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凤瞧着榆枝起来,忙欢欢喜喜的迎上去。 “枝枝醒了,快,妈给你端了热水,赶紧洗洗暖和,妈还给你蒸了蛋羹,多吃点,瞧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吃,又瘦了,咱再忍忍,等屋子定下来,妈就给你多种些小青菜。”
“谢谢妈,您别忙活,我自己来就行,我闻见窝窝头的香味了,窝窝头蒸好了吗?”
“好了好了,枝枝要吃不,要吃妈去拿。”
“我想吃一个,妈蒸的窝窝头好吃。”
王新凤被哄得心花怒放:“行,等着。叶子,过来帮忙。”
“来了,”桑叶特别激动,直接蹦跶了起来,恨不得飞走了再也不回来,反正只要不让她写作业,做什么都快乐,能耽误一分钟是一分钟。 桑葚就冷眼看着桑叶做各种小动作小心思,也不着急,反正今天的作业,就算做到半夜,她都得写完了。 不过,种小菜…… 桑葚想到了榆枝给他的那瓶水,他用了不少药物研究,没有任何收获,结果都显示,只是普普通通的水。 用来种菜,再研究菜的话……可以试试。 要不然直接喝一家人好似都不放心。 桑叶帮着把半人高的笼屉从锅上搬下来,小丫头瞧着娇娇俏俏的,实际上是个大老粗,不怕烫也不怕重。 笼屉和大铁锅都是王新凤一大早去国营饭店借的,为此舍了一碗包谷面。 不过,老太太才来两天,就摸清了这里的门道,过得风生水起,也是能耐人。 要换一个,头一次到帝都这样的大城市生活,指不定畏畏缩缩的门都不敢出。 笼屉一下锅,揭开盖子,窝头香味更浓郁了,满世界乱钻。 桑叶不顾烫,直接塞了一个到嘴里,惹得王新凤数落了好一阵。 桑叶嬉皮笑脸的也不在意,又塞了一个,烫得直哇哇也舍不得吐。 王新凤气啊,拎着柴火棍就上去揍,桑叶撒丫子狂奔,祖孙俩就在院子里上演你追我赶。 桑葚慢悠悠的捡了两个窝头到碗里,端给榆枝,然后自己拿了一个坐在门口小口小口的吃,吃得优雅精贵,好似他吃的不是窝窝头,是牛排。 黑白分明的眸子,平静的看着桑叶想法设法拖延时间,嗯,他不着急,到时候总有人着急。 榆枝也边吃边看热闹,院子里其他人瞅着这一家子,把别人一个恨不得掰成十个,吃上十天半个月的窝头当零嘴吃,就恨得牙痒痒。 差距咱就这么大呢,还说是乡下来的呢,骗鬼吧,乡下人这么富裕了? 榆枝吃完,起身去洗碗。 桑葚眼疾手快要去接,被榆枝躲了:“小葚乖乖做自己的就好,两个碗,妈自己洗,不累。”
桑葚拧了拧眉:“水凉。”
榆枝笑:“没事,有热水呢,放心吧。”
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儿子也开始关心她了,榆枝很高兴,笑着去了水槽边。 桑葚耳尖可疑的红了,偷偷摸了摸被榆枝揉过的地方,总觉得又烫又软。 榆枝洗了碗,就把凉得差不多的窝头捡框里放着,看祖孙俩还在跑,担心王新凤累出个好歹,忙喊停:“妈,你快来,我有事找你帮忙。”
王新凤瞪了桑叶一眼,扭头朝榆枝跑过去:“来了,枝枝要做啥,尽管跟妈说,这活你别干,仔细烫着你。”
榆枝也不跟老太太挣,让她把框抢过去搬进屋。 “我昨天买了布,想做衣服,我给您画两张图,您瞧瞧,能不能看懂,能懂的话,就照着上面做,不懂的话就问我。”
老太太手脚麻利,三两下把窝头框藏好,警告桑叶不准偷吃,笑眯眯的拉过榆枝的手:“行,做衣服妈最行了,枝枝尽管画。”
婆媳俩进了屋,坐炕上商量衣服去了。 桑叶遗憾的往回挪,对上桑葚似笑非笑的眼睛,顿觉头皮发麻,她想换个哥哥。 屋子里,榆枝用铅笔简单勾勒着图形,寥寥几笔,就有了雏形。 琴棋书画,榆枝都会,前十六年,她都在学这些。 画画里,尤其擅长简笔画,许久没碰了,也没觉得生疏。 还算满意自己的成品,就是没颜色,瞧着不出彩,拿给王新凤看:“妈,您瞧瞧,能看懂吗?”
