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心里明明知道李校尉说的话有多么荒诞可笑,但他们笑不出来。 看着李校尉的神情,听着其激昂的声势,众人心里竟觉着此事好像真的大有可为。 苏升也被震到,片刻后,才无奈发笑,摇晃头颅。 “什么大巽,李太傅是否忘了,当年你待的地方是陈国啊。是大楚见我们可怜,才划了一个偏隅之地给我们苟且偷生的。”
“你知道的,你不可能不知道。”
李太傅端视着苏升,神色肃穆。 “当年小皇子能进皇室内藏读书,是我交代侍卫放你进去的。 我知道你向来喜欢翻阅儒家书籍,便在那一栏上放了一本我朝的皇室秘辛。”
苏升心中一瞪,沉声说道:“原来是太傅在暗中帮忙,可笑我当时还以为自己运气好,能偷溜进去。”
李太傅点头,道:“当时我就察觉出小皇子天资聪慧,可惜你的身份……我不愿荒弃良才,便在暗中帮助一二,以图小皇子日后为皇室效力。”
我的身份……苏升心中刺痛,死死盯住李太傅:“我身份没有任何问题,我母妃是天底下最伟大的母妃!”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低沉,神情也是那般认真。 他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他的母妃,那是最爱他的母妃。 李太傅脸色不改,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我当初就知道小皇子最为孝顺,哪怕杜良人出身不好,让你受尽其余兄弟的欺侮,你都不曾嫌弃过杜良人。”
杜良人,便是苏升的母妃。 苏升紧握拳头,嘶哑着声音,近乎是低吼道:“我母妃是婢女出身又如何?比那些什么王公大臣出身的贵妃皇后不知好多少倍!”
李太傅眼帘低垂,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当初他便担心过这位小皇子因在皇宫内遭人排挤,受尽白眼,从而性格变得偏激,若是一朝得势,只怕会在陈国搅起腥风血雨。 如今看来,小皇子只会在别人说他母妃时,才会情绪激动,其余时刻,不论是心志或是秉性,都是极佳。 可笑当初他一切谋划算计不仅都错了,如今还都成了一场空。 可笑可笑啊。 他不避开苏升那咄咄逼人的眼神,正声道:“我从未瞧不起杜良人,因为她教出了小皇子。 当年良人薨逝,也是我向陛下提议,给良人以妃嫔品格安葬。”
原来当年自己的母妃因病逝去后,没有被草草落葬,反是给足了仪制品秩,都是李太傅在暗中操劳。 苏升恍然大悟,心中暗自感叹。 他当年还以为是自己那位皇帝老子良心发现呢。 也是,自己的父皇,当年只想着如何光复大巽,哪里会管得上他还有自己那位婢女出身的母妃呢。 苏升朝李太傅作揖,道:“多谢李太傅。”
直到此时,他认真观察起李太傅来。 李太傅应该只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但一头长发灰白,满脸皱纹,写尽沧桑。 苏升当年只是皇宫里一位不受人待见的小皇子,自然无缘能面见这位教导太子的太傅大人。 而这位大人却在暗中观察、照拂他。 这样一来,当年许多事就能说得通了。 他能轻易进入皇室内藏读书,能拜入楚国内有名的大稷学宫,凭的可能不是他陈国小皇子的身份,而是李太傅的帮助。 而正是因为自己去了楚国的学宫,所以才能在陈国被灭时逃过大劫。 李太傅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年我为陈国呕心沥血,看着陈国欣欣向荣,没想到一夜之间就成了泡影。 我也曾潜入楚国,去大稷学宫找过小皇子,可他们却告诉我你死了,那一刻,我所有的希冀都没了。”
“学宫的大儒虽然在九州都有名望,但要在楚国的威压下保住我还是太难。 所以我家先生便为我伪造身份,送我出了楚国,一路兜兜转转,也曾遭人暗杀,最终逃到了登龙山。”
苏升跟李太傅说明当时他所遭遇的情形。 一路波折艰险下,他来到了登龙山,在那里,他被人偷袭重伤,也因此遇见了朝仙。 这位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便在登龙山住了下来,度过了他今生最快乐的时光。 李太傅点头,继续说道:“那几年我形若枯槁,失了魂魄般走到扬州金陵城,在徐郡守麾下谋得一官半职,想着了却残生。”
他忽然激动起来,眼睛睁大,看着苏升就像看一块绝世宝物。 “直到我去年在金陵城看到了你,陈国的小皇子还活着!大巽的血脉还延存! 我当时隐伏不动,就是为了考察小皇子,果然没让我失望,小皇子的秉性智谋都是上人之选,这是我大巽之福,大巽光复有望 如今高祖陵墓即将现世,我们可趁此……” 李太傅还欲再继续说下去,却被苏升抬手打断。 “就此停了,李太傅……” 李太傅一怔,回头扫视,看见一脸错愕的众人。 他摇头不屑,道:“小皇子是怕有外人吗?不必如此,光复大巽不是见不得人之事,且我早有谋划……” “不是,我只是想跟李太傅说一句……” 苏升放缓语气,认真说道:“就这样过下去不好吗?大家都能平平安安。”
李太傅眼神一沉,问:“小皇子是要背弃大巽皇室吗?”
“哪来的大巽皇室啊,大巽已经亡了快五百年了啊。”
苏升仰头感叹。 李太傅沉默不语,眼神越发低沉。 苏升继续说道:“天下初平,当今陛下体恤民生多艰,减免徭赋,使百姓们安居乐业,海晏河清,李太傅何必再搅起血海腥风?”
李太傅看着苏升,沉声问道:“小皇子当真如此想?”
苏升肯定点头:“一直如此想。”
“老臣知道了。”
李太傅果断转身,不曾有半点犹豫。 苏升挠了挠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李太傅怎么这么干脆利落,按话本来说,不应该是失望透顶,愤怒离去吗? “等一下。”
玉泉枪圣忽然抬手拦住李太傅。 “你说完你的事了,我要说我的事了。”
李太傅抱拳,道:“先谢过前辈成全,在下这里有陵墓开启的线索……” 玉泉枪圣摆手,道:“我不要这些,你是聪明人,知道我要什么?”
李太傅愣住,旋即叹气,道:“知道了,我会带前辈去找左中郎将,也就是三山枪圣。”
说罢,两人走出木屋,向远处走去。 “老前辈就这样去了,会不会受人暗算?”
苏升跟旁边的柳堪问道。 柳堪摇头:“到了老前辈这样的境界,做足了准备,绝不对被人暗算。他不会轻视三山老鬼的。”
苏升点头,不再说话。 可就这样过了两日,玉泉枪圣还未归来,众人心中多了一丝不安。 又过了半日,飞骏原的一位护卫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笺,将它交给柳堪。 柳堪展开一看,当即脸色惊变。 苏升走上前来,柳堪将这纸笺交予他看。 上面只写着几句话,大致是说紫衣身上的伤势,下面则附着一张药方,还写着李复之名。 “是那位李太傅的手笔?他怎么知道紫衣身上的伤?”
柳堪疑惑不解。 苏升将纸笺交给柳堪,说道:“李太傅当年便号称神机妙算,能探听到此事不稀奇。只是他想要做什么?”
李太傅带走了玉泉枪圣,如今又送了一张药方过来? 这又是何用意? 苏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与柳堪商议后,便叫来白飞展,让他找一位大夫过来验证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