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今世(1 / 1)

圣诞夜,土地庙,青灯下,一个蓬头垢发的年轻人望着手机屏幕痴痴的笑“接着奏乐,接着舞!”

他喝着从超市里买来的一块钱一小杯的勾兑白酒,没喝几杯就上了头。上一次喝这种假酒,还是在大学时代,这酒劲大呀,喝几杯他能头痛一整天。不过,今夜,酒不停的满上,好似不要钱似的。确实,一块钱一杯,能喝穷吗?------能!张三浑身上下一个钢镚都没有,手机里一条短信已经存在了好几天:”您的用户余额已不足,请及时充值。“而张三浑不在意,眼睛直溜溜地盯着身着清凉”超超“短裙的女主播,肤白貌美大长腿,卖力地扭动着魔鬼般的腰肢。以往,当他看上的女主播打擂将输,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时,他也会刷点火箭。没办法,无论如何,他不能容许自己喜欢的女主播输,毕竟,她有一个像他这样”豪横“的大哥!这时女主播就会给他发点”感性“的小礼物,一口一个大哥威武,一手一个比小心心。飘飘乎欲仙,他感觉自己像是帝王,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再也看不上凡间的胭脂俗粉。对不起小妹,今晚他只能白嫖了,因为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他美滋滋地欣赏着这曼妙的"艺术",跟着跳“黄金海岸海草舞”。突然,屏幕黑了,露出一段字幕:"直播内容涉嫌违规,正在整改中!”

“shit!这超管审核真不干人事!艺术,懂吗?他们扼杀了多少美妙的艺术!”

张三回想起自己在在大学写论文无论怎么写,查重都不过关,结果延迟毕业。“shit!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算抄呢!借鉴,懂吗?抄一首诗也算抄吗?你们错过了一个未来的学术巨星,后悔去吧!”

张三放下手机,空洞的心灵无所慰藉,残酷的现实如潮水般袭来。真特么地黑呀!四周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人,像一个幽灵一样飘荡在这陌生的城市,他竭力欢笑,不过是在掩饰这宿命般的孤独。高傲的张三并不想承认这一点,没有人说话,他就对着灯说话:"青灯啊,青灯。想当年我张三也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我在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父亲矿难去世而没有半分赔偿,母亲目不识丁,进厂全年无休。我就像爽文里的废柴男主,从小立志改变这悲惨的命运,以卑贱的血脉,以无上的毅力与智慧------刷题!我从白天刷到黑夜,再从黑夜刷到黎明。睡眠是我的死敌,感情是我的戒律。我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刷题机器人,口碑相传的小镇做题家。高中时有一个牙套妹,她羞涩地对我说:张三,张三,我就喜欢张三!而高冷的我对此嗤之以鼻,女人只会减慢我的答题速度!直到她摘下牙套的那个瞬间,我才发觉她是那么的可爱与迷人。我就像《大话西游》里的至尊宝---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感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现在越想越是追悔莫及!不过没关系,哥考上重点大学了,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村长让我骑俊马,给十年一度的族谱题字,这莫大的荣耀令我成为渣渣村第一才子。请你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一个传说。村里的村花对我刮目相看,和我约会打羽毛球,嘻嘻,我还不知道她的心思。不过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一个小小的村花怎么配的上我的才华。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只吃窝边草。“讲到这里,张三的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他继续说道:“我满心欢喜地坐K字头火车来到繁华的长海市,依稀回眸间看见母亲送别时的泪光。大都市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新奇,然而悲剧开始了。政治经济学有一句名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是彻底的无产阶级,而我的同学基本上是城市小康家庭。我的学费来源于助学贷款,我的生活费来源于贫困补助和勤工俭学。光是在大学里活着对我而言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万恶的丘比特令我爱上了一个我不该爱上的人。鄙贱之人,哪有资格春心萌动?可我就是不信这该死的命运,要么神仙眷侣,要么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我的字典里没有妥协两个字。我就是那不一样的烟火,只求灿烂,不求永恒!哪怕我是象棋里的小卒,我也要躲开车马炮的围剿,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拱掉对面的将军。不想拱掉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没有恋爱的大学生涯不是一个完整的大学。然而我鼓起勇气手拿着一束鲜花,却亲眼看着喜欢的人一步步消失在雪夜里---我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那三个字,没有表达爱情的勇气,也没有约会的物质基础,最最重要的是我和她不在同一个世界里,说话不在一个频道上。但我是那样地渴望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就像一个满目疮痍的人渴望天使的救赎。我乞求一场奇迹,却没有等到爱情。沙漠里的花朵枯萎了。那一夜,我生平第一次喝着一块钱一杯的勾兑酒,在宿舍床上嚎啕大哭,舍友以为我醉了,在耍酒疯,而我知道我没有醉,只是我的心碎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张三回想起那个雪夜里消失的身影。心仍然隐隐地痛,他低沉地说:“毕业以后,为了稳定,我入职一家远在长海市郊区造车零件的国企,工资不高而且不包住宿。那年,传统车企的行情很不景气。企业领导眼巴巴的望着来年会更好,却遇上了全球新冠大流行,企业运行雪上加霜,于是,部门领导给了我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谙世事的我,并不懂当中道道,总是口无遮拦,举止幼稚的可笑。我不懂得隐忍,于是‘自愿’在辞职申请书上签上了大名。没有工作,在消费水平全国顶流的长海市,我靠偶尔的讲课收入度日。我把希望寄托于考研,考长海市顶级的学校的研究生。我隐瞒了辞职的消息,对妈妈和妹妹说,给我一年的时间,我考上研究生就养你们两个。那时,妈妈再也不用进厂,她可以天天打麻将,妹妹可以放在大城市读书。妈妈感动的热泪盈眶,她就是这样一个容易被感动的落泪的女人。我像是即将溺水之人拼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然而写完研究生的试卷,冰冷的现实令我手脚冰凉,心隐隐的痛。异想天开的我,低估了这件事的难度。我执着地追逐着的,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幻影!我多半仅仅是众多炮灰中的一个,而且不同于一般的炮灰,我没钱了。这个社会任何人的存活都靠着一条经济链,任你是学者政客,还是工人个体商业户。经济链断裂的后果,等于社会性死亡,而我的悲剧在于一没有父母支援,二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三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拖欠房主几个月房租的我,被房东断水断电,几天蹲守的形式赶走。这个世界最可怜的莫过于从农村来到大城市的人,因为他们天生没有任何资源,过去改革开放,遍地机会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他们面对的是城市高达几百万、上千万的房价和相对之下少的可怜的薪水。他们不敢恋爱,也没有资格结婚,日复一日过着社畜一般的生活,夜晚靠手机短视频麻痹自己。交了房租水电,买了油米泡面,最后发现这个月又白干了。别看低农民,农民有地,有生产工具,是妥妥的地主。只有在外打工的人,才是用自己的青春为别人的富贵增砖添瓦,时光荏苒青春不在,而自己只能灰溜溜的离开大城市回老家。当所有人把荒诞看成理所当然,才是最大的荒诞!”

