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亥时,明德从山上那条小溪端着一大木盆子回来,木盆内是他们二人换洗过的衣物,屋子前有一片空地,左侧用篱笆眷养着两只鸡,两只都是母的。右侧则放置着堆积成山的木柴,这天渐渐冻起来,全靠这些木材来取暖生火了。而此时祁明正在空地正中央,右手持一根约三尺长的树枝,双目闭合,有节奏地一呼一吸,不知这般维持了多久,一炷香?又抑或是一盏茶?突地祁明双目齐睁,宛如一只沉睡的凶兽苏醒,一股无形而强势的气势席卷而来,吓得一旁母鸡不断地张合翅膀,似乎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此地,可惜最终它们没能飞起,只能躲在一个角落颤抖着翅膀。而刚回来的明德也是被吓得一愣,但好在祁明并非第一次如此,他也算是练就一身不惧怕的胆大心境。祁明右手手腕抖动,树枝尖连转了七个圈子,快速地向前刺去,若是与之对敌而立,竟能看到这是一根树枝同时由七个方向刺来,似真似假,躲无可躲。树枝未能前进过多,硬生生在前刺中折断了。祁明随手甩开手中的断树枝,看到自己手掌虎口被树枝割破一个小口子,自我感叹道 :“若持剑使出这般七连击,恐怕会直接将我手腕震脱臼,这般杀招也算是我最后的搏命手段,若非必要还是莫轻易使出。”
“糟老头子!练完你的树叉子就快来帮我将衣裳挂起。”
远处明德站在用粗大木头搭起的架子前对着祁明喊道。两人将衣物晾起后已是夜幕低垂,该是就寝时间了。回到了屋子里的灶房,灶台的另一侧是由干草堆积成的一张睡铺,明德睡这,而祁明则睡在由一块布铺置的地板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此平淡无奇的往复日子已经度过了五年,也只有祁明知道,离离开那一天越来越近了。第二日一清早,天空刚泛起鱼肚白,璇祚山上有鸡鸣声,鸟叫声,蝉翼声…祁明眯开双眼,他早已习惯了如此热闹的早晨,待眼睛慢慢适应了刺眼的阳光,祁明才起身,伸了伸懒腰,骨头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往干草堆里一瞅,发现没人,边喊着明德名字边往外走去,正厅里的明德听到这一身唤,不由一激灵大喊道 :“糟老头子你可醒来了,这位…这位官爷说找你……”祁明走进正厅,发现明德低着头站在一旁,两只手在互相纠缠着,很慌张的样子,原来这还坐着一个壮汉,身着银盔甲,盔甲左胸口处还用红色印刻着一个“李”字,在其腰间还配有一把锈迹斑斑的大砍刀。壮汉见到祁明,站起了身,将头盔取下,头盔之下是一个满脸胡渣子的脸庞,在他浓密的右边眉毛角处还有一道长长的伤疤,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凶狠气势,也怪不得能将明德吓得哆嗦起来。祁明先是抬手制止了壮汉说话,转头对着明德柔声道 :“阿德,家中有客,到山里采些能吃的果子回来。”
明德撒腿就往外跑去,他早欲离开,屋子里充斥着沉闷的气氛,压抑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见明德确实走远后,祁明一变在山上一贯潇洒、轻浮的神态,眉头紧锁严肃了起来 :“怎么会只有你一个?”
壮汉这次上山,就怕祁明问出这句话,他咬紧嘴唇,低下头,眼神在地上飘飘乎,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祁明语气中带有了一点焦急 :“芳儿呢?”
祁明控制不住自己,向前踏了一步,他或许已经猜到了真相,但他极力抑制自己再往深处想。壮汉被祁明逼退一步,他现在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也不想面对现在的祁明。两人都不做声,此时的气氛凝重到了极致。最终祁明叹了口气,开口打破这般沉重 :“是李顾还是李瑾琰?”
