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都察院右都御史的范季冗必须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清楚,不然今日都察院众御史齐至承宣宫请出泣血令箭,将会成为都察院自成立以来最大的一个污点,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也绝对不能允许出现。都察院乃承天巡视百官,若无大理寺三寺审问、定责、皇帝朱批,无人可杀御史,况且,都察院御史从无出现过错,御史奏书更不得拦截,一旦查明不论出身、官阶、勋爵斩立决。刘学士与欧阳祭酒不断尝试接近范季冗,但一次都没有成功,刘学士焦急的看着宫门外,期望不管是善德皇帝还是启沣太子,不管是哪位能够赶过来,阻止事态进一步的恶化,泣血令箭一旦真正显露它的威力,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就算是德善皇也不行。范季冗说的满脸怒意,目光如刀扫过一些官员,唯一温柔的时候便是看向刘学士、欧阳祭酒等人。“真以为掌控各司,圈养死士,就可无法无天,视王法如无物,待人命如草芥。”
范季冗越说越是急促,更气的是面红耳赤。“左都御史孙禄昶,你可知为何朝堂之上百官皆以左为尊,可我都察院却是以右为尊,都察院右都御史、副右都御史、监都御史、监察御史代代皆不是朝廷册封,都察院右都御史、副右都御史、监都御史、监察御史从古至今从无贪腐、更无渎职,甚至以死相谏,个个都一身铁骨,胸无宿物。因为我们都是代贤亭监察朝野,就算是太子、皇子,泣血令箭在手,我督察御史只要详查有据一样可以斩杀。”
“荒郡郡府、瑞王赵龚,以为拦截我监察御史奏书,毁灭所有物证、人证,我都察院就束手无策只能放之任之吗?”
范季冗特意点出这二人,双眼如刀看着他们轻蔑的说道。“刘学士刘大人、诸位学士大人,我范季冗执掌都察院百年可有动用泣血令箭泣血令?”
范季冗转身向大学士刘禹躬身见礼,问询道。看到范季冗开始询问自己,刘禹顿时感到无奈,尽管内心焦急不已,却不得不缓声回道:“范御史,依规,殿阁六位学士需一致认定方可。”
“烦请诸位学士告知列位大人。”
范季冗见几位学士商量半天,没有结果,便催促道。“范御史,可否稍缓。”
刘禹苦着脸试探道。“烦请诸位学士告知列位大人,范季冗可曾动用过。”
范季冗语气不容反驳与质疑。“范御史,这···”刘禹吞吞吐吐的回道。“诸位学士,我范季冗可否动用过。”
范季冗高声喊道。“四殿二阁六位学士均皆在场,范季冗范大人任都察院右都御史一职一百三十年并无动用泣血令。”
殿阁大学士刘禹和其他各殿、阁学士查证、问询早有结果,本想拖延到皇帝或者太子的到来,眼下见拖延无效,只能如实答道,说完,包括刘禹在内的六位学士,全都一脸无奈。“四殿二阁学士有证,我范季冗并无动用泣血令。再次烦请诸位大人,我可有动用的权利。”
范季冗再次向六位学士问道。以大学士刘禹为首的诸位学士惊呆了,只有他们才明白泣血令的威力,那可是上斩皇族下斩游魂,除皇帝本人外不问对错,不讲证物,令出即斩。“范兄,范右都御史,你可清楚动用泣血令的代价。”
刘禹悲痛的看着范季冗,但看到范季冗的坚定更是痛心疾首。“有”。刘学士咬牙说完,就像是散去一身的精气神软弱无力,面如土色。“刘大人,皇帝与太子殿下还是没有过来吗?”
刘大学士身后的一位学士在其耳边小声问道。刘学士看着空荡无一人的宫外,摇了摇脑袋,神情更加焦急,却又无法离开承宣宫亲自请德善皇至此。“范老哥,你何苦呢,为了他们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一定要如此吗?”
欧阳祭酒看着范季冗的坚决,尽管知道希望不大,还是出言相劝。“都察院各位无名氏,都察院右都御史范季冗请用泣血令箭泣血令,已得当朝殿阁学士核准,请准。”
范季冗对他人的劝解置若罔闻,双手持泣血令箭,缓步走向领头的老军卒,高举双手。“准”无名氏黑监一名面色黝黑,须发花白的老军卒,面无表情查验过泣血令箭生硬的说道。“范老弟,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不值当,不值当啊!”
