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文字浮现起来的那一刻,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片段。橘黄色的微光从窗边照射进来,给白色的房间染上昏黄,她像往常一样,趴在床上玩游戏。她打游戏纯属是为了娱乐,所以她也不在意什么段位什么皮肤,一直都是随便打打,随便骂骂。时间记不清了,只知道那时候是下午,在同样的房间内。这局游戏打得似乎是有些心累,并不是因为对手怎么样,而是自家队伍里有个十分在意输赢的玩家。在意输赢就算了,脾气也不太好。特别是在后期,他直接开麦指挥了,只要是谁没听他的,他就能把人家祖宗十八代各个问候一遍。“打野你会不会玩?不是说了在自家防御塔那里守着就行?你非要去送死是吧?你妈生你的时候是不是忘了给你生个脑子,还是忘了给你生一对健全的四肢啊?”
骂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内,随着男人越骂越难听,在那个打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之前,云天夏忍不住,打开麦来道“打个娱乐模式你至于吗?娱乐不就是练练英雄,练练手感,你厉害你自己打排位不就行了?连隔壁村的傻子都知道没实力别瞎BB,只有孬种才会无抵制地问候别人家人。”
她的声音温和,但却有种莫名的讽刺感。骂完,她就直接把麦克风和听筒关了,专心打游戏去。她玩的是比较敏捷的射手,在跟人家友好理论期间,她已经去偷塔了。她是实在不想跟这种人多玩一分钟。好在自家打野也懂配合,一直在拖延对面时间,才得以在自家被拆之前把对面水晶点爆。日落西山,从窗外折射过来的光渐渐变成夕阳红,照在空白的房间里倒是挺让人赏心悦目的,看着手机上大写的胜利二字,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在退到游戏大厅时,她发现有人加她好友。她原以为是之前那个人又菜又爱bb的人,所以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跟人对骂要么自己受气,要么在把别人怼得哑口无言时沾沾自喜,这两种心情都不是她想拥有的。云天夏翻了个身,躺在床上。她的被子一如房间的布置,是淡白色,微凉的触感透过她全身,她闭上眼,享受这片刻的安宁。她想当一条咸鱼,纯种咸鱼,什么都不做,但想翻身随时可以翻身的那种,像痴人说梦一样。她重新翻了回来,打开手机 。被刚才那个晦气玩意搞砸了心情,她此刻需要恢复一下。窗边的光照到她的手机上,她意外发现那个人连给自己发了好几条申请加好友的消息。她这个人虽然深知好奇心害死猫这个道理,但有时候是真的管不住这该死的手。在她理智还没被拉回时,就加了那个人的好友,从此自己孤零零的好友列表里迎来了第一个人。“怎么了?没骂够想要接着骂?”
她打字道。那人:没有,我是想来谢谢你的云天夏盯着那两个谢字,先是觉得那人脑子指不定得有些毛病,后知后觉的发现脑子有毛病的是自己。这晦气的先入为主的观念。她想着,打字道:你是上局那个打野?那人:对很好,但这跟他来找自己有什么关系?这么想着,她打字道:有事?那人:没有那人:能一起打游戏吗?云天夏:我随意,一切看缘她本人没有随便加陌生人联系方式的习惯,打游戏的时间也不固定,心情好的时候打,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打,下雨的时候打,天晴的时候也打。那人仿佛听懂了她的意思,没再多问,而是直接把她邀请到自己的房间。云天夏打游戏一般都是一个人玩,没有别的原因,就单纯的没有朋友。因此,看到两个风格完全不同的头像并排在一起时,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自己的头像是全身炸毛的小白猫,对方的头像是黑色系列并且带些血腥的动漫人物。那人:开吗?云天夏:开麦?那人:我这不方便云天夏:那你还问那人:…我说的是开游戏吗?云天夏揉了揉太阳穴,自己好歹语文成绩不错,怎么阅读理解差到这个地步了?虽是这么想的,但她最后还是打字云天夏:开游戏匹配中…在漫长的等待中,她抬头看向窗外。她家在一个不算偏僻的村子里,人不多,且大部分都是老人,所以房子的密集度不高。窗户外早已不见夕阳的踪影,满天微弱的红光照在窗外,房子后面的一大片草地上,杂草过膝,密密麻麻的总会让人联想到一些不祥的东西。危险和自由,是她对那片草地的印象。出神之际,手机振动了一声。匹配到队友了,她点开英雄栏,选了一个长得轻灵的射手。她发现那人十分有眼色的选着一个跟自己很搭配的辅助,心里默默给他加分。进入游戏后,她直奔自己的路线,身后的辅助也一直在跟着自己。那人的技术不算好,但也不会拖后腿,总体上来说,她还是玩得很开心的。正当她打算再来几局时,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开门声。她给对方打字说不玩了,然后退了游戏,坐到旁边的书桌前看书。她瞥了眼时间,六点左右,不出意外就是下班刚回来的妈妈。阳光被时间削弱,使灰暗浸满了整个房间。她被靠着墙,借着微弱的光,勉强看清书上的字。“砰!”
