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发现不对了。合欢，我们是什么身份！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秋月气得不行，说话也不遮掩了。
我却变了神色。府里有很多的婢女，都想攀上主子，一朝从麻雀飞上枝头变成凤凰。我摇头，“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秋月，我没有要想同世子有什么瓜葛，只是心是控制不住的。”
秋月往椅子上一坐，“完了。”她双眼无神的瘫坐下来，“合欢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合欢，我看过太多的丫鬟成为姨娘后却过得不顺的事情了。不得主子喜爱也就罢了，偏偏还自作聪明，最后结局惨淡。”秋月的眼圈就是湿的，“我不想看你再走这条路。”
我听人说过秋月上头还有个姐姐，当初在容哲房里做事。模样还算可人，后来搭上了容哲成了通房。
容哲那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专一的人，秋月的姐姐很快就被厌弃，随后被府中的人嘲笑。
秋月的姐姐最终受不了这种鄙夷在夜里上吊自尽了。
大约是因为这件事所以秋月一直很守本份。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也不愿意看见我同她姐姐一样。
富贵滔天的人家里是没有爱情的。可以算计权谋，可以贪恋钱财，可是不能有情爱。
这样干净的东西是不适合长在淤泥之中的。
“并不是所有从淤泥长出来的都是莲花，能够一尘不染。这宅子里面，人前人后无数阴私，你看不到不代表没有。”
我走上前，握住她的手，秋月的眼神很空洞，我知道她是想起了她的姐姐。这几年我们朝夕相处，她对我一直很照顾，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
有好多次我看着秋月都会想到我的姐姐。我们从小在湖心岛的殿里长大，母妃并不能时时刻刻照顾我，而姐姐则会很耐心的带着我。我很想她，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所以对于秋月，我总是包含了一丝别样的心情，我尊敬她，也知道她是为了好。
“我们好歹也一直在这屋子住了四年，我的为人你是最了解的。秋月，我保证你害怕的那件事永远不会在我身上发生。”
我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我最是清楚不过。我永远都不会嫁给容泽，命运一直在开我们的玩笑，兜兜转转，我和他都成了彼此心中最要紧的那个人。
但也仅仅只是要紧的人，而不是非他不可。
秋月将信不信，最后在我的安慰下才勉强相信，“你生的好，我也知道你定然和我们不一样。合欢，你早晚都要离开的。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我不想让你也渐渐迷失了自己。”
我点点头，两人又说了会话后她才去睡觉。我回来之前容泽已经给我洗过澡了，这会子却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就这么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窗口。
我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锦袋，把里面的夜明珠挖出来。荧光幽幽，黑暗之中好像是我捧住一颗星星一样。
我看得入神，突然有个声音道：“容泽当真是你心中的明月，你大约也是想他能像这颗夜明珠一样能时时刻刻的陪着你。”
我心里一惊，手一松，夜明珠就滚到地上去。九叔的声音如同鬼魅一样悄无声息的出现，他捡起夜明珠，我看清了他的身影。
我下意识的去看秋月，她还是很平和的睡着。
九叔嗤笑一声，“她没死。我虽然恨武陵王府里的所有人，但也是有分寸的。这丫头暂且不在我的计划里，杀了她也没什么用处。”
我瞪过去，“在九叔眼里，人命算得了什么？只要能复国，别说是一个武陵王府，就是晋国所有的人死了都是应该的。”
他自是听出我画中的怒意却一点都不计较，“穿上衣服，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我穿上衣服，跟他到了冬晨阁的假山里头。他手里还把玩着那棵夜明珠，背对着我，“跪下。”
自从紫叮在假山里被杀了之后我就对这种黑漆漆的洞有了阴影。即便现在有了夜明珠的光芒，里头已经不再黑了，但我还是心里不舒服。
九叔一脚踹在我的小腿上，我一吃痛，往前一扑，重重跪在地上。
地上尖锐的小石子扎进我的膝盖，我疼得呼出声。九叔却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把我往后拉，“你也知道疼？我还以为你已经沉浸在男欢女爱中，忘了自己姓谁名谁呢！”
那种头皮被紧紧勒着的滋味委实不好受。余光中九叔的面容狰狞，我只是觉得悲哀。从前九叔那么好，每每笑起来都是叫人如沐春风一般。
可是现在，他阴仄的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我接受不了这样的九叔，眼圈渐渐发红，“九叔，我是十二啊！”
他眼中的疯狂逐渐消散，蓦然松开手。我往边上一倒。眼泪再也止不住。灭国带给我们的不止是失去亲人的疼痛，还有心理上的压力。
