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艺节过后,初三学生们的学习压力一下子大起来了。因为举行了一场难度很高的期中考试,考好的学生实在不多,总分简直惨不忍睹。这段时间,学校的心理咨询室人满为患,心理老师们的工作量前所未有的大,班主任们也是面对班里哭哭啼啼的同学拿不起主意来。最近,楚南和飞龙总是把作业带回宿舍去,熄了灯后打着手电筒做;吴望开始没来由的失眠;季遥总是情绪不高。大家都说不上来怎么了,总之就是不想多说话,宿舍里的气氛沉闷得很。“我们最近怎么了呢?”
终于有一天忍不住了,楚南烦躁地问出所有人都在疑惑的问题。“现在几点了?”
飞龙直起身子伸个懒腰,合上摊开在床上写着的练习册。季遥软塌塌地抬手看手表指针上的荧光条,无精打采道:“快十二点了。”
“阿轩睡了吗?”
楚南轻轻敲吴望的床板。“没呢。”
吴望正躺在叠得很高的被子上,空空地盯着天花板看。“你那个枕头放低一点,睡太高对脖子不好啊。”
季遥坐了起来,皱着眉头对吴望道,“要了命了,我现在好累又睡不着。”
飞龙调整姿势坐在床上:“我刚补完作业。”
吴望没有放低枕头,而是坐了起来:“咱要是都睡不着,就别这么早睡了,起来背会儿书。”
季遥揉揉眼睛:“还早呢?十二点了,太晚了!”
“可遥哥不也睡不着吗?”
“打手电太容易被宿管发现了!扣满八分停宿回家啊!”
楚南微怒道:“那还不如回家呢,在家我睡得可好,在这里天天睁着眼睛熬到后半夜!”
“也不能这么说。”
吴望劝道,“初三的时间还是很宝贵的,走读不知道多浪费时间啊。”
飞龙道:“阿轩说得对,咱还是得为了大局考虑,别乱惹起什么事情,不然再处理事情又要费半天功夫。”
又没人说话了。“实在睡不着的话,咱还是聊几句吧?没准聊着聊着就想睡了呢?”
楚南提议说,飞龙赶紧打手势:“小点声儿!待会儿被宿管发现了!”
可谁知,“刚才讲话的,出来站着!”
窗外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慢慢飘了过来——宿管还真就来了。四个人一起出去了,在宿舍门口列队罚站。楚南觉得很过意不去,吴望却安慰他:“没事啊,我们都讲话了,都一起挨罚呗,怕什么的。”
飞龙提醒他们道:“看看,好像不止我们这一个宿舍被罚啊。”
说得不错,宿管办公室门口也站着十个八个人,有男生有女生。可能都是因为违纪被叫下来罚站训话的。季遥笑了:“看来我这辈子还是有机会做一次不良少年的。”
吴望看了季遥一眼,得,遥哥真是搞什么事情都不怕。吴望自己已经当过不良少年了,而且那件事可不是小事,所以其实他也不怕宿管会怎么狠地罚他们。那边那个男生宿舍也是这样,挨了罚还很开心地在踩着节奏跳舞,没准男生都这个心性吧。“还笑,知不知道自己犯什么错了?”
宿管走来,严厉地斥道。“知道啊,说话嘛。”
季遥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顺道给你坦白了,我们还打着手电写作业,这是要扣两分的,说话也要扣两分,咱四个一人四分,文明宿舍就评不了了,对吧。”
吴望在黑暗里看向季遥,微微一笑,看来让季遥当舍长是对的,敢这样和宿管正面刚,胆子不小嘛。“知道你还犯!亏你还是老师的儿子!”
宿管陡然提高声线。“哎呀......”楚南开始配合季遥,故作低声劝道,“小点声儿,别把那些睡着的同学吵醒了。”
季遥会意,昂起头看着宿管,笑道:“你以为我们真的这么喜欢写作业,喜欢到宁愿违纪?想太多了!要想我们不为了写作业而违纪,怎么不让老师控制一下作业量?”
他平时就不喜欢这个宿管,脾气暴躁又说不通,正好今儿有这机会,好好发泄一下,后果慢慢再说。“违纪的是你们,不是我!”
宿管骂道,“反倒是你们有理了?”
“我没有说违纪的是你啊,我说的是,希望能帮我们跟老师说说,减减作业量,仅此而已。”
季遥的话音听来很是不服管教,“再者说,我们不是承认错误了吗,一人四分扣了就好了,我不想和你说那么多没意义的。”
吴望微微一皱眉。季遥不会真要把事情闹大吧?宿管打开强光手电,把他们四个挨个扫了一遍,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们的眼睛无法适应。“季遥,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爸妈在这里上班你就可以肆意妄为了!犯错一样要罚,刚才你不服宿管的管教,从补作业和说话的基础上罪加一等!”
