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1-EP2:罗德西亚战记(9)当麦克尼尔逐渐察觉到敌人的实际情况与战前所有人估计的内容完全相反时,他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经历了一次几乎失败的突袭后,麦克尼尔身边只剩下不到十个人,接近弹尽粮绝,最稳妥的方法是回到之前的地下设施那里和大部队汇合。这样一来,麦克尼尔面临着艰难的抉择,长期身为指挥官的直觉告诉他,地下设施那里的友军和他们面对的敌人总数相比不值一提,一旦他将更大的危险引向自己的队友,等待着他们的结局只有全军覆没。老杰克曾经劝告麦克尼尔不要在土著的地盘上乱跑,如今麦克尼尔决定冒着这个风险,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只要土著或是指挥这些土著的人被他这一系列假动作蒙骗,他就能为队友争取足够的时间——如果那些人足够可信,他们应当知道如何利用这短暂的可乘之机。“前提是我们的队友确实能理解目前发生了什么。”
大卫·罗伯茨这回走在队伍最前面,他试图向他人证明自己并不是胆怯的懦夫,“我想,假设他们以为我们都阵亡了,临时选出来的头目也许会决定死守……”“他们不会死守,因为卡尔·达特曼上校已经说过,如果我们这些人就此永远消失在保留地,军队会当我们从未存在过。”
麦克尼尔对自己的预言能力很有信心,“简而言之,我们根本不能指望有援军,他们也等不到任何支援,死守的下场当然是大家一起去死。”
“你一本正经地说着这种残酷结论的模样真像那些站在讲台上宣传审判日的牧师。”
罗伯茨并不喜欢麦克尼尔的说法。“谢谢夸奖,我很喜欢。”
麦克尼尔领着他们在野外漫无目的地转了整整两天,期间卡洛·法拉提出直接去袭击附近的土著营地,被麦克尼尔和罗伯茨一起否决。既然土著之间已经实现了完全联合,他们现在前去贸然进攻任何一伙土著都会引火烧身。最合适的办法是让土著无法判断他们的真实用意,也许土著会以为他们打算突围,又或者土著担心他们进攻附近的部落……其实,麦克尼尔根本没有任何计划,他只想打乱土著的判断,然后去临近的补给点获得补给,接着再回到地下设施,商讨下一个作战方案。他们对土著的了解程度远远赶不上那些长期驻扎在南非或其他临近殖民地的士兵。真正的行家不来处理应当由他们负责的工作,反而聘请了一群虽然有着高超战斗能力却对当地情况一无所知的外乡人替他们送死。谁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达特曼是这样,赫尔佐格总督是这样,巴黎那边的大人物更是如此,也许只有一直被迫害妄想症困扰的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才不会考虑这么多。他们已经落入了下风,唯一的希望是军队依照承诺逐渐缩紧包围网。走出了一片稀疏的树林后,眼前依旧是一望无际的枯黄草原。麦克尼尔停在原地,伫立了几秒,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才跟上战友的脚步。罗伯茨对队长刚才所说的话很是好奇,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提问,就被麦克尼尔的问题给噎住了:“你以前最高获得过什么军衔?”
“中尉。然后我就被迫去当工人了。”
罗伯茨没好气地说,“那您呢?别和我推脱,我知道你一定是军人出身,不然就是有着十年以上履历的雇佣兵。”
“我要是说我当过中将,您会相信吗?”
“……那我还是元帅呢!”
