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知道的,每一次重新来过,‘尼摩’他们都没有关于你的记忆,独自怀揣着多次与他们相遇的回忆的你,要一次次和他们‘初遇’……” 没有错。 少年盗贼加布里埃尔其实是知道的,每一次,他都用着“这次不是终结”的理由来骗过自己,然后冷硬心肠去做想做的事情。 但是,一个人(意识)的热忱情感,能经受几次冰凉与陌生目光? “尼摩”每一次都轻易地接纳了他,正是因此,少年盗贼加布里埃尔才愈发难以舍弃。 “老大他……” 提及“尼摩”,少年盗贼加布里埃尔身上的气息一滞,仿佛法国少年又变回了跟在国际知名大盗身旁怯弱无能的弟子。 沉默蔓延,少年盗贼加布里埃尔的身形逐渐模糊,轮廓漫开在弥散的幽光之间。 “老大他,唯独老大,是不一样的。”
少年盗贼加布里埃尔低声开口,语气认真。 “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老大唯一的弟子——每一次。”
“本可以有其他发展的……”白川泉忍不住说。 “如果不往过去攀寻,继续向前走的话。”
“……难道是我想要一次次重新认识老大吗?”
少年盗贼加布里埃尔气急败坏。 “我只是想要一直活着,想要和老大在一起!能遇见老大,已经非常幸福了!”
“活着?”
白川泉嗤笑,重复了一遍少年外貌的“标准岛的意识”的话。 “——很可笑吗?”
少年盗贼加布里埃尔眯眼。 “不,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或者说,异能力人造体。”
白川泉露出笑容。 “他不满足于活着、呼吸、工作、有着体面的生活、有着地位和消遣,并认为一切虚无,渴求同类。……所以,猜猜他做了什么?”
“什么?”
少年盗贼加布里埃尔侧目,“标准岛的意识”——他的记忆源自儒勒·加布里埃尔·凡尔纳和标准岛上的生活,比不知晓外界信息。 “啊,那家伙寻求亲人。分明是实验室的人造存在,他将同样手法打造的人造生物认为兄弟,并力求同行。”
“很有意思不是吗?不管是认同活着还是不认同活着,归根结底你们的追求都是一致的:寻求同类,寻求同样立场的生物,寻求认同的同伴……” “或者说,寻求容身之所。”
“在群体之中,意识获得安全感。”
白川泉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而一切的行为,不管是寻找‘圈子’也好、‘茧房’也好,人们做的都是寻求一个问题的答案——我是谁。”
“这个解答好像很重要,”白川泉轻声说,“因为,人类是寻求自我标签化的生物啊。”
生活在鱼缸之中,全世界就只剩下了鱼缸。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莫不如是。 “异能力造物——和‘壳’差不多?……那种东西也能算是活着吗?”
“啊,不算吗?”
白川泉垂眸,“某种程度上,我其实能理解那位先生啊。”
“加布里埃尔,你认为,活着——究竟是什么呢?”
白川泉歪了歪头,“呼吸、脉搏、心跳、能行动的身躯?对于异能力本身——哪怕是人类,这其实没有意义啊!”
“所谓活着并不是单纯的呼吸,心脏跳动,也不是脑电波,而是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要能看见自己一路走来的脚印,并确信那些都是自己留下的印记,这才叫活着。”
“虽然是书册里的句子,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什么啊,活着就是活着,人类也会对此有所怀疑吗?”
少年盗贼加布里埃尔说。 “也许吧。”
白川泉回答。 棱模两可的回答并不会令少年盗贼加布里埃尔满意,他甚至不带有异能力的主人儒勒·加布里埃尔·凡尔纳身上的天真,用尽全力耗费心力只是为了继续活着——牺牲他人也在所不惜——的人,不可能被言辞轻易打动,动摇原本的念头。 “……” 发觉少年盗贼加布里埃尔无意识投来的目光,儒勒·加布里埃尔·凡尔纳依旧留于原地,没有进一步动作。 “我本来在思考该怎么解释清楚,现在不必了。……就是这个意思,一切的行动,你必须明白自己为什么行动。”
儒勒·加布里埃尔·凡尔纳神色释然,“活着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谁也帮不了你。”
“只是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本能,你知道我也有相同的经历。——是‘七个背叛者’的同伴,他们给予了我向前走的目标,让我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我能说的很少。但是我想要你思考,如果想要活下去,这是必要的,对吧?”
温文尔雅的法国青年声称,澄澈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少年盗贼加布里埃尔,哪怕他早有预感自己的“主人”并不是人类之中的穷凶极恶之徒,少年盗贼加布里埃尔依旧理解不了这种坦然而温和宁静的目光,甚至忍不住想起了老大“尼摩”——明明是完全不同的男人。 被他抢夺了身体,控住了时间的循环,意识被压在最深处的黑暗,就如自己拥有清醒意识的最初,儒勒·加布里埃尔·凡尔纳——自己的“主人”为什么不恐惧,不敌视,甚至见到了他的第一句话是道歉?! 难不成,是对于穷途末路之人的怜悯……? 还是,纯粹的傲慢呢? 这一刻,少年盗贼加布里埃尔忍不住寻求着新的答案。 就像诞生之初,他是如此好奇自己的“主人”……以至于有能力独自取得身体,离开那片黑暗之后,他只能想到做一件事—— 继续做儒勒·加布里埃尔·凡尔纳之前所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