门被打开了,母亲穿着工作服,跨步走了进来。她短发及肩,随身体的抖动摇晃着,女人的身体匀称,修长挺直,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关着灯怎么能好好学习呢?”
女人打开房间的灯,照亮了整片空白。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你这周不是月考了吗?考得怎么样?”
“还好,年级第三 。”
云天夏的语气里带些冷漠,甚至比先前在游戏里友好问候人家时还没有温度。“那确实,你前面还有两个人。”
女人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道“不过也很不错了,你能保持这个成绩也是很不错的。还有你要知道,你们学校人少,靠年级第三并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事,我之前听我同事讲,她儿子年年在学校靠年级第一,但在全省连前三百名都排不上…”女人喋喋不休地讲着,一点也没注意到云天夏的厌烦,或许她注意到了,但却装作没注意到。云天夏抬眸凝视着眼前的女人,她从小就是被奶奶带大的。父母把它称之为放养,但她并不觉得那是放养。不过借着在外打工能赚更多钱的名头对她不管不顾,只在规定时间打钱,或者每逢佳节回家探亲一两天,一直到她十几岁,有能力照顾好自己的时候才回家陪她,让奶奶回到以前的房子里住。女人的声音被楼下的开门声打断,她眉头紧皱道“又是你爸,一天天的就知道打麻将,对家里也什么都不管的。”
然后转身走下了楼梯。云天夏此刻无比感谢父亲的到来,让她不至于被母亲的唾沫星子淹死。“你一天天的就知道打麻将打麻将,一天天的也赚不到几个破钱,家也不管,人也不管,这个家迟早会被你拆散的。”
云天夏背靠着房间的门,静静地听着楼下传来的动静。母亲的声音不像刚才那样平和,而是用一种带着嘶哑的腔调,就好像她面对的不是自己的爱人,而是自己的仇人 。“什么叫被我拆散的?我辛辛苦苦工作那么久出去打打麻将就不行了?我就非要像你一样天天去加班才算对这个家负责?”
“女儿考高中,要用钱,母亲治病,要用钱。还有一些突发情况也要用钱,你觉得现在家里有那么多钱去让你鬼混吗?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下去了?”
女人的声音由原先的嘶哑渐渐变得苍白,到后面就成了质问。男人的声音由愤怒转化为了无所谓,到后面更是大脑不经思考,想到什么说什么。“你觉得过不下去?那离啊,过几天就去离,谁tm愿意跟你这个黄脸婆过了?你一天天在外面穿得人模狗样,在家里就不着调,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我早就受不了你了。”
“好啊,你现在觉得我像个黄脸婆,想五六十岁的老太婆?我这都是为了谁你不知道啊?”
“我怎么知道你为了谁?是我不让你在家里打扮还是不给你钱买那些护肤品?”
“你以为你那点钱够买个什么?……”楼下的骂喊声接连不断,云天夏用右手按住胃部。她有胃病,一饿肚子就容易胃疼,但她现在吃不了晚饭,她也吃不下东西。天彻底暗了下来,除了点点星光,几乎是什么也看不到。云天夏的双眼模糊,点点星光也在她的眼前出现重影。她的双眼泛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一滴一滴地沿着脸颊掉到地上。她的右手用力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呜咽声。她感受着自己胃部传来的疼痛,全身的疼痛。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死亡也并非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