罗伯茨哈哈大笑,“但是,假如你真的在军队中服役,也许很快就能获得重视并平步青云吧。当然,既然你目前是个自由身,我不建议你加入军队。EU的军队现在的状况,并不像宣传中的那么理想,南非警备军和防卫军的类似冲突在我国各地都在上演。我只希望有生之年不会看到西伯利亚那里爆发新的战争,我不会为了夺取一块和我毫无关系的土地而搭上性命。”
麦克尼尔想说EU最大的敌人其实是布里塔尼亚帝国,但这种鬼话说出去以后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一个长期处于衰退和分裂之中的国度根本没资格威胁作为世界霸主的EU,一个腐化堕落的君主国也不可能打败一个武德充沛的共和国联盟,这是一百多年以来EU公民们无比坚信的一点。许多人还希望有朝一日EU能够跨过大西洋去入侵美洲大陆,进而将整个世界从各种君主的魔爪中拯救出来。这种说法的动机是真正为EU公民考虑还是只顾着自己的野心,麦克尼尔暂且不做评论,他只知道连不到二十岁的卡洛·法拉都幻想着能够成为美洲的新征服者,就像皮萨罗和科尔特斯那样。过去的两天就像一个月那样漫长,他们耗尽了自己的弹药和食物,水也快喝光了。大卫·罗伯茨从卡洛·法拉那里接过见了底的水壶,叹了口气,把水壶递给了正在高地上观察周边地形的麦克尼尔。“队长——”“我不渴,你们想喝就喝,不用叫我。”
麦克尼尔眺望着远方的小河还有缓缓升起的烟雾,判断着敌人的动向。那些布里塔尼亚人也许可以掩盖行踪,但土著不可能一直那么谨慎,再说一个大部落终究还是要生火吃饭的,哪怕这样会直接暴露他们的所在地和目前并无作战能力的事实。麦克尼尔说的是实话,他并不是普通人,在特殊环境下压制自身的需求对他来说十分简单。然而,在大卫·罗伯茨和其他队员眼中,这就成了莫大的恩典。为了一口水而杀得你死我活、反目成仇的经典案例太多了,麦克尼尔既然这么信任他们,他们没理由扔下队长而自己逃跑。况且,他们也跑不出去,假如他们没完成任务就要开溜,谁知道达特曼上校会使出什么手段对付他们?在麦克尼尔确定土著不会来追击后,他们才向着预定的补给点前进。半路上,麦克尼尔无意中和罗伯茨谈起了导致罗伯茨被迫退伍的恶性斗殴事件,据说那是因为几名青年军官互相之间争风吃醋而引起的。“一群男人或一群女人为了另一个女人或另一个男人而打架,这也算不得新闻。”
麦克尼尔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就为了这种小事,把你给踢走了?你当时打伤了几个人?”
“只有一个,我动手一向很克制。”
罗伯茨答道。“那还好,我找不出什么理由。”
“但那人他爹是陆军准将。”
罗伯茨沮丧地说道。麦克尼尔听到这种说法,不知如何是好。也许罗伯茨说的没错,EU军队的腐化程度不亚于一直被它批判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军。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生活在EU的公民们确实无从了解真相,人们在乎自己的敌人胜于身边司空见惯的事物。灯下黑既然是常态,也无怪罗伯茨对军队毫无信心了。从军队退出后,大卫·罗伯茨成了一名普通工人,艰难地养家糊口,最后他为了一笔巨额赏金而决定参加这个并不光荣的行动。“你又是为什么决定干这一行呢?”
