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处破旧的民房里,桑大壮在一堆货物里挑挑拣拣。 水果罐头拿两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拿几个,这块布好看,给媳妇做衣服得拿上,又拿了一斤水果糖,给媳妇甜嘴。 赵强在一旁看得嘴角直抽,他严重怀疑自家壮哥弄黑市,就是为了方便给榆枝吃吃喝喝。 把一个心里没他,眼里没他,还对他满肚子埋怨的女人养得白白嫩嫩,自己一家子怕被人说道,穿得破破烂烂,乞丐都不如,啧,这是什么绝世好男人。 亏得自己不是个女人,要不然一定把榆枝干掉,自己上。 想到榆枝那个女人,赵强就一肚子气,他家壮哥这么能耐的人物,偏偏被她拿捏得死死的,遭了老多罪。 整天窝在古柏大队那个乡旮旯里,苦逼的在地里刨食,浪费了大好才能,真是作孽。 奈何他家壮哥听不进劝,就跟被慑了魂似得,对那个女人死心塌地。 看桑大壮还有再选的架势,慌忙出声:“壮哥,你拿太多回去,被人发现了容易说道,到时候麻烦多,家里又不消停了。”
桑大壮顿了顿,想起这几天说不定会有人到家搜查,是得少拿点。 “行,过段时间再来。”
桑大壮遗憾的住手了,把旁边活蹦乱跳的野山鸡拴紧,和用报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鹿皮小靴,与其他东西都放在背篓里,待会背回去。 赵强瘪瘪嘴,这么多东西,养头猪都够了,谁家媳妇是这么养的。 “壮哥,过几天开大集,咱们要不要弄些东西去卖?”
桑大壮想了想,大集上卖东西安全,不过要比黑市里便宜一些,现在手里东西多,换一点也没啥。 “去吧,多喊几个兄弟,每人少弄点,分开卖,别太扎眼。”
“明白,咱不是第一次干了,稳着嘞。就是壮哥,大黑问咱们什么时候继续去黑市,这都好几个月了,见不着钱,大家心里都不得劲。”
桑大壮拧眉:“黑市最近如何了?”
“严。”
桑大壮脸一下就沉了:“既然严,还用问我吗?”
赵强忙出声安抚:“壮哥别生气,这不大家伙说,黑市严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没必要。东西在手上,不早点弄出去,放坏了多可惜。”
主要是那些人这些年跟着桑大壮干,顺风顺水的,没遭太多罪,挣得又多,野心被养起来了,总有种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豪情,还有啥也不怕,啥事都有桑大壮的底气在,一天不挣钱,就觉得亏了一百万,所以,心底都慌,都有了埋怨。 桑大壮冷哼一声:“他们怕是说我胆小如鼠,一点风吹草动就当缩头乌龟,这些年越活越回去了吧。”
赵强讪笑:“那哪能啊,壮哥的胆气,咱们可是有目共睹。”
实际上说得更难听,说桑大壮整天就惦记着女人那点事,没出息,窝囊。 典型的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赵强也是看不上的。 “哼,你也别说好听的话糊弄我,强子,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是啥样的人,你心里有数,咱们做这行,稍微晃个神,就得被送进去,要不是我警醒,我们不知道进去多少回了。”
“我自认这么做没问题,我有老有小,挣钱是为了让家人过得好,不是为了去送命,我宁愿少赚点,也得保证安全,这是我的原则底线。”
“虽然黑市一直严,但我相信你也感觉得到,这次的严和以往不一样。我拿你当兄弟,平心静气的跟你解释,你若听,就照我的话办,你若不听,拿着你的那一份,想怎做怎么做,我不拦。”
“这话你也转给其他人,跟着我桑大壮的,就好好听话,不愿意跟的,东西我一分不少的分给他们,直接走就是,以后见面大家还能点头问好,但要是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也别说我不帮衬。”
