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1 / 1)

周末。两人都没有周末补习的习惯,但是作业多,还难,不得已在家闷一天,周六在房间里写作业写得昏天黑地,终于在晚上八点把作业给做完了。吴望用手指在笔杆上比对了一下,今天一天总共写了五张卷子和两套练习册的题目,加上昨天写的,总共八张卷和三套练习册的题目,一口气用掉半支笔。吴望感觉自己的近视也许不出多久就会从生活中不必戴眼镜发展到要戴眼镜了。别人说,一个近视的人从戴上眼镜开始,就注定会加深度数。吴望也无奈,无奈自己光顾读书没顾眼睛——可他好歹记得顾着体育,体育也是要中考的,计入中考成绩的。在现在这个班里,吴望的长跑是比较优秀的,仅次于季遥,满分根本不是问题。吴望看着第一名的季遥体育训练还是不要命一样,心里有紧迫感,也是不要命地练。他们俩被班里同学起绰号叫“文武疯子”,吴望是文疯子,季遥是武疯子。两人倒是并不在意,他们自认为也是挺疯的。季遥征求吴望的意见。今年的体艺节会早些举办,也会比往届盛大。饭桌上,季遥问吴望,打算上什么节目,参加什么运动会项目。吴望缠不过他,只好说还没考虑。“机器还需要休息呢,何况你这肉身呢?”

季遥放下筷子,轻轻拍了拍吴望后颈,“放松一下,不会那么容易被超过的,这个时候想想。十月中下旬开办,九月底就要海选、确定节目了,想上节目就得干脆利落知道不?我是一定会上节目了,精英中学最后一年了,我不得留下点有意思的回忆?”

吴望冷不丁来了一句:“听说加了篮球?我想打篮球。”

“好啊,想到一块去了!”

季遥开怀大笑,“我也想打篮球来着,听说给上场的就四个,我们宿舍四个一起上如何?”

“这你决定。”

吴望也放下筷子,“既然昨天你问我会不会弹吉他,那你是也想上台唱歌?”

吴望微微一笑,“看来又想到一起了。”

“咱俩琢磨一下唱什么歌去!”

季遥撒了欢了,拉着吴望就跑。颜善笑了:“遥遥啊,人家小望比你正经多了,人家聪明也够勤奋,都没有你这样想到体艺节就兴奋到自己爸姓什么都忘了!”

季遥回头,也笑:“我爸姓季!”

吴望却不无担心地问季遥:“你本来也不算得宠了,我又在你家,你会不会更失宠?”

季遥安慰吴望:“没事,不怪你,反正我也不得宠也不少这一点,我不会介意的你放心好了。”

吴望这才稍微放心一点——现在,他最怕季遥不接受他。老师之间传的消息果然真实性高,体艺节真的就在十月底举办了。往常都是十一月中旬办的体艺节只有两天,这次持续了三天。星期二下午举办开幕式,星期三到星期五都是举办体艺节。星期三晚举办学生专场晚会,星期四举办教师专场晚会。季遥专门查了时间表,他们一宿舍约定一起报项目,参加篮球赛。“一天到晚这么累了,还有心思去参加运动会,”吴望一脸不情愿地被季遥拉着往操场去,虽然嘴硬但是心里也跃跃欲试了。吴望其实是知道的,季遥一直排斥题海战术,排斥那种一天闷在座位上的学习方法,而自己正是这样。他出来之前,从座位上站起的时候,因为在椅子上坐了太久,眼前还黑了一下,差点站不稳。“可不就是因为累,所以才要来放松一下吗?”

季遥笑了,然后停下,一脸认真地告诉吴望:“待会儿上了场,不要慌,小小比赛不必过于重视,你就全当练习中考项目就好。不过是友谊赛,新增项目也不计分。”

累是确实。每天早上五点醒来,一宿舍的几个兄弟就一起打着手电筒,很清醒地在背书了。上午五节正课,加上早读课就六节课;下午三节正课,加上最后一节体育训练课就四节课;傍晚吃饭洗澡只有四十分钟,晚上三节晚自习课,十点下课,还会有想继续学习的同学留下继续学习。每夜基本十点四十分回宿舍,十一点上床,十二点入睡。如此循环。吴望并未有任何不适应,反正他看来,学校条件只要不要太差就好,读书是去学习,不是去享受。如果学校其他条件落后一点,但是师资条件办学条件很好,那他无所谓。若是因为生活条件不那么好,在学有所成的同时磨练了自己的意志,那一石二鸟,再好不过了。三班的对手是八班。三班以文武双全闻名全年级:学习上,有杀得进年级前一百的季遥和吴望,班级的综合排名总是很亮眼;体育上,更是比那两个重点班还优秀,满分率很高。季遥对吴望耳语:“八班上来那几个水得很,不用跟他们讲什么公平和计谋,哪里好打往哪里去就好了......”“什么叫水得很?”