罗伯茨向着麦克尼尔提问,“世上有那么多行业可以选择,咱们做的工作不仅危险,而且一点都不值得自吹自擂。”
“我只会两件事:杀死别人、保住自己不被杀。”
麦克尼尔坦诚地说道,“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会,只是个好吃懒做的无业游民。如果我不拿自己仅存的本事换点财物,我想我会和角落里烂掉的零件一样。”
大卫·罗伯茨一听麦克尼尔这么说,心里也不大好受。他们这些人确实只会这种本事,除此之外没有掌握什么多余的技能或知识,对社会的用途仅限于保护公民不受外敌侵害。然而,有时候他们恰恰就会把枪口对准公民,尤其是当他们迫切地需要维护某些人的利益时。卡尔·达特曼上校并不愿意多浪费人手到野外喂了豺狼虎豹或食人生番,当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提出必须要士兵驻守补给点时,上校强烈反对,理由之一是人手不足。麦克尼尔本来没打算期待那些人有在荒野之中孤独守候的勇气,只要他们能将物资运送到指定位置(土著不敢接近封锁线附近),麦克尼尔和赫尔佐格少校的计划就有回旋余地。卡洛·法拉对即将获得的补给抱着很大的期待,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言语中还有着未褪尽的幻想和浪漫色彩。迈克尔·麦克尼尔来到一棵畸形的树下,在草丛中搜寻补给的踪迹。他找到了一个包裹严实的箱子,便叫罗伯茨把箱子打开。副队长拿匕首拆开了箱子,而后发出了一声失望的叹息。众人围了过去,各自面有难色,虽然没有谁主动说出口,他们想必清楚接下来要面临的状况绝不会乐观。显然,补给品比想象中的要少得多,最要命的一点是,饮用水不够。麦克尼尔来到树的另一侧,缓缓坐下,靠在树根处休息。卡洛·法拉见状,以为麦克尼尔快昏倒了,连忙喊道:“快给他拿水……快一点!”
“用不着,我有点累,你们让我一个人单独休息一会。”
麦克尼尔把步枪放在地上,闭上眼睛开始打盹。他的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而他还要强迫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他身上依旧担负着几十号人的性命,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梦想,有各自不同的多彩生活。“我们本就是夺取别人的性命才能苟活,何谈未来呢。”
麦克尼尔重新抖擞精神,召集几名队友一起谈话。目前手头的物资甚至已经不足以支持他们返回那处地下设施,麦克尼尔打算前往附近那条小河——就是预期中他们要对土著进行阻击战的地点附近——保证眼前这些人有退路,而不是只能坐以待毙。但是,这种做法存在另一个风险。负责控制这些土著的布里塔尼亚人当然会意识到水源对于这些土著部落的重要性,那里恐怕已经被布下了天罗地网。即便敌人此前因疏忽或其他原因而没有布防,麦克尼尔等人的踪迹若是在那里被土著发现,敌人必定也会提高警惕,计划的难度将进一步加大。“万一出了问题,我承担全部责任。这支队伍所有人当中,只有我没有任何身份,而你们不应该在这种问题上送命。”
麦克尼尔最后做了总结,“我们不谈计划,只谈怎么活着。不管是继续执行任务还是打退堂鼓,活着才是最大的运气。反对这个计划的人请举手。”
没人举手。弹尽粮绝的恐慌还萦绕在他们的心头,没有死在凶残的敌人手中而是被残酷的自然打倒,对于这些雇佣兵来说是最大的耻辱。大卫·罗伯茨提出了另一个较为阴险的附加计划,那就是想方设法在河流较上游地区下毒。他们手边能拿来当作毒剂的东西有很多,比如野战口粮加热包中的某些化学物质,此外还有某些人为了在被抓获时迅速自尽以免受严刑拷打而准备好的剧毒物。只要这个计划成功,沿途所有土著部落甚至包括潜在的布里塔尼亚特工,都会彻底丧失战斗力,局势会在顷刻之间逆转。“这不大好。”
麦克尼尔摇了摇头,“如果我们在那之后遇到不得不在河流补充饮用水的局面,我们这就是自寻死路。”
“是我考虑不周。”
罗伯茨在麦克尼尔的质疑面前屈服了,“不过,我强烈建议你们把这个办法作为破釜沉舟的最后手段。我们的任务是把这些土著全宰了,没人在乎我们怎么做到这一点。如果情况实在危急,我们可以在下毒之后立刻逃离战场,哪怕躲回原本的驻地,上校看到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他也没理由赖账。”
大卫·罗伯茨很快就为他所说的这句话感到后悔了。众人整理行装再次出发后,每个人心中都对可能发生的赖账产生了自己的意见。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