他们都用胳膊挡住光,几秒种后,竟然是吴望冲了上去,劈手夺下宿管的手电,赶紧关了,厉声道:“你也别以为你是宿管,你就可以随便开你这个手电筒乱照,打扰学生休息!”
这下,可真是一间一间的宿舍亮了灯,不少住在一楼的男生们走出来,还有很多住在高楼层的女生趴在栏杆上往下看。一向性格温顺的飞龙此时被唤起了心里的那点男孩子调皮捣蛋的心性,也露出笑容来。季遥则很快过去把吴望拉了回来——按照他两年多的住宿经验来看,这个宿管曾经和学生动手,也曾经勒令学生去关禁闭。他可不想吴望被这样,不然他自己都不舒服。最后还是另外一个宿管出来稳住了局面,让那些看热闹的学生都熄灯休息,协调106宿舍和宿管之间的矛盾。季远和颜善都是学校里的骨干教师,那个宿管总领其实有点不敢招惹季遥。可犯错了就是犯错了,不能因为他爸妈有多好就不惩罚他。于是乎,宿管扣了他们一人四分。事情解决了,虽然这么做不对,也没捞到什么好处,但季遥觉得畅快得很。他是一个教师子女,塞在“乖乖儿”的模具里十几年,今天可算真正释放了自己体内男生的性子。回了宿舍,四个半大少年相视着笑得停不下来。这件事情传到老师那里之后,季遥的形象确实受到不小的影响。但是学生们反倒认为季遥是个超级大英雄,是个从《水浒传》里走出来的好汉,一个个深有同感,甚至他们班里的同学联名请求老师和校长,从两方面看待这个问题,考虑作业能不能减少一些,多关心学生的心理健康。季遥没有再受到额外的处罚,但是校长不仅不理会学生们的联名请求,不考虑减作业,还专门开了初三级教师会议,说作业量该那么多还得那么多,不接受反驳。学生们依然深陷作业负担的苦海。慢慢地,106的四个弟兄发现一个更让人恼火的问题,就是自打那件事,宿管竟然开始针对他们宿舍了。比如,被子没有叠成豆腐块就要扣他们的分。比如,鞋架上多放了一双鞋就要扣他们的分。再比如,铁柜没有锁起来也要扣分。放在往常,这都是微不足道的小问题,被子叠了就行,鞋子都放在鞋架上了就行,铁柜更是想锁就锁、不想锁就不锁的。楚南又恼了:“咱找她评评理去,咱一窝男子汉怎么能让她一个女人这样欺负,我忍不了!”
飞龙想了想道:“虽然讨厌,不过也是可以理解,毕竟咱们之前那样反抗她......”“啧,飞龙就是个女孩子心性!可是不只是我反抗她吗?”
季遥烦躁地跺了跺脚,将手里的练习册狠狠地往床上一摔,“她干嘛连累你们?”
“阿轩,说两句!”
楚南看向吴望。“这有什么好说的,她想扣分让她扣去,按说她那样的扣分方法,咱四个早就停宿了,但还没有停宿,证明她根本不敢和我们玩真格的。”
吴望头都没有抬一下,继续看着手里的课本,淡淡道。“可万一她哪天动了真格怎么办?”
“找她!”
吴望陡然高声道。众人愣了一阵,还是楚南最先爆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阿轩终于开始接地气啦!”
接着男孩子们把肩膀搭在了一起,笑着闹着。吴望似乎明白前一阵为什么情绪不高了,就是因为情绪得不到释放。严苛到暴力的体训,学校领导总是美其名曰“用体育释放压力”,殊不知这是越练越让人难过。其实别说女孩子了,他一个男孩子都觉得有点受不住。身体加精神的双重摧残——难道这就是重点学校吗?现实总是比想象来得残酷。“还笑?”
吴望坐起来,“很快就体考了,笑得出来?不紧张一点?”
“阿轩紧张啊?”
这次是飞龙笑了,“我看阿轩好像什么都不怕,难道怕体考?不可能吧!”
“阿轩不是怕体考,这是有紧迫感。”
季遥帮着吴望说话,也可着飞龙开玩笑,“谁说谁就怕!我知道了,飞龙怕体考!”
好不容易闹完了,安静下来,吴望躺在被子上,一下有感而发,不知道自己如果没有来到天城,现在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