅新闻了,而电视机里还在播放着巴基斯坦处理东孟加拉地区问题的新闻发布会。满头大汗的军官们竭尽全力地向国际社会解释东孟加拉地区一切正常、军方也没有对孟加拉人进行大规模报复。就在昨天,印度人公布了一组照片,上面的内容显示巴基斯坦军队在东孟加拉地区有计划地将许多手无寸铁的平民逮捕后转移到秘密地点处决,其中不少人看上去都是学生。另有一些小道消息说,巴基斯坦人把那些不方便就地处决的目标用直升机扔到了海里。“那么,你的那些亲爱的女朋友——我是说,女性的熟人们——有没有给我们提供一些必要情报呢?”
帕克咬牙切齿地盯着电视机里照本宣科地读着稿子的军官,“我们的盟友快成了万恶之源了,伯顿。不光德国人还有俄国人在谴责他们,连我国都没有明确表态支持巴基斯坦。再不想办法,巴基斯坦的情况可能会失控。”
“用不流血的手段解决问题的方法,确实存在。遗憾的是,它们的代价是巴基斯坦的将军们无法容忍的。”
伯顿终于放下了报纸,他认为自己找到的信息已经够多了,“要是你觉得我出去走一走会比坐在这间宅子里看报纸和打电话更有用,那我会让你明白有时候忙碌只是用来欺骗自己的借口——走,咱们去市内找几个人谈谈。”
事态的发展永远都有不可思议之处,冻得有些发抖的帕克连忙表示赞同并跟在伯顿身后走出了大门。出了屋子后,两人你争我抢地赶往车库,但伯顿还是先一步比帕克更快地赶到了那辆黑色的老爷车旁并钻了进去,而未能拿到驾驶权(其实他手里也没有车钥匙)的帕克只好郁闷地坐在了伯顿身旁。巴基斯坦是当年英国人从南亚地区撤退的时候依照宗教而划分出来的国家,这是伯顿相当了解该国部分风俗的主要原因:他在中东的经验已经够用了。事实上,两人在巴基斯坦的活动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限制,那时帕克满以为巴基斯坦是个相当世俗化的地方,并和伯顿说建议让卡萨德学一学。“但未来一段时间就不好说了。”
伯顿把车子开上公路,在他车子两侧的房屋变得越来越密集和高大,“你也看到了军队在东孟加拉地区的口号了吧?【不能让无神论者玷污净土】,差不多是这种话。”
“从最近几年的报道来看,他们确实变得越来越保守了。”
帕克听伯顿这么一说,也感觉情况不容乐观,但如果伯顿得出了相反的结论,他想必也会支持的,“哦,真是见鬼。可不能让整个南亚落到德国人手里,”“其实……”伯顿明显犹豫了一阵,“让德国人在南亚取得全面胜利不见得是坏事。我指的是,这个结果对于合众国还有自由世界来说可能没有好处,然而对德国人来说情况也差不多。”
“别胡说!”
他们不得不在遭遇大批沿街祷告的巴基斯坦人时停下车辆并耐心地等待这些市民结束祷告之后再前进。黑压压一片的人群堵塞了街道,别说机动车辆,就连自行车都没法安全地从人墙之中穿过。只说自己碰上了超长时间红灯的伯顿拿起香烟盒,给帕克递了一支,又把另一根香烟塞进自己嘴里。“你对印度了解多少?”
他手里攥着打火机,却没有点火的意思,还是帕克从他手中夺过打火机并自行点燃了香烟,“对于这个印度。”
“德国人的忠实盟友,热衷于和德国人一样逐步削弱各邦的权力……以及,比德国人更加沉迷用国家力量掌控经济。”
帕克说到最后一点时,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所以你说得对,SPD和KPD只差一个字母,跟他们的俄国人精神兄弟也只差三十步。”
“这些是现状,没错。”
伯顿默念着无比熟悉的祷告词,他假模假样地做礼拜时可以自称有着不亚于教士的虔诚,“但权力不是只靠一纸行政令和军人的枪炮来运作的,我一直坚信这一点。你有注意过印度的粮食出口情况吗?”