“就是很差的意思。”

双方球员穿了不同颜色的球衣,逐一介绍双方球员,然后互相握手行礼。八班一个膀大腰粗的黑脸男生借着跳得高争到球权,季遥和吴望到前面去围攻那男生,张楚南和唐飞龙在后面防着八班的其他三人。吴望给了季遥一个眼神,季遥会意,虚晃一招,黑脸男生躲开他就把球暴露在了吴望面前,吴望趁机抢下他手里的球,拍着球直奔篮筐而去。这般默契配合让体育老师很是惊喜,场外的差不多全校观众也都有不少人哗然——这是什么感情,或是多久的感情才能配合那么好啊。黑脸男生的队友白脸男生追上去试图抢球,三班的同学却反应很快,唐飞龙闪过去给吴望打手势,吴望撞开白脸男生,躲过另一个红鞋男生,举起手,手腕往下一压,投篮,得分。唐飞龙欢喜地拍了一下吴望手臂:“好帅,刚才那动作好帅!”

季遥和张楚南也走过来握手鼓劲儿,八班的男生也互相加油。因为吴望开局就得了一分,三班的士气很快就上来了。两方角逐之间,短短十几分钟时间,三班18:10领先八分。中场休息的时候,吴望悄悄对队友说:“那个白色鞋子的男生跑得快但不会投篮,红鞋男生胆子小不太敢打,能不能把他们的阵营打乱?不要让那个白鞋男生抢到球,不要让白脸男生投篮。面对黑脸男生可以多点假动作,并且投篮不要和他正面刚,能上三分就上,不能就传球......”双方都趁这个时候商量了对策,第二局开始。季遥发球,线外遇到白脸男生,假动作晃不过去,传向张楚南,张楚南三分球未进,被黑脸男生抢到,唐飞龙截下,轻轻撞开拦在前面的白鞋男生然后传回给季遥。季遥给了吴望一个眼神,吴望会意,季遥把球往吴望抛了过去,吴望冲过去接,被红鞋男生抢先一步,他抢到却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做,吴望抓住机会上去就抢在八班男生过来之前把球抢到手里。旁边的观众大呼精彩!看来三班体育也真不是盖的。特别是三班的同学,一个多月了,从大家已经熟络开始,就没见吴望这么开朗过。一些女生,更是见了吴望和季遥的配合之默契,直呼帅气。就在篮筐下面的三分线!吴望腾空跃起一个漂亮的转体,进球!季遥高兴坏了,抓起吴望的手用力拍:“你好有体育天赋啊!好在我拉你过来了,否则这么个人才被埋没是真可惜!”

三班的成绩开始直线上升,八班也出于紧迫感奋起直追,比分竟然被八班追平了。于是乎,追平,又拉开,拉开了又追平......直到放学铃响,这场球赛才以三班领先八班四分结束。晚上会在阶梯室举办体艺节晚会,各学生可以直接去阶梯室会合,多一些吃饭洗澡的时间。吴望和季遥是上了一个唱歌的节目,便提早去了,在台侧候场见到简珵。“我看了你们的篮球赛了!”

简珵很热情,“你俩是真厉害,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什么。”

“那是,毕竟我们是打小就认识啊。”

季遥笑道。“我参加了排球,明天你们来看我比赛不?”