赵强一听要散伙的话就急了:“壮哥,我这条命是你在熊瞎子手底下救出来的,当时我就说过,我这条命是你的,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就得跟着你,你可不能不要我。”
当初赵强饿狠了,上山寻摸吃食,遇到了熊瞎子,正好被上山打猎的桑大壮救了,这才跟着桑大壮的,他对桑大壮,是真心感激跟随,死心塌地的,从未想过离开。 桑大壮没怀疑赵强的忠心,只是他这人不喜欢勉强,也不喜欢太多牵绊,家里一个小媳妇,就让他用全部心神对待了,对其他人实在分不出太多精力。 “当初我就说过,不用谈什么报不报恩,我救你就是巧合,顺手的事,那头熊,我也卖了不少钱,咱俩不相欠。你要感谢我,逢年过节送点吃的也就得了,用不着跟着我冒险。”
赵强眼睛都红了,闷声闷气的道:“我就想跟着你,这辈子都跟定了。”
说话的时候,眼神还带着幽怨,盯着桑大壮,活像他是个抛弃糟糠的渣男。 桑大壮被看得一身鸡皮疙瘩:“行行,别他娘的恶心我,我刚刚说的话,你传过去,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出来,要走的都分了,剩下的找个安全的地方放着,等我安排。快过年了,大家都轻松轻松,钱是挣不完的,命才最重要。”
只要不说让他走的话,赵强什么都依:“行,我听壮哥的。”
这边事情交代完,桑大壮就背着东西回家。 自从媳妇不讨厌他后,每次出门都归心似箭,美得冒泡。 到家时,午饭刚好,是榆枝做的,简单的油渣炖大白菜,锅边贴的饼子。 母子俩都是榆枝的捧哏,一顿饭下来,夸得合不拢嘴,榆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反正一大盆东西,一点没剩下,大部分进了桑大壮那张大嘴。 桑大壮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媳妇做得真好吃,以后别做了,累得慌。”
榆枝瞪了眼桑大壮:“做得好吃还不让做,这是什么道理?我不做,你就可着妈欺负啊?做饭不累,我喜欢做饭,妈,以后都我做饭行不行?”
这次王新凤难得没有附和榆枝:“枝枝,混蛋玩意说得对,你别做了,让妈做,你身体不好,还得写作,那玩意费脑子,不能再累着。妈做惯了饭,一点不累,顺手的事。”
榆枝小嘴一噘,抱着王新凤手臂撒娇:“妈,我不累,我就想做饭,你就让我做吧,你最疼我了,就答应我好不好?”
王新凤被缠得没法:“好好好,偶尔做一次,行不行?这是妈最大限度的退让了,不能再讲价了。”
“行,妈最好了,谢谢妈。”
凑过去在王新凤脸上亲了一口,亲得王新凤老脸笑开了花。 哈哈哈的大嗓门,整个村子都能听得见。 被无视的桑大壮…… 幽怨的盯着小媳妇,咋的不亲他一口。 下午,桑大壮闲不住,上山砍柴去了。 怕榆枝冻着,家里二十四小时都烧着炕,费柴火。 王新凤把榆枝洗好烤干的鞋子拿出来缝补,榆枝就把桑大壮带回来的布裁了。 这布颜色鲜亮,给桑叶做两身衣服,赶大集的时候,去买几块其他颜色的布,给家里其他人都做几身。 明年去读书,离了古柏大队,穿好点,也没人说什么。 王新凤在旁边,看榆枝裁的大小,就知道是给桑叶做的。 笑道:“小孩子长得快,做新衣服不划算,你给自己做一身就是,等叶子长大了,再给她做也来得及。”
“没事,我做得大,能穿好几年,我衣服多,叶子一个小姑娘,全是补丁衣服,不好看,小姑娘爱美。咱家叶子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也还是小姑娘。”
王新凤笑了笑没再劝,榆枝想要缓和母子关系,她不能拖后腿啊。 榆枝准备做夹袄,家里有两斤新棉花,再去换点,一人一件,足够了。 裁剪,缝合,榆枝做得得心应手,针脚细密,王新凤看得一脸惊喜。 “枝枝手艺可真好。”