刘禹见范季冗已经向无名氏交出泣血令箭请使泣血令,顿时嚎啕大哭,双眼含泪,看着范季冗有责怪更多的则是怜惜。国子监欧阳祭酒,范季冗与刘大学士的好友,同样也是泪眼婆娑。承宣宫内的朝堂众人,只有出身九大氏族的殿阁学士及少数人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其他人根本不清楚泣血令的来历和威力。各学士瞠目结舌,一言不发,包括孙禄昶、赵龚在内诸人,还在冷眼相看,并不觉得一个御史会把他们怎么样,而知道泣血令箭缘由的官员满脸惊骇,呆立当场。获得老军卒准许之后,范季冗瞬间放松了下来,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放下,仿似一个普普通通的夏族老者,脸上没有悲切与伤痛,只有满脸的笑意与松快。转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诸位御史,目光自他们脸上划过,并向他们每一个人点头致意,很慢、很慢,似乎是要把这些人的样貌刻在脑海里,泪水不自觉的爬出眼眶,衣襟上满是泪渍,直到所有御史都看了个遍,范季冗向所有御史躬身行礼。“刘老哥,你我相交一生,更是知己,职责在身,已久不聚矣。然夏族今日危机四伏,就让我来做这剜脓疮的活吧,尚不知今日之举,是否妥当,不管如何今后还要依仗老哥哥多矣。”
“欧阳老弟,多说无益,你自保重。”
“人生自古谁无死、赤忱热血染族旗,雷霆战鼓三通响、我辈豪杰战敌魂。百年岁月、我无负;职为御史、我无愧;请使令箭、我无私;三无在身,告慰我祖,足矣!足矣!”
转过身范季冗看着自己的两位老友,特别是欧阳祭酒,更是意味声长,似有特别的暗示。范季冗交代完一切,大步流星走到皇椅台阶下方正中的位置,目视前方文武百官,一脸刚毅的喊道:“右副都御史刘飛何在,诵念罪状。”
“下官在。”
“诵念罪状。”
右副都御史刘飛行礼之后,打开随身携带的绢布大声念道:“查,药郡郡府、瑞王赵龚,弄权作私,陷害忠良,贪贿数目巨大,圈养死士。杀。”
“查,药郡布政司司正赵海,挪用税赋钱粮以作他用,构陷忠良,擅杀当朝御史,袭击朝廷重地都察院。杀。”
“查,都察院左都御史孙禄昶勾结外贼,贿赂重臣,暗杀忠良,私涉朝政、党争。杀。”
“查,皇侍司司正李魏,造谣作乱,蛊惑人心,伪造皇旨。杀。”
“查,刑部药郡司司正方志,渎职懈责,收受贿赂,罔顾国法。杀”“查,大理寺右寺上卿葛柱、少卿冯闵然、中寺上卿张宇涛、少卿秦维,畏惧权势罔顾国法,收受贿赂。杀”“查,皇子启昌,结党营私作乱朝纲,挟权倚势构陷忠良,以下犯上。杀”“查,皇妃孙芙,后宫涉政,结党营私。杀”······“都察院右都御史范季冗,剥范氏左国士勋位、夺君王爵位,范氏一族封地百年封禁,族人百年不得入朝为官。”
刘飛念完泣不成声,连无名氏军卒首领从他手中拿走绢布都不知道,口中一直在念道:“老大人,老大人。”
其他诸位御史更是哭喊一片,跪倒在地。承宣宫内,其他与范季冗交好的官员,看着一脸从容的范季冗,神色中满是悲痛与怜惜。“诸位,我们同为御史,有百年、有十年,老夫足慰平生,用实际行动告诉天下百官,何为御史之风骨,告诉他们御史奏章不仅仅只是一本文书。只是范某无愧于我范氏先祖,却愧对我范氏族人。”
“哈哈、哈哈!”
范季冗笑着笑着双手持箭扎向自己的喉咙,面带笑容倒地身亡。无名氏黑监首领老军卒用写满罪状的绢布缠绕泣血令箭,将令箭自范季冗喉咙拔出,单手持箭,高高举起喊道:“热血泣令箭!”
“准!”
所有黑监老军卒大声应答,高举大戬,猛戳地面,咚咚作响,九声巨响过后,所有隶属无名氏黑监军卒有条不紊按照军卒首领念到的名字,开始上前,抓人、杀人,所有的一切都在承宣宫内直接进行。“我乃朝廷命官,你等无权处决。”
“如此罔顾朝廷律法,都察院是不是太目无皇权了。”
······场面一片混乱,一个个人头落地,血腥味开始在承宣宫内弥漫,越来越浓。喊叫声、求救声、怒骂声、呵斥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都察院无名氏黑监将承宣宫内在绢布之上处决关闭后,便开始出承宣宫依绢布名册缉拿处决。刘学士与欧阳祭酒来到范季冗的尸身前,看着范季冗安详的模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双老眼变得浑浊,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看着朝堂之上那些依旧胡乱叫嚣的官员,也不知该说什么。“范老哥,你腰挺得太直,眼睛太亮,太坦荡。来世为人,还是糊涂一点,待那时,你我再把酒言欢。”
欧阳祭酒说着缓缓合上范季冗眼睑。没有涉及其中的殿内其他官员失魂落魄,胆战心惊,双腿战栗呆在当场,有人开始喃喃自语:“泣血之威,锐不可当。”
范季冗以自己的死,族人百年沉寂为代价,消除夏族一场朝堂权势纷争,令人敬服,更是肃然起敬。壮士悲歌,亦夏族人之魂。德善皇帝闻听消息之后,屏退左右,独自一人躺在床榻,暗自伤神:“范老弟,是朕连累了你啊,你不该、不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