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贴窗帘,包饺子,吃年夜饭,老桑家人的人一大早就起来忙活。 今年收入不错,外面形式也松泛了许多,家家户户都开始张灯结彩,到处火红一片,热闹又红火,期盼来年顺遂,富贵平安。 大年三十不会有人串门,桑家人都窝在灶房,杀鸡宰鸭炖肉,香味到处飘。 今天王新凤难得大方,准许老桑家几个大胃王敞开了吃,腊月里准备的吃食不少,老太太很有底气。 可把老桑家三个大男人,两个小家伙高兴坏了,从早上醒来,嘴就没停过。 呼呼吃也不用看老太太脸色,日子是真爽。 魏老爷子看得羡慕,奈何他没有一个可以容纳海川的大胃,只能望洋兴叹。 榆枝不馋,看家里人吃得这么开心,跟着乐呵,动手做了不少小零食。 王新凤面上笑呵呵,内心狂滴血,大意了,不该夸海口的。 大年三十也不好发火,只能忍。 热热闹闹吃完团年饭,一家人又坐一起烤火守岁,日子温馨惬意。 和村子里的温馨热闹不同,邓麻子家,一片冰寒。 邓麻子看着如恶鬼一般的崔雪,面色阴冷。 崔雪早已经没了人形,肚子奇大,四肢身体瘦得皮包骨头,一年都没有洗过澡洗过头。 浑身上下都是黑黝黝的老泥。 一头板结的头发,爬满了虱子。 恶臭从她身上传出来,院子里都能闻见。 也是邓麻子本就是个邋遢脏污的,要不然没人能受得了。 炕上的褥子已经看不清原本模样,如果不是烧了炕,这样的褥子,比砖块都凉。 崔雪已经发动,羊水破了要生了,身下的褥子全部被浸湿,发动时间不短了。 可她不愿意生,死死憋着,用肚子里孩子的生死和邓麻子做交易,让邓麻子放她离开,否则她就弄死这个孩子,一尸两命,让邓麻子期望落空,断子绝孙。 这一年,崔雪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她废了邓麻子。 所以她肚子里这个孩子,是邓麻子唯一的种。 邓麻子恨过,怒过,却也无可奈何,只怪他大意了。 看着崔雪赤红的双眼,里面有疯狂,有狠戾,心底不断发颤。 她真的很能忍,这一年,如死尸一样躺着,看似没了生存意志,一心等死。 他也稍稍放松了对她的警惕,甚至产生过,其实和她过日子也挺好的想法。 亏得榆枝那句崔雪能忍的话一直提醒他,才没有轻易下决定,却还是着了道。 但因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什么都没做。 刚刚崔雪羊水破了,要生了,他还挺高兴,想着要是孩子平安生下来,她还没死,他就去求桑家放她一命。 不管如何,孩子还是需要一个母亲。 可现实给了他一巴掌,崔雪突然来了精神,疯狂又凶狠的跟他谈条件,他不答应,她就豁出命来威胁。 不知道她做了什么,羊水泛起了红,成了血水,他的孩子,等不了了。 可他不能答应,要是崔雪活着离开,一定会回来找他报仇的,这个女人此时此刻的狠,才让他真正看明白,她是一个怎样冷心肠的人。 所以,她必须死,孩子,也必须留下。 邓麻子垂了垂眼眸,扭身朝着桑家跑去。 崔雪见状,发狠的从炕上滚下来,不管自身衣不蔽体,也不管硕大的肚子,更不管染红地面的鲜血,拼命往外挪。 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一年的隐忍,她都在等逃跑的机会。 可该死的畜生,一点机会都没给,一直等到生产了,都没有能让她逃跑的机会。 孩子一旦出来,就是她的死期。 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寒风呼啸,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 崔雪终于爬出了屋,一年了,她终于出屋了。 漆黑的天幕,在大雪的映射下并不暗沉,反而很明亮。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这是过年了? 呵,过年了,一整年啊,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受苦,可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救她。 这里的所有人,都该死。 满心的怒火将崔雪吞噬,面容扭曲狰狞,身后一条血痕触目惊心。 她不怕痛,不怕冷,咬牙继续爬,只要她不放弃,一定能逃出去。 将来,她也一定会让害她的人,不得好死。 滔天恨意,让崔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竟是一口气爬出了百多米。 血痕在大雪的掩盖下,逐渐变得浅淡。 崔雪大喜,可听着由远及近的声音,慌了。 “不不不,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刺激下,崔雪拼命挣扎挪动,却不知道为什么,竟是完全动不了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群走近,她被邓麻子抱回了屋。 三个妇人在推她的肚子,她们想要她生孩子。 可她不想,这是个孽种,她不生,也不能生,生了会死的。 不生也快死了,没关系,死就死吧,让肚子里这个孽种给她陪葬也挺好,一个人难免孤单。 可惜,她的仇还没报。 “遭了,没气了。”
有人惊呼,崔雪听见了,她笑了,别人不好过,她就高兴。 终于可以安心闭上眼睛了。 突然,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很熟悉。 她讨厌这个声音,憎恨厌恶这个声音,她想让这个声音的主人死。 只是她在说什么? 崔雪努力去听,奇迹般的,脉搏又强了一分。 “你还不知道吧,榆梦嫁给了一个老男人,那个男人是个魔鬼,喜欢打老婆,折磨老婆,榆梦每天都生活在水生火热里,生不如死,自身难保,根本救不了你。”
“不对,她是不会来救你,她知道你在这里受苦,我们刚到帝都时,她就知道了。”
“可她觉得你是个废物,懒得救,你没完成好她给的任务,她生气,惟愿你死了她才开心。”
“所以,明知道你在遭难,也不管不顾,那时候她明明有能力救你的,可她一心攀高枝,自顾她自己,你是谁她都忘了。”
“亏得你给她当了十年的狗,忠心耿耿,可怜什么都没捞着,还遭了厌弃,落得不得善终的下场,真可怜。”
“如果,你没有听她的话害我,我们还是好朋友,你绝对不会遭受这些苦难的。”
“你如今遭受的一切,都是她害的,可笑你还期盼她救你,说你傻呢还是说你贱呢?”
“你以为你活着走出邓麻子家,就能活着走出古柏大队?就能活着走出云关县?”
“别天真了,我要让你留下,你就哪都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