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个人走了，其实并没有立即烟消云散，而是直到世界上最后一个人也遗忘了其的存在，那这个人才，算是真的死了。可这个说法，说到底，还是用来安慰自己、安慰别人，说不清，成分或多或少，都有。“你不要拿这样的话说了，早就过时了。要是放在以前，我可能真的就信了，现在，说是这么说，我也知道是在自欺欺人。”
“叶妤，不要这么悲观吧，往好的地方想，心里就会释怀很多的。当你想到认识的身边人死去的时候，对于那个曾经活现在已死去的人来说，生命中的一切好事都会随之结束。确实，这……是一个感到遗憾的理由。可是事情不止如此，我们大多数人是因为留恋生活中美好的事物而不希望死去，我们之所以感到悲伤，不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他本人。因为感觉他再也不能看到今天的阳光，也不能再闻到烤炉里的面包香，所以为了他而难过。但是你要知道，有一些人觉得自己不复存在的前景，本身就已经很难受了。虽然，我不知道你那个朋友是因为什么离世……但有些人选择死亡，对他们来说，或许是一种解放、解脱。”
“或许真的是吧……”叶妤遥望天空，努力地回想，眼前浮现陈念的音容笑貌。想起陈念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做任何活儿都需要小心翼翼的，就连读一本书，也无法全身心投入……陈念最期盼的，可不就是可以有一天可以自由自在的，随心所欲的，可没有办法，她是先天性的心脏病，目前医疗手段还无法完全医治，按他们的话来，就是活一天、算一天，“幸运”的话伴随一生，现实生活里的病痛就像是一把无形的枷锁限制住了她的一举一动……许多人抱怨过着平常生活，却都是她无法企及的愿望。“去世的人，要是都跑到天上去，天虽然大，但人也多，哪里装得下？”
叶妤喃喃自语道。没想到程慕竟然会回答。他也不计较旁的，只顺着她的话问：“如果天上不住死人，你还应该住什么？”
一开始，叶妤还以为程慕真的是在认真地与自己探讨这个有关于哲学学、人生道理的问题。但是听了这话，就知道程慕是无心之心。本来，她也不想说过多，索性跳过这个话题，用着玩笑话的语气，正好可以自然而然地过渡掉：“当然是住神仙咯！所以，我们……千万不要做坏事，因为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时时刻刻都在天上看着我们的。”
“他们知道一切吗？”
“肯定的。”
叶妤又是点头，答得飞快。话音落下，程慕彻底转过脸，看着月光下一池临风盛放的红莲，突然自言自语道：“那他们知不知道，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这是他们上次银河街吃宵夜的所见所闻。但是在当时，并不知道，那将会成为最后一次……叶妤想，如果不是程慕带自己去，恐怕此生都不会发现银河街，那个在这座纷杂繁华城市中，还依然可以保留住烟火气息味的地方……不过，就算再去，也不会有当初的感觉了。她望着夜空，还是那晚的天空，却再也回不去，又一次冲着天空无声地呐喊：你看！我没哭！她是没哭，只是失去了一个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可以在看着她的时候，不带任何有色眼镜的人。那个人，那样的眸光，就此消失了。没了！什么都没有了。那样专注的目光，没了。那样认真的目光，没了。那样真诚的目光，没了！一同想起的人，还有一个萧瑾。他们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而自己，仅仅只是，从前是……有钱人拿钱买命，没钱没势的人，只能拿钱卖命。越是高贵的人，手上越不沾血，甚至连一点血的味道都没有……世界有时就是如此的简单，又是如此的不公。隔着几尺就要进入公园了，不知不觉中，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里。雨后的树木叶子承载着无法用量词来计算的水。就算停雨了，只要风一吹，透过枝叶的缝隙，雨水照样会淅淅沥沥地洒下来，好比树欲静而风不止。叶妤无暇去顾及自己是否被滴到，满心想的都是从前，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都说上天是公平的，可是住在小房子里的人，是不是连享受的阳光机会也比别人少？如果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清明河山。但如果是生下来就一无所有，就算把眼睛睁得再大，也是的也是黑暗一片。遭遇挫折并不可悲，可悲的是，当你想要做好一切的时候，那些拥有权力的人，可能只需要说一句话，做一个手势，甚至只是眼睛一睁一眨，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你的一切……“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话，是她之前对程慕说过的。叶妤抬起头，透过树叶的缝隙中，看向从她的位置看过去，可以看到唯一一线狭窄的天空。只能看到这么小的缝隙，就像此刻的自己，不过只是一只夹在岩石里的微小蚂蚁，别的不行，只能苟且偷生。也难怪上天都看不见自己的存在，更加不用幻想上天什么时候来为自己平反，又什么时候来为自己伸向正义了……回忆里，是一时落红成阵，残芳满地。回忆里，是一时荷香碧痕，月白如练。可现在感受到的，尽是从上而下的冰冷雨滴，一滴接着一滴。没有轻舞飞扬，也不会再有幕天席地……路灯没有因为下过雨而朦胧，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特意关照叶妤。还算明亮地映照着女人行走缓慢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安静又孤独。可打破这个情景的事情，就在下一秒发生——叶妤突然跑了起来。叶妤觉得自己用尽全力在跑，用着不输当初想要逃离这座城市的步伐，也是这段时间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