简珵兴奋地跳来跳去,“当然了没有专门学过,老师也没有教过,只是大概说了比赛规则,我们就直接开打了。”

两人和简珵谈了几句,简珵回到班级的队伍去,吴望和季遥留在台侧候场。吴望悄悄问季遥,为什么简珵也是那种大热天一样喜欢穿长裤的人。季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微微一笑:“你真敏锐。”

简珵是简家大女儿,一出生就没有双腿,现在能站着、能跑能跳是因为装了假肢。九岁的时候搬了家,就此认识季遥。听人传过一个故事,说简珵不是简家亲生的孩子,而是流浪过程中被简家收养的。说她原来姓吕名英才,还有个弟弟叫吕男天。英才与祖母、弟弟关系不好,在家里过得像条野狗一样,还总是被祖母侮辱,所以才逃出来的。英才被简家人收养,过上了有父母疼爱、姐姐宠爱的日子。但是没过多久,就传来了男天死亡的消息,而祖母也不见了。就有人说英才过上好日子回来报仇了,奶奶和弟弟都给杀了,只是不知奶奶的尸体去了哪里。谁让她奶奶生前对她像对狗一样,想扔就扔,想打就打。也有人说不是英才回来报仇,而是天谴,他们犯了罪过,神在惩罚他们。还有人说,英才杀了弟弟,刺激了奶奶,所以奶奶失踪了。说法传了很多,就是没有一个统一的。吴望听得一脸凝重:“这故事怎么这么有鼻子有眼的?该不会是真的?你问过珵珵没有?”

季遥撇了撇嘴:“怎么就有鼻子有眼了,没人知道那个男天,还有那个奶奶是不是真实存在,又是怎么死的,那个失踪的奶奶究竟是死是活。漏洞明明很多啊。所以我觉得这故事都是别人瞎编乱造的。”

“简家究竟还有没有比珵珵年纪大的女儿?”

吴望捕捉到“姐姐宠爱”这个细节。如果简家有比简珵大的女儿,这故事就可能有一定真实性。“没有。珵珵是简家年纪最大的孩子,是可以肯定的。”

吴望轻笑:“那可不就是有人瞎传故事吗。”

季遥没有笑,还是一脸认真:“可是珵珵有个弟弟也是真的啊。”

吴望看他一眼,“姐弟组合的家庭太多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再者说那个故事不是说英才杀了弟弟了吗,珵珵有弟弟,就证明要么这故事是假的,要么珵珵不是英才,而英才确实存在。”

“行!”

季遥沉默片刻,这才高兴起来,“不想了!”

晚会开始。唱歌、奏乐、跳舞、武术、诗朗诵,相声小品什么的一应俱全。体艺节是全校最难等又最盛大的活动,许多有一手才艺的同学都站上舞台,尽力展示着自己的特长。舞台的聚光灯的光柱在台上和空中游走,还会照到学校旁边的楼上,好一派热闹景象。学校有个在新疆长大的汉族女生,她的嗓音很有少数民族歌手的味道,在台上唱了一首《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深情,又有恢弘的气势,台下的学生、老师、领导们随着歌声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都很感动。吴望感叹,精英中学不愧是精英中学,不只是办学质量高,在这里的学生也都这么多才多艺。轮到吴望和季遥上台了——压轴节目。两人上台前去换了一身燕尾服。他们现在的个头已经有了一米七了,穿着燕尾服显得英俊大气且富有魅力。经过斟酌,两人还是不用小提琴了,选择了吉他,表演他们都喜爱的一首《朋友》。不得不说,吴望的吉他水平是真不错,季遥的唱功也好,而这首歌台下许多人会唱,于是这档节目,慢慢从两人的对唱变成了全校师生的合唱。最有意思的在于,学校旁边的公寓楼上还有人对这里大喊唱得好听。不管对于吴望还是对于季遥,这都是一次难忘的表演,因为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和好兄弟同台表演。一曲唱罢,季遥顺道送给了吴望自己的肺腑之言:“分别了八年在学校里有缘再相聚,这是我们第一次合作,感觉还不错。我们誓言,高中和大学还要一起上。希望高中的体艺节,我们还能同台表演,还能将如今的友谊好好地延续下去。”

最后还有一句只有吴望听懂了的话:“不论以后你能不能被你家人认可和喜爱,反正我永远是你的好兄弟。”

吴望只觉眼眶发热,瞬间被一种从季遥身上散发出的光亮而感动,他突然觉得季遥在身边就特别踏实。对于吴望来说,季遥最大的缺点,就是太爱说这么些煽情的话,还把他的泪腺掌握得分毫不差。有些前几届的师兄师姐说,初三第一个学期还可以承受,到了第二个学期就是真的累。所以第一学期,特别是体艺节,能放松会儿就放松会儿。学生就好比弹簧,如果前面绷得太紧,后面就没有弹力了。晚会结束后,没有到回宿舍休息的时间,学校恩准学生们可以在操场上散步,也可以到阶梯室去看电影。还有半个小时,季遥邀请吴望一起走走操场。两人悠悠哒哒地走在操场最外圈,开始畅聊。“今天,玩得开心吗?”