活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我开始怀疑接下来的计划。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一个朝代的开始，早晚都会有结束的那一天。只是我们运气不好，偏偏在我父皇手里断送了江山。
“九叔，我们收手吧！”我抬起头，“太痛苦了，我承受不了。还要死多少人，还要流多少血。这是永无止境的，就算我们复国成功了，可是周朝就能永远屹立不倒吗？”
“胡说！”九叔转过身子一把捏住我的脖子，“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我会成功的！我一定会重新让周朝繁荣起来，你为了一个杀你父皇的男人如今要背弃你的国家！十二，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当初杀进太和殿亲手砍下你父皇首级的人不是旁人，就是你如今的情郎！”
我挣扎的手顿时就垂下来。一开始我只是怀疑，后来爱上了容泽，我便不愿意去这么想。出尔反尔强行攻打的主意并不是容泽他们的，我心中为了他们开脱了无数次。
可是当真相这么血淋淋的被撕开摆在我面前，我才发现一切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我和容泽，就在几个时辰之前我们还在床上抵死缠绵。他同我十指紧扣，用最果决霸道的方式将我变成他的人。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我们还曾对彼此立下重誓。
相依相爱，不离不弃。
冰冷的眼泪从眼眶里淌下来，九叔松开了手，我狠狠跌坐地上。我仿佛被丢进了冰冷的海里，绝望如同源源不断的海水一样朝我袭来，终究会将我整个淹没。
再也无法自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死去。
“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吧！就在片刻前你们还在映月楼起相依相偎。大周最尊贵的帝姬，皇兄最疼爱的小女儿，恬不知耻的将自己交给了杀他的人。合欢，那一夜容泽砍下你父皇的首级。又快又准，你父皇一声都还不不及哼……”
“别再说了！”我捂住耳朵，一个字也不要再听，“我不想听！”
九叔叹了口气，“十二，这世上你可以爱上任何人，但唯独不能是他。你和他，是没有可能的。”
我始终闭着眼睛，眼泪根本就没有断过。九叔把我按在他肩膀上，“你们生来就注定为敌。你的爱不会对你们之间的形势有任何作用，你可以心软。可是他呢？如果他知道你是前朝余孽，他会因为爱放过你吗？”
会吗？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我慢慢从失态中缓和过来，我轻轻推开九叔，“我要怎么做？”
“让他爱上你。”九叔很认真的看着我，“让他爱你爱到无法自拔。只有在那个时候你所能给他的伤害才是最致命一击的。十二，你要时刻记住，你现实大周的帝姬，然后才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你的国家需要你来拯救，你的爱情就是微不足道的。”
九叔松开了我，从怀里掏出一对白玉耳坠出来，“再有一段时间你就要及笄了。晋王最近好像有点怀疑我了，我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来看你了。十二，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九叔会永远在背后支持你的。”
我捏着那对耳坠，等九叔离开很久后才缓缓起身，捡起了角落里的夜明珠。我把它按在心口，我还记得那天容泽把它给我的场景。
口是心非是他最惯用的一招。他从来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他。他向来都是按照自己的性子来做人做事。
我是真的爱他，也是真的不能和他在一起。
命运待我从来都不是厚道的那一个。四年前我失去了父皇母妃，四年后我人生中最重要的爱情也要消失。
我赶在天明之前回到房里。第二天像没事人一样去了容臻房里，昨晚回来的有些晚容泽肯定还来不及跟王妃说我们的事情。
而我所要做的就是不能他开口。
容臻照例去看王妃，这几天下来王妃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我也跟着去了，但是不曾想宫里有事，容泽天一亮就进宫了。我松了一口气，至少今日他是没功夫同王妃说这件事了。
我们进去的时候王妃歪在贵妃榻上看书，见我们来了面带微笑，“倒是难为你们了！”
容臻走过去，从嬷嬷手里端了药，“嬷嬷说您不肯吃药。多大的人了，还怕苦。回头我我告诉父王，到时候您是不喝也得喝了。”
王妃听到容臻提起容焰脸上并无多大欢欣。我已然是尝过情爱的滋味，这时候倒是能够体会王妃的心情。
不能同自己的爱的人在一起已经是一种痛苦了。却还要嫁给自己爱的人的弟弟，共同生活在一个宅子里。这么多年王妃的每一个晚上必然是过得很煎熬。
容臻服侍王妃喝了药，我从边上取了蜜饯递过去。王妃含了一颗在嘴里，眼神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臻儿，我库房里还有好几匹宫里赏下来的料子。你去挑挑，回头做几身衣服。”
容臻不疑有他，当下欢欢乐乐的同嬷嬷去了。偌大的屋子里就剩下了我和王妃，王妃恬静的笑，“你同阿泽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