王新凤不识字,看图没问题,还挺有天赋,一看就懂了。 “能看懂,这是前襟,这是拼接点,这个是尺寸……对不对?这个尺寸妈看不懂,枝枝,你量量妈这个拇指和食指敞开的宽度,然后跟妈说,要几个宽度,妈就知道了。”
老太太不认识数字,钱票也是靠着上面的图画颜色,连蒙带猜明白的。 榆枝依言给老太太量了手,老太太手掌粗大,比个八的宽度,比榆枝整整长了一寸,有六寸长。 随后榆枝改了衣服尺寸,换王新凤的测量方法,跟她讲解一遍。 老太太一下就懂了,记性还好。 “妈明白了,放心,肯定能做好。枝枝画的这个衣服真好看,做出来肯定也好看。”
说着到榆枝买回的布料里挑出一块。 “用这块做,这块最合适,再用点这个料子做拼接,枝枝觉得咋样?”
榆枝很惊喜王新凤的天赋,她在配色和样式审美上,有自己独到的天赋,连连点头:“好,妈比我搭配的好,妈真厉害,就照您说的做,做出来肯定好看。”
“妈我是这样想的,昨天我和叶子出去,就看到不少人在偷摸着做生意了,虽然还不是很提倡明朗,但做生意这事,肯定早晚都得自由化。”
“所以,我想着咱们多做一些衣服出来,到时候拿去卖,妈的手艺好,搭配好,眼光独到,做出来的衣服好看,帝都有钱人又多,肯定能能卖钱。”
“等咱搬新家了,就去买一台缝纫机,我昨天都看了,不贵。有了缝纫机,速度提上来了,可以多做一些,也能多卖一些。”
王新凤这两天出去买菜熟悉周边,熟悉帝都,也看到了那些偷偷挑着担子,推着小车做生意的。 开始还为他们捏了一把汗,不过瞧了两天,发现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那些人挣得不少。 说是偷偷的做,但也没人抓他们,好似真的已经放松,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做生意的事真能自由化。 榆枝说的卖衣服的事肯定也能成,就是,她这农村手艺真能成吗? “枝枝,要不咱找做衣服手艺好的做成不,妈这,妈没信心啊,万一别人嫌弃不买咋整?”
“怎么会,妈的手艺这么好,别人抢都抢不到呢,要是真有人不识货,咱就自己穿,反正不亏。”
“妈你做吧,以后我们都去上学了,您在家没事就做这个,也不仅仅图卖钱,您就当打发时间。”
“卖了钱,你都存着,等以后有时间了,咱拿着钱到处玩,到处吃,是不是特别美?”
王新凤被榆枝说得心动,也说得好笑:“这孩子,妈不要钱,真能卖啊,钱都给枝枝,给枝枝买好看的衣服,好看的首饰,去吃好吃的。”
“行,我们都买,全家都买,反正这钱是妈挣的,妈咋高兴咋花。咱家老太太可是能耐人,在农村能种地养家,到大城市里了,能做衣服卖钱养家,到哪都能过得好,羡慕死别人。”
王新凤被逗得哈哈直乐:“钱还没到手呢,这丫头,尽给妈戴高帽子。行,妈做,枝枝尽管画,画出来的妈都做。”
“行,辛苦妈了。”
“辛苦啥,妈高兴呢。”
是真高兴。 来到人生地不熟,还物价奇高的帝都,王新凤心里慌得很,每天都在琢磨去做点什么,挣两个钱补贴家用,昨天瞧着有捡破烂的,她本来想着一起的。 又担心家里没人照顾,就想着等榆枝他们都去上学了她再去。 如今好了,有活做了,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但也是个盼头啊。 实在不行,她再去捡破烂也来得及。 婆媳俩在屋子里乐得嗷嗷的,桑叶戳了戳她哥:“听到没,这个家,就那俩是亲的,咱们仨都是垃圾堆里捡的。”
桑葚面无表情的看了他妹一眼:“不管你是亲的还是捡的,今天的作业你做不完,都没得觉睡,要是敢留到明天,我就给你加倍,超过三天,我会请奶出马,你会至少三天没肉吃。所以,你尽管拖,我是不着急的。”
桑叶……这个狗哥哥捏死算了,就知道气她。 恨恨的戳着铅笔,吧嗒,笔芯断了,卷子下面垫着的书都被戳出了一个窟窿眼。 桑叶心口一跳,暗道要遭,她哥爱书比爱她更甚。哦,不对,她哥不爱她。 眼珠子转啊转,终于想到了借口:“哥,我跟你说,昨天那人进商场买东西花钱可厉害了,一会功夫就是大几十,我瞧着咱家靠老头子一个人肯定不行,你说咱们是不是也想个挣钱的招?”