壮汉更把头往下低,就差把腰一弯,脸贴地了,迟疑了很久才开口 :“李顾国主已去世,三世子李瑾琰已顺位,把四公主她…以邻国公主的身份送出了凤尧国,嫁往宗平国,昨晚被连夜压上马车送走了,临走前,她让我来找你。”
壮汉知道公主对于祁明来说有多么重要,触龙之逆鳞者,必承其怒。此时祁明脸上越是没有表情,越代表内心有多深的仇恨。祁明盯着壮汉的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前的壮汉知道,祁明脸上越是不生气,内心肯定已经被怒火所侵占了。祁明用手搭在壮汉肩上 :“秦武,谢谢你帮她把话带到。”
壮汉名秦武,李氏骁银骑将军,自姜氏、秦氏的灭亡,传说中纵横战场、闻名遐迩的军团仅剩四军,马上李骁骑、陆上萧兵阵、长柄夏银枪、北荒白羽箭。而眼前这位正是统领四军中攻势最凶猛骁银骑的将军,秦武。秦武面露凶像,拽紧的拳头上盘满了青筋 :“该死的家伙!公然撕毁约定,李瑾琰到底想做什么?与天下江湖作对吗?”
祁明摇摇头,他越是愤怒越是冷静,李瑾琰所为并非愚蠢到向江湖宣战,而是把矛头齐齐对准了自己。李瑾琰明知约期将至,届时逼迫四公主联姻外嫁,其一激怒祁明退隐入世,其二迁怒他国,为祁明树敌,若祁明未猜错,四公主外嫁的地方亦是相当难缠的。“你打算如何?你一声令下,我秦武这条命都是你的。”
毕竟很早以前,秦武便欠祁明一条命了。祁明边思考边摩挲着下巴,说道 :“想必李瑾琰事先早已知晓你会来找我。”
“啊?!那他为何还要放我出来?不对,今日官道无一设防,我一路畅通无阻,是李瑾琰故意而为?”
后知后觉的秦武不禁后背一凉,自己的一举一动实则都被他人设计好了。“如若你这般返回,李瑾琰随便套一二子虚乌有的罪名在你身上,少则关入大牢、严重则当街问斩。”
“斯。”
秦武倒吸一口凉气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先在城外寻一可藏身之处,褪去这身盔甲隐秘起来,等待我将安排人与你接头,再做打算。”
秦武听后连连点头,随后向祁明行了一个最高礼节军礼 :“秦武誓追随大将军!”
说罢,他便走向远处用马绳栓在树上的战马,骑马离去了。祁明站在原地目送秦武的离去,正巧望见采摘完野果归来的明德 :“糟老头子…那位官爷呢?走了吗?”
“嗯,他已经走了。”
“你是不是犯什么事了呀?我见那位爷官职肯定不低,我见过咱镇上官爷都没他气派。”
噗嗤一下,祁明被明德逗乐了 :“那可不是高的一点半点,你知道那骁银骑吗?他是骁银骑将军。”
“嘿,尽吹牛吧,骁银骑的将军来咱这做什么。”
显然明德听惯了这些大话,本能地没有听信祁明所言。“明德,你想过下山吗?”
“下山?糟老头子,你要去镇上办事吗?是刚才那位官爷让你去的吗?”
祁明摇摇头,继续问道 :“你想走出璇祚镇去外面瞧瞧吗?”
“当然想了!我爹经常会给我讲外面世界的故事,可精彩了。”
“那我们便下山去看看这个精彩的世界,如何?”
明德望向祁明,严肃的神态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会像他们一样消失吗?”
祁明知道他们指的是明德父母,明德父母的失踪让他对外界充满了恐惧。“我会保护好你的。”
“哼,又在说大话。”
两人都笑了,祁明指了指篱笆里的母鸡 :“去把它们炖了,我去山顶取回点东西。”
“我爹说山顶有妖怪!会吃人!”
祁明不以为意,呵呵一笑没说什么,便往山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