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又一遍灌输给异类人类概念的那些人,都是弟弟身边的没有刀鞘的利刃,迟早会让弟弟遍体鳞伤。 保罗·魏尔伦此时已经想明白了,他回头看了眼太宰治,自己已经陷入了他人的节奏。 无论是过去的研究者N,还是那些根本没有弟弟强大的朋友,对于弟弟的影响力……怎么会有作为心悦诚服的首领一句话更有用呢? 太宰治交给自己的资料有意调换了顺序,让他轻视了这一点。 现在并不晚。保罗·魏尔伦想,将束缚弟弟停留在现在这个位置的因素剥除,像糖果解开它的糖衣。 如果说太宰治的招数只是这样的话,那也只不过是小孩子阻止大人行动的玩闹。 森鸥外,中原中也任职的港口黑手党首领,一定就在这附近。 眸光瞥了眼身后面上绑着绷带的黑发少年,对方以一种有所预料的表情,慢慢开口,唇边出现了似有若无的笑容。 “很遗憾,不会让你走的,魏尔伦先生。”
太宰治说,与他的话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瞬之间密集出现的子弹出膛声—— “狙击。”
保罗·魏尔伦避开第一颗子弹,却避不开接下来剩下的全部——枪声与发泄的子弹太密集了,以常人无法容身的缝隙来到法国青年面前。 枪林弹雨。如果真的有这种形容,那就只能是眼前的画面。 保罗·魏尔伦向太宰治袭去,太宰治是港口黑手党的高层,不像保罗·魏尔伦有着能减缓皮表受到的子弹冲击力的异能力,捉住他能令所有敌人投鼠忌器! “哦呀,”鲜活悠扬的女声骤然出现在保罗·魏尔伦不远处,“——近看,的确像我的部下。”
港口黑手党唯一的女性干部身着绯丽暗红和裳,手横执一把收拢的长柄和纸伞,从林影暗处走出,红色的眼眸像是窥视猎物的危险生物。 在丛林中,外表越显眼鲜艳——毒性越强! 这是自然生存之道。 尾崎红叶在太宰治面前站定,握着伞的右手微微抬起,是剑道拔剑的起势—— 在她身后,虚浮于空中的是一名戴着假面的金色和服女剑士,空气中氤氲着危险锋利的气息。 在长发的日本女性身后,太宰治依旧坐在那截烂木上,连眼皮都没有抬,只是向不断受到子弹冲击的法国超越者重复着方才说了一半的话语: “你的异能力只发生在触碰的对象上——子弹能击中你就是能击中,只是会马上停止而已。”
“……如果用口径是普通子弹数倍的大口径狙击子弹的话,在重力作用下停止的一瞬间,你同样会受到打击……” “我应对重力异能力的对策是完美的,因为我无论睡着还是醒着,都在想怎么做才能让中也讨厌。”
太宰治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别小看我……”一而再再而三被同一个人打扰打断计划,即便保罗·魏尔伦告诉自己太宰治还有用处,也被惹怒了。 “你以为,这种程度的扔石头游戏,”保罗·魏尔伦顿了顿,环视着从周围、从地面与高空、枝叶里黑暗的隐蔽处射出的子弹,最后视线落在太宰治身前的年轻干部身上,“……就这样,能杀掉我吗?”
他不无讥讽地说。 太宰治笑容不变。 尾崎红叶微笑着注视着因躲避子弹弯下腰减小可作为目标面积的异国青年,和中原中也一样,对方有着白净的面庞,蓝色清澈的眼眸——可尾崎红叶早就过了像同龄小姑娘一样凭借外貌决定态度的年纪了。 “谁说只有一个人?”
尾崎红叶笑吟吟地开口,扭动伞柄拉开,银色的锋刃一寸寸显露出寒光,照映出牡丹色的伞面。 “擅自要把我家小鬼带走,这个哥哥真是太任性了,不过我只要把他的手和脚都砍下来,就可以饶了他。”
与女性声音相和的,是保罗·魏尔伦脚下骤然松软的土地,土地化为最强劲的沼泽,死死咬住脚面,渴望将男人吞没…… 将地表面液化的异能力……保罗·魏尔伦一悚,脑内闪过太宰治先前交给他的港口黑手党内部资料。 ——来者是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中另一人。 “啊,怎么说呢,大姐不愧能是最年轻的干部呢。”
白川泉站在山坡上,俯视着山坡下方,横列的列车轨道边,树林里正发生的异能力混战。 时间、空间、极致的冰冻、液化至没有落脚之地、最锋利的剑术……出动全部人手甚至暂停了业务服务的港口黑手党自然不止两名干部在场。 早早在预定位置就位的异能力者早已无声无息中布下天罗地网。 太宰治“可怜的魏尔伦先生……”的感叹犹在耳旁,白川泉垂下眼。 他从不为敌人感伤。 若非此时他有意无意结下了不少羁绊,换做睁眼之初龙头大抗争时期的港口黑手党真正新人,他早已在法国超越者手下死上几千次了。 所谓“生命”,不在于记忆,不在于意义。 人世间一张张亲密的羁绊之网,把每个人牢牢固定在了他的位置上。 与人世产生交集,拥有关系的人,才有真正的“人生”。 这是白川泉最初就已明了的事情。 缓缓站直身子,太宰治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绷带少年走出战场的边缘,走上另一个方向的高坡眺望远方,“……适用于森罗万物的真理。在这个世界上,集体比个人强,异能力者比集体强,以及——” “比起异能力者,异能力者的集体更加强大。”
光芒、火焰、爆炸与巨大的声响,于黑夜游荡,在远离城区的郊外出现。 太宰治的声音冷酷得像是死神的号角—— 在他的发号施令下,与保罗·魏尔伦身上伤口一同发生的,是一条条性命的逝去…… 下一秒,太宰治的声音顿住了。 他其实一直怀有疑问。 当年的爆炸,让中原中也、镭钵街诞生,让更多人死去的爆炸,连阿蒂尔·兰波那样堪称万能、不存在破绽的亚空间都无法抵挡的巨大光热集合体,保罗·魏尔伦又是如何抽身离去? 现在答案亲自展现在他眼前了。 太宰治却情愿自己从不知道这个答案。 黑色的、压缩吞没了一切光热的、势不可挡的可怖波涛……空气中落下了扭曲至极致的黑色微末细点。 暗黑的雪。 迸发又消逝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