季遥笑问。吴望点头:“精英中学体艺节真盛大。”

“是吧!”

季遥喜上眉梢。“刚才你跟我讲的那些话,让我想起在汀州认识的一个哥哥。”

吴望说着看向季遥,黑而亮的瞳孔映着季遥的脸庞。吴望又想讲故事了——季遥从他的眼神读出来。“他叫温酒,我们是那种惺惺相惜的朋友关系。他还有个像我和你这样的真正的知己叫舒仲,他俩人都还不错。”

季遥微微一笑。“我来天城之前,他告诉我不想姓温了。他的父母是离过婚的。父母是真爱,但是说他母亲的家族和他父亲的家族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有过生意上的仇怨,老人家在中间挑拨离间不成,又强逼着年轻人离婚。他的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都不同意双方结婚,外公外婆担心女儿嫁了一个有仇怨的家庭会受婆家欺负,爷爷奶奶那边就更不愿意,说娶了仇人的女儿就是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儿子。”

“那后来怎么结婚的?”

“他父母悄悄去领了结婚证,然后私奔,生下了温酒。最多是温酒满月的时候见过一次,直到温酒七岁了才再带他去和老人生活了一段时间。”

“真是为了爱情什么都不顾。”

“也不是。毕竟是真爱,下半辈子就认定这个人了,说什么都要一起过日子,现在婚姻自由。温酒满月的时候老人非要给他抓周,温酒抓了一把刻刀,就往奶奶那边爬了过去,吓得奶奶以为温酒要把她怎么着,当即痛骂他的父母是王八配狗生个不三不四的孩子。”

“可太损人不利己了。他儿子是王八还是狗?”

季遥轻笑。“那一晚,他奶奶自作主张给他起了名字。他在温家同辈人中年纪算是比较小的,排行老九,所以曾用名‘温九’,九个的九。后来四五岁的时候上幼儿园,父母要给他改名,他却说这名字很好听,不想改。父亲灵机一动,把九个的九换成喝酒的酒,才有了现在这个名字。”

吴望叹气。“温酒的外公外婆算是代替他爷爷奶奶疼爱他了。温酒有个大伯,是那种无条件服从长辈命令不会反抗的人,也是生个儿子,那个小孩就得到温酒的爷爷奶奶宠爱。现在这孩子快要宠坏了。”

“挺悲哀的。”

风把吴望那件没有拉链的校服外套迎面吹起来,“能怎么办呢。不过父母是很疼爱温酒的,外公外婆对他也好。温酒在汀州上学,他父母在汀州工作,爷爷奶奶在另外一个比较远的城市。如果同一屋檐下住着两拨仇怨很深的人,长辈总是吵架,对温酒的心理健康也是不好。”

“以前你和他来往的时候怎么称呼他?”

“叫他哥,或者温哥哥。”

“他现在多大岁数?”

“十八了吧。”

两人走着走着就走回了宿舍。难得有一次有这闲情逸致好好看一下这栋六层的宿舍楼,吴望突然觉得在黑夜为背景的时候,宿舍楼这么高,即便只有六楼。熄灯铃响起,还在学校其他各处耍的学生们都三五成群跑进宿舍门。随着宿舍里的灯一盏接一盏关掉,因为体艺节而闹腾了一天的学校和学生们终于算是安静下来。他们不嫌弃洗过澡后还闹出一身汗,一脑袋往松软的枕头上扑下去,把薄薄的空调被往身上胡乱一拉,也便睡了。夜色渐深, 宿舍楼窸窸窣窣的声音慢慢减小,风吹来也没有一丝声响。此时,独属于孩子们的快乐与激动在梦乡中静悄悄沉淀下来,化作一缕又一缕清淡而优雅的香气,萦绕在整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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