帕克确实没认真搜集过类似的信息,但这并不妨碍他把印度称呼为德国的粮仓。准确地说,可以被称呼为德国粮仓的国家有多个,而印度绝对是其中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有了印度人的鼎力支持,德国还有它的欧洲盟友们才能心无旁骛地进行产业升级,这对于那些差一点承担起德国粮仓这一光荣名号的东欧诸国来说尤为重要。至于印度的命运则用不着多愁善感的欧洲人来担心,体量相当庞大的印度有足够的调整空间。“我知道德国人很依赖它,这应该是真的。”
遗憾的是,帕克的本事仅限于直截了当地对付敌人,他承认自己处理复杂信息时离不开参谋们的帮助,“……印度的发展空间还是很大的,他们在海得拉巴地区建立了一些电子工业园区——”“直到今天,印度的人均粮食产量还没赶上俄国人当年败得最惨的那一年时的平均水平。”
伯顿吸了一口烟,他们两个已经把车子弄得乌烟瘴气了,“而大家都清楚这个世界的俄国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都遭遇了规模空前的饥荒。”
伯顿的复杂态度不能不引起帕克的重新思考,这时拥挤在街道上的人群逐渐散去,前方的道路终于变得通畅了许多。有了这个令帕克并不十分愉快的人为交通堵塞,后面的堵车反而变得无足轻重了。虽然伯顿抵达目的地的时间比预想中的晚了一些,他们很高兴地发现要今天来找他们的人也没有及时到场。这座从外面看上去有些突兀的餐厅位于两条道路相交的街角处,密密麻麻的车辆构成的洪流一刻不停地从它身旁咆哮着奔涌而过。餐厅里的大部分侍者穿着奇怪的本地装束而不是西服,那些宽大的袍子总会让帕克感觉有些不舒服。伯顿带着他来到订好的房间,打算在合作伙伴前来之前先休息一阵子。从落地窗的位置向外望去,小半个城市都在他们的视野范围之内。那些和卡萨德有着相同信仰的【印度人】将他们的新国度称为净土,并希望能够让先知的律法在东方依旧生根发芽。他们暂时还没能做到这一点,不过就伯顿自己的观察而言,这个过程已经在军队的推动下稳步进行着,短期内还没有逆转的趋势。“真遗憾,巴基斯坦人不能喝酒。”
帕克回忆着菜单,为餐桌上少了必要的饮品而感到无奈,“我敢说他们的人生没有什么乐趣。”
“从理论上来说,他们不能喝酒。”
伯顿抓起桌子上的餐巾,把那白色的织品叠成不同的形状,“不过呢,规矩有时候只是为像麦克尼尔这样的人特别设置的。”
还没等帕克想明白伯顿的意思,一个穿着西服、肤色比他们两人略深一些、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进入了房间。伯顿见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上前去热情地和对方握手。穿着不合身的西服的帕克也只得装出热情的模样,他出发之前照镜子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奇怪,思前想后他还不如直接站在伯顿身后、假装是对方的保镖,这样他会更自在一些。“我们有一个月没见了,米尔扎。”
伯顿的热情也许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他对自己的战友、自己的女人、貌合神离的利用对象都有着同样的态度。从某些方面来讲,伯顿和麦克尼尔有些相似之处,不过两位当事人必然是不会承认的。“时间过得这么快,没想到情况和上个月相比截然不同。”
“伊德里斯,情况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被称呼为米尔扎的中年男子叫着伯顿假名的阿拉伯语对应名字,“我知道你想说要用商业、经济上的理由去打动他们,但那是行不通的。他们坚信自己的神圣事业高于一切,而且坚信着他们只要朝着那个确定的方向努力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把帕克完全晾在了一旁。坐立不安的帕克瞧见有侍者前来,主动上前接过侍者手中的东西,仿佛他才是侍者。这时他才注意到侍者给他们找来了两瓶葡萄酒,而且看样子还是进口货。出于对各种潜在风险的担忧,他一声不吭地把葡萄酒放在桌子上并轻轻地敲了敲伯顿面前的酒瓶。“米尔扎,我承认你所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他们禁止银行做生意、禁止利息、禁止喝酒……要不是我上回发现这些家伙私下在赌博和痛饮发酵葡萄汁,我还真就信了。”