桑叶面无表情从桑叶手底下抠出她企图藏起来的书,认认真真思考桑叶的问题。 钱确实要挣,不过这事暂时不用他们操心。 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戳破了五页的书,幽幽掀眸。 桑叶顿时背脊生寒,企图用傻笑蒙混过关:“哥,你有啥想法不?你说,我去做,不用你动手,粗活重活都我来。”
桑葚呵了声:“我想……再去出张试卷吧。”
桑叶……狗哥哥,不要了,不要了,烦死了。 晌午时,桑大壮急匆匆回来了一趟,说青莲去看过孩子了,四十多岁的儿子,跟当初她见到那个混混时的样子,一模一样,是她生的孩子无疑了。 当初混混得知一大户人家无所出,也不愿意要亲朋的孩子,免得以后牵扯过多,就想从外面买一个。 所以儿子一出生,他就卖了,卖的钱,转头就拿去赌了。倒是不远,就在帝都,所以找起来也容易。 这些年青莲自己也找了,她没找到是因为自己没有人脉,又是那样的身份,没个帮忖,找起来很困难。 加上那个大户在买了孩子没多久就遭了难,大户当家主人死了,家产被亲友瓜分了,一个外面买进去的孩子,谁也不在意,孩子的生死自然谁也不知道。 孩子倒也命大,被人扔到城外,经过了几道手,最后又被城里一家普通人收养了,这些年过得虽然穷苦,但好在命在。 今天到了那,见到人,青莲当时什么都没说,远远的看过一眼之后,就说回来办房子的手续。 桑大壮几人也没问她为什么不相认的话,这是人家的事,他们的目的只是房子。 价钱已经商议妥当,房子不能用了,买的其实就一块地皮,要价一万。 要说贵也不贵,毕竟位置和前景在那,稍微有点脑子,没遇到事的就不会卖。 便宜也不便宜,试问这年头,又有多少人能拿出一万。 只能说桑大壮运气好,又有本事。 花了一万买房子,起码还得花上四五千建房子。 人生地不熟的帝都,材料贵,人工也贵,要不是有个人精一样的李甘,怕是更贵。 桑大壮拿了钱,揣了一兜窝窝头就跑了,是真忙,他得赶在开学前把房子建起来。 榆枝心疼男人,决定晚上拿两条风干鱼出来炖。 帝都大学对面,黄角胡同口,万战平仍旧坐在黄角树下,看着工人进进出出搬材料,清理废渣,熟悉的壮熊在里面指挥,就忍不住挑眉。 还真让这小子给拿下了,啧,没看出来,乡下来的粗汉子,有几分本事,就得看护不护得住了。 桑大壮嘴里叼着一个窝窝头,指挥工人怎么放材料,这些东西,可是花了大力气弄来的,大意不得。 顺便走到老爷子身边随手塞了个窝窝头给他,动作熟稔得很,一点没把老爷子当外人:“老爷子,你吃了我的窝窝头,就得帮忙给我多看着东西,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还有啊,那个什么孟家人来了,你给吱一声,放心,你这老胳膊老腿的,我不会让你上去跟人干架,就是给我吱个声就行,免得我揍错了人。”
万战平拿着窝头吃也不是,扔也不是,气得直喘粗气,他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客气的臭小子。 “你你你,你这个小混蛋,你当老子是谁,凭什么给你看场子,一个窝窝头就想让老子给你办事,瞎了你狗眼。”
灰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显然气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