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你父王身体可还好?”
帝王一脸慈爱地问道,言谈之间,就是一个关爱弟弟的好兄长。小郡主眨巴眨巴眼,“父王他老得牙齿都快掉光啦!”
闻言皇帝哈哈大笑,侍从也忍俊不禁。片刻,皇帝收敛了笑意,故意沉下脸:“胡说,你父王四十岁正至壮年,怎么会牙齿掉光?”
小郡主心里怎么想的路荔不知道,但路荔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演了不少古装戏,伴君如伴虎这个词还是知道的。小郡主第一次进宫,要说老皇帝多疼爱她是不可能的,小郡主却在宫里行动十分自由,还有宫殿居住,不像其他藩王使者只能住驿站,从这点可以看出,她家族权势很强大。但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老皇帝想必疑心重重,因此,就算他过六十大寿,远在封地的王爷也不敢进宫,只能派自己女儿送上贺礼。显然是识趣的。但老皇帝又抛出这个送命题。小郡主跳下椅子,背着手,佝偻着身子,老气横秋道:“老了,老了,不中用咯~”她把手一摊,神色无辜:“就是这样。”
老皇帝没绷住,又哈哈大笑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又琢磨起小郡主的婚事:“长乐,今年有十六了吧,许了人家没有?”
立在身侧低眉垂目的侍女脸色微变,却见有宫人进来通报,老皇帝挥挥手,没继续这个话题,郡主自觉告辞,到门口才瞧见,候在殿门外的是季丞相。“郡主。”
对方温声打招呼。“季丞相。”
郡主瞟见一个手拿拂尘的道士,身后跟着两个藏青袍道童捧着盒子,大大方方进去了,没要人通报,她目露疑惑:“季丞相,你方才不是差人禀报了,为何不进去?”
丞相年纪轻轻身姿笔直,“现在是陛下服用丹药时间。”
也就是说老皇帝没让他进去。难怪刚才那个道人神色傲慢。“那我陪你等一会儿。”
小郡主道。季丞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不动声色地看她。明媚的小脸落落大方,既不张扬也不怯懦,待人接物很随和,没甚架子,还有些孩童心性,跟宫中养出来的人不一样。过了片刻,里面出来宫人,“季大人,陛下乏了,大人先请回吧。”
他说出这话,周围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既如此,下官告退。”
小郡主顺理成章地跟他一道离开,两个道童这时从宫内退出来,他们走得很快,不一会儿越过他们走到前面。路荔听见两个道童窃窃私语。“装什么清高,他不炼丹有的是人炼。”
“人家看不上咱们呗。”
“天降异象有什么用,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给了他……”“嘁,师父没有这些不还是被皇帝召进宫……我看,他不是不愿意炼丹,是不会罢了。”
…“他们在说谁?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别说小郡主,路荔也是一脸懵。季丞相眼神很淡,声音依旧温和:“国师不愿炼丹被厌弃,所以陛下广招天下能人异士炼制长生不老丹药。”
“国师?”
季丞相笑道:“长乐郡主,御花园的牡丹很漂亮。”
“是吗,那你带我去瞧瞧,我不认识路。”
长乐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季丞相扫了眼她身后的一大群宫女,不置可否,“请。”
刚进御花园,两人就听见嘈杂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声低斥。“九弟,这可是太子哥哥母后亲手给他做的靴,现在被你弄脏了,你看怎么赔?”
一人趾高气昂地指责轮椅上的九皇子。太子低声道:“六弟,无妨,九弟也不是故意的,待会儿让人清理了便是,一双靴子而已,不要因此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
“太子刚刚你就是脾气太好才会让某些人蹬鼻子上脸!”
六皇子双手抱臂,冷哼道。“二哥,抱歉。”
九皇子垂着眼,看不见他眼中的表情。六皇子嗤道:“你这模样倒像是谁欺负了你似的,大家都是兄弟,九弟你该不会表面道歉,实则心里把咱们一个个都记恨上了吧。”
“哎,这可就没意思了。”
九皇子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淡声道:“本宫并无此意。”
“嘁,好不容易出来赏花,没想到碰上这么晦气的一件事,太子哥哥,咱们走。”
六皇子围着太子,身后的宫人乌泱泱一大群,等他们走了,御花园变得安静下来。长乐跟丞相走到方才那群人待的地方,见九皇子一人在原地,伸手够着地面的石头,却始终差一点点。他的后轮椅被卡住了。季丞相蹲下,把石子取出,将九皇子推到平稳的地方,道:“九殿下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多谢季大人。”
九皇子很冷淡,一下下地拨着轮椅移动,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从另一侧出来,推着轮椅离开。路荔瞧见,小太监浑身都湿透了。待两人完全离开,季丞相才收回视线,叹息一声。长乐有些生气:“他们在欺负他。”
季丞相没说话,同她慢慢地在御花园漫步。“真讨厌。”
长乐鼓了鼓脸,“他的腿站不起来了吗?”
路荔听着,觉得小郡主固然懂宫里的风云诡谲,但人还是单纯了些。“嗯,九殿下十岁吃错了东西,被救醒后太医就宣布他的腿废了。”
季丞相淡淡道。长乐扯了一片叶子在手里转着玩,漫不经心地说:“那他当不了皇帝咯。”
季丞相停住脚步,眼神意味不明,良久都没开口。长乐歪了歪头,“怎么了?”
“郡主。”
季丞相无奈一笑,慢慢伸手,抚上长乐鬓边的头发。长乐脸颊微红,下一秒,季丞相从她头上摘下一片花瓣。“啊!”
长乐惊呼,“肯定是被风吹的。”
方才她扯叶子的时候,枝叶带动花瓣掉在她的头上,季丞相并没有挑明,而是轻声道;“以后这些话莫要再说。”
长乐笑容明媚:“我晓得,我只同季丞相说。”
少女直白又坦荡的偏爱在明晃晃的日光下展露无遗。风吹得花枝摇曳,一朵赛一朵鲜艳,但开得再盛的花,也不及少女半分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