接下来的故事张三表情逐渐扭曲,羞于启齿,没有在倾诉下去,而是陷入了回忆: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对于身边的一切视而不见,也漠不关心。或许是太久没和人说话,他的嘴里不时地嘟囔着什么。这会儿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是混乱的,他的身体很弱,几天来,他几乎没有吃任何东西。贫困不是罪恶,但赤贫是,赤贫中的人甚至不可以称之为人。张三带着一颗似乎停止跳动的心和一种神经质的战栗走进一个面包店。他一把抓住能抓住的所有东西,一溜烟跑了出去,只留下背后老板的咒骂。张三跑了很远,跑到一个没有任何人的山头。他来到半山腰的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坐了下来,开始了每天晚上的日常:看女主播。他大口大口的吃着面包和蛋糕,哪怕噎着呛着也不所谓。他一边笑,一边哭,他痛苦的干嚎着。他必须承认从偷窃行为获得的隐秘的快感,而另一方面,他又为自己的行为以及这种快感,感到深深的羞耻:"张三啊,张三,你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你是什么狗屁大学生,村里的人还以为你有多大出息,而你连文盲都不如!你对不起妈妈和妹妹,你连自己都养不起,还想让她们过上好日子。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在圣诞节的那一夜,他坐在土地庙里瑟瑟发抖,像一只无家可归的败狗,舔舐着巨大的悲伤。他发烧的厉害,不断的咳嗽,四肢无力,像是得了新冠。这万家灯火,烟花绚烂不属于他,冰冷的长海市不相信眼泪,他好想有个家,一个温暖的家。长这么大,他连一个女朋友都不曾有过,想到这里心酸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男子汉,大丈夫,成家立业,呵呵,我一事无成,一事无成!“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思想混乱,这时他迷蒙看见供桌上的青灯闪烁了几下,在昏黄的灯光中,他仿佛看见一个温暖的家,那里有满桌的美味佳肴,梦想中的妻子在向他招手。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跪在青灯前,双手合十,说道:”青灯啊,青灯,若有来世,我愿投胎到一个富人的家庭,我要成为拯救世界的救世主,而不是像这样窝囊地死去。“弥留之际,青灯闪烁了几下,张三把这看作青灯的回应---也许根本没有回应,到底是自欺欺人的幻觉罢了。他倒了下来,嘴角含着一丝微笑。次日清晨,早起上香的老婆婆发现了一具冰冷的年轻人尸体。年关之后,一封迟来的复试通知书寄到了张三的村子,只是它的主人早已不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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