彼得·伯顿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他因自己的特殊经历而对人性有着一种别样的认识,“孟加拉地区的问题还有你们和印度之间的问题现在把所有人的生意都搅合了,而公民所需的各种商品是不会凭空从货架上生长出来的。”
说着,伯顿打开瓶塞,径直给对方倒了一杯酒。当帕克目睹着身材有些臃肿的巴基斯坦中年男子把那杯红葡萄酒咽下肚之后,他对伯顿刚才所说的话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如果是别的问题,我或许可以帮上忙。”
中年男子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把酒杯放在右手侧,“然而,军队和教士团体是我没法说服的。一方掌握着武力,另一方掌握着信仰,他们联合起来之后无人能敌。孟加拉人制造出的问题,同时得罪了他们双方,这是明摆着的。”
“哦,上帝啊,你们如果有本事把那里的人杀得一个不剩那就尽管去做好了,可你们根本没这个本事啊。”
伯顿叹了一口气,他又喝了好几杯酒,一副要一醉方休的架势,“若是顾虑国际社会的态度,就要秘密行动、不留痕迹;既然公开地行动,就不要管国际影响了,难道我们还能真的把你们扔给德国人不成?看看你们吧……现在杀的人越多,将来反弹的时候就越猛烈。要是仅靠杀人就能解决问题,德国佬为何没能帮他们的那几个亲密盟友保住殖民地呢?”
他的巴基斯坦人合作伙伴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开始进餐。无论巴基斯坦军队今天要怎样向外界解释那些照片、录像以及流言,行动不会停止,至少在将东孟加拉地区有组织的抵抗消灭之前是不会停止的,如同印度人在东北地区持续十几年地镇压叛军一样。事实上,两国如今都有了一个在印度地区东部长期驻扎大量军队的绝佳借口,然而这些行动对当地居民显然不是那么友好。从伯顿气定神闲的态度上,帕克愿意相信对方还有许多备选的盟友,而不是只能把希望赌在某个人身上。这也是伯顿在他的主要特长能够发挥优势时得以为团队制造更多保障的底气,除非他像上次那样不得不长期躲在山区和雨林中作战,那样一来他的社会关系网络就会迅速萎缩到起不了任何作用的程度。“我也不想看到东孟加拉变成这个样子。”
中年男子解开了西服上的一颗纽扣,贴心的帕克随即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即便这一次能勉强镇压下去,以后的情况就很难说了。假如有能够结束冲突的办法,我们当然要尽力争取。”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共识了,米尔扎·穆斯塔法(Mirza Mustafa)。”
伯顿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只是寻找到一个能够说服将军们的借口。贵国如能停止对东孟加拉的镇压,对于我们还有英国人来说也有不少好处。你简直没法想象我们开设在东孟加拉的企业最近处于什么状态,那些平时耀武扬威的商人总是抱怨每天都在承受巨额亏损。”
“但我们要怎么去说服他们呢?”
米尔扎·穆斯塔法陷入了思索之中,“拿外国人的态度来施压,有时候是没用的。也许我们可以说,孟加拉地区有重要的地理发现,而这个发现需要在相对和平的情况下才能换来收益。这样一来,将军们也不会拒绝多出一处能换钱的矿产的。”
伯顿点了点头,他的脑海中倏地浮现出了那个头发有些发灰的中年绅士的形象。【泰伦矿业有限公司】的阿克图尔斯·蒙斯克,一位英国贵族,说不定会对这些事务感兴趣——而且英国人的身份也能恰到好处地发挥作用。“是个不错的主意,”他喃喃自语着,“我正好认识一位自称是行家的名流……”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