这是榆枝第一次在王新凤面前动针线,以前不是动,是不会。 她的所有技能,都是那几年学的,虽然最终目的没有达成,但好在没白费,总归是学到点东西。 晚上,榆枝把做饭活揽了过来,说要给两个孩子做拔丝苹果,刚好桑大壮买回来的苹果好。特意给兄妹俩做的栗子糕也做了两种口味,一个咸口的,一个甜口的,就怕兄妹俩谁不喜欢吃甜的。 对于兄妹俩的爱好,榆枝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每次想为他们做点什么,都无从下手。 除了两个小零食,还给做了红烧肉,王新凤说两个孩子都喜欢吃这个。 主食是红薯饼,蒸熟捣烂的红薯和些粗面,做成的饼子。 饭桌上,王新凤特地一样一样的给两个孩子介绍,说是榆枝特地给他们做的。 桑葚一如既往的平淡,说了声:“谢谢。”
桑叶瘪瘪嘴,在桑大壮的虎视眈眈注视下,没敢说不中听的话,只埋头吃。 兄妹俩虽然嘴上不说什么,面上也看不出喜欢,但从吃的状态看,都很喜欢榆枝做的东西。 尤其是甜口的,可见兄妹俩都喜欢吃甜食。 有了这一发现,榆枝很是高兴,做饭又有了动力。 心情好,身体就好,身体好了,晚上又去招惹了桑大壮,然后灭了一半火,另一半桑大壮自己解决,又是闹腾的一夜。 桑大壮早上起来,又被王新凤戳着脑袋骂了一顿。 榆枝在一旁看着乐得不行,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桑大壮牙痒痒。 大集这天,刚好周末,两个孩子放假在家。 一大早,王新凤就起来做了早饭,让桑大壮把家里的板车拖出来洗刷干净,铺上干净的稻草,到时候再铺上一床旧被褥,好拉着榆枝去赶集。 榆枝说自己可以走,王新凤和桑大壮都不允许,这么冷的天,走累了,积了寒可不得了。 行吧,在事关榆枝健康的问题上,榆枝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 说起赶集,榆枝也挺激动。 来这十年了,一次也没去过,之前是身体不允许,心态原因也不愿意凑热闹。 现在不一样了,她觉得赶集很有烟火气。 吃过早饭,带上干粮和水壶,榆枝坐在板车上,桑大壮拉着,王新凤和桑葚桑叶走路,一家五口出发去公社外的空地上赶集。 牛婶子和村子里其他要去卖东西的人家,天不见亮就出发了,要去占个好位置。 这样的大集市,知青院里没回家的人,也不愿意错过。 来了好些年的知青,家里没有帮忖,也不愿意结婚留下的,也会存些东西,到年底大集的时候拿去换,多存些,为将来做打算。 高考恢复,大家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虽说好些人没考上,还得继续呆在这里,但好歹有了盼头。 村子里单纯去赶集的人家,除了老桑家没别人。 只有一些起得晚的孩子,收拾家务的老人和妇人要晚一些出门,路上偶尔会遇见几个。 相互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管私底下怎么说到,面子上还是和气的,都会相互问声好。 路上,王新凤和遇到的熟人交谈,榆枝坐在板车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有些恍然。 嫁给桑大壮这些年,除了去知青院找崔雪,很少出门,也从不和村子里的人交谈。 遇见人,或许会觉得面熟,但谁是谁根本不知道。 重生回来后,对于她来说,是多年未见,第一次出门,对这些不甚熟悉的邻里,感觉更陌生了。 其他人对榆枝可不陌生,榆枝时常出现在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里。 第一次瞧见她随着王新凤的介绍,笑语晏晏的和大家打招呼,总感觉不自在,所以和王新凤聊两句,就会去看榆枝一眼。 也不是图看出个什么,就是好奇。 榆枝也不恼,笑着任由他们打量。 桑大壮不耐烦和这些人叽叽歪歪,要不是媳妇说要和大家熟悉,他早就拉着车子走远了。 桑葚一直平平淡淡的跟在车子旁边走,步履从容淡定。 桑叶闲不住,早就呼朋引伴跑远了,隔老远都能听到十分有地位的叶子姐称呼。 否管大孩子小孩子,都叫叶子姐,明显能看得出叶子在村子里,孩子群里的地位。 “叶子姐,你妈长得怪好看的,我还是第一次瞧见呢。”
七八岁的小男孩,流着两条大鼻涕,淅淅索索的,凑到桑叶跟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