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九叔一直没来见我。我不敢去冬晨阁去的太勤快,生怕会被发现。可是一方面又实在担心九叔的近况,不过也倒是没有听见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想来九叔也是安全的,他那个草包脑袋实在难能成大事。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再是好的心情也慢慢淡了。容臻最是讨厌下雨了,因为一旦下雨她就哪里都去不成。偏偏王妃最近也在忙,再有半个月晋王一干人等就要全部过来了。容臻无事可做,也不能去王妃那里混时间,只能待在自己房里挺尸。
秋月是家生子,她老子娘都是府里的人。前几天她弟弟病了,容臻便允了她几天假叫她回去照顾。因此这兰亭苑的一些事情便落到我头上来,我领完这一时节的新料子回来。一进门就瞧见容臻撑着下巴唉声叹气,“好无聊啊!”
我摇摇头,抱着布料进来。容臻凑过来看,她剥开外头的油纸,“雪缎?大家都有吗?”
这雪缎都是有南边苦寒之地的一种寒蚕吐出来的丝织的。料子又软又舒滑,用来做寝衣再好不过。但是这种料子极为难得,怎么可能人人都有?王妃心疼女儿,特地从自己库房里拨出来的。我小心撕开油纸,将料子全部搬进柜子里。容臻像跟屁虫一样跟在我后头,“合欢,我好无聊啊!”
她一个大小姐什么都不用她动手,又不高兴学习琴棋书画,每日里不是混吃等死还能做什么?我倒是忙的团团转,实在没多余的心思来开导这位千金大小姐。眼看着天越来越冷了,有许多单薄的衣服都要收起来了。等天晴了还要把冬日的袄子拿出来晒晒,这几日总归要先准备好。
容臻跟在我后头,“合欢,我想吃玫瑰露和海棠糕了。”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上点心的时辰还没到,若是现在要吃只能刻意去吩咐厨房了。我承受不住她委屈兮兮的眼神,便想着若是有点心吃她也能安心坐下来一会儿。于是我只好又撑了伞出门,打算亲自去厨房跑一趟。
然而我没想到这一趟差点要了我的命。
因为下雨,青石板路上都是积水。我不想把裙子弄得太脏,想了想便选了另一条路去。那条路要刻意多绕半圈,不过那条路不那么容易积水。我走的小心翼翼完全没注意到有人从身后的假山里慢慢摸出来。当时只觉得气氛忽然有些诡异,我蓦然停下脚步,正准备回过头,可是后脑勺却忽然剧痛。
我勉强撑着转过身,模糊的目光中看见的是容欢得意的嘴脸。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过去的最后一刻我在想,若是让我活着回来我必定要弄死容欢这个小贱人!
堂堂的大周朝倾城帝姬,此生除了灭国丧父丧母这样的遭遇,我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会遇上更悲惨的。一盆冰水浇到我头上,我整个人立即就醒了,冻得浑身直打哆嗦。我睁开眼睛,这里昏暗无比,而且周围杂乱破旧,我在想这王府里头还有这样破的地方?
容欢一身红衣,妖妖绕绕的坐在我面前。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倒衬得她姿色难得的张扬,“听说你叫合欢?一个丫鬟竟然敢同主子同名?真以为跟着容臻你找到了靠山?”
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牵连无辜。这姑娘脑子委实不好使,冤有头债有主,便是容臻是她的仇人,也不该算计到我头上了。宫里再蠢的女人都知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呸!本帝姬才不是什么狗呢!
容欢一个庶女竟然绑了嫡姐的丫鬟,她以为做的不知鬼不觉,可是也不想想难道当真就能杀了我不成?
“你那是什么眼神?”容欢抬手狠狠给了我一个巴掌,“你别以为容臻给你撑腰,本小姐就不敢动你了!我也不杀你,我就将你关在这里,不给你吃不给你喝,最多三天你可就没了了。”她红艳艳的嘴唇上翘,眼神凶悍,“我是武陵王府的四小姐,要收拾你一个丫鬟简直是信手捏来的事情。”
所以你就是不敢去找你嫡姐的麻烦,只能欺负欺负我这个小丫头。不过这死容欢下手也忒重了,我半边脸都被打肿了,嘴唇也是一片麻。老子长这么大,我父皇都舍不得碰我一指头,这小贱人竟然敢打我!若是搁在以前,我非活剐了她!
“其实你要是想活命也容易,我放你回去,但是以后容臻有任何事情你都要回来告诉我。”容欢把玩着自己指甲,一边轻声道:“容臻若是有什么把柄你可千万告诉我。”
我真想仰天大笑三声。容臻从前说过这一家之中容欢是最蠢的一个,一开始我还不信。这大家里头的姑娘,便是嫡女庶女也不过是身份不同,该有的教导却是一分不少的。但事实证明,脑子是个好东西,但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便是往日里宫中那么多妃嫔,其中有几个蠢的,也不会像她这样蠢到家了。八壹中文網
“容臻是嫡女,王妃定然会为她选一门最好的亲事。说不定还会将她送进宫,毕竟那么多皇子,搭上一个也足矣了。”容欢眯着眼道:“我的婚事定然没有人会尽心尽力的去操办,那我便自己去争取。若是容臻进宫,我也一定不能比她差!”
瞧着这姑娘眼里的势在必得,我真是无比的同情她。这姑娘若是进了皇家,只怕不用几个来回就能死的骨头渣都不剩了。长得人模人样,脑子没有,这三房的太太可真是厉害,愣生生将个人养废了。
我是没心思陪她玩这个,始终一言不发的倒在一边,任她说破嘴皮子也没点头。容欢气的直跺脚,“你这不识抬举的,你就一个人在这儿等死!”她扭过头就走了,到了外头还吩咐人把门钉死。这下是一点光都没有了,等外头听不到声响后我摸着黑到了门边,推了半天门都纹丝不动。
想来容欢确实是想把我困死在这里。
不过刚才我打量过她了,容欢的鞋子有些脏,但是衣服却还是很整洁。这样刮风下雨的天气,她如果出去了定然不会这样整洁,况且一个庶女也不能随意出门,难道我还在府中?我早脑海中搜寻者着,府里哪块地方是可以藏人的。
皇后母家建造这省亲的府邸是规格都是按照最好的来。府中一切都奢华富贵,我实在想不出有哪个地方会是这么破败。
现在天还是亮的,还能有几分光透过一些缝隙进来。可是到了夜里我该怎么办?没有食物和水,最多三天,我就真的会死了。
我捏紧了拳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至少不是这样死去。委实太窝囊了!
然而我曾经也是个受万千宠爱的帝姬。除了混吃等死,我也没学会任何有用的技能。我所经历的最惨痛、最慌乱的那一夜也不过就是逼宫的那一日,而那一夜如果不是九叔,我已然下去同我的父皇母妃团圆了。
夜色在我的恐慌之中终于降临。我抱着膝盖蜷缩在一边,肚子咕噜咕噜的一直叫,我又渴又困,但是我不敢睡。我怕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黑暗之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我茫然的抬起头,在一律月光下终于看见了角落里的老鼠。我惊恐的大叫,在也顾不得自己现在是个哑巴,这地方实在恐怖至极。我急的眼泪直掉,连滚带爬的过去不断拍打房门,“开门啊!来人啊!救救我!”
可是任我喊破了嗓子也再没有一个人出现。
一直挨到第二天天明,我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甚至都做好了死去的准备,我躺在草堆上默默地淌眼泪。九叔还指望着我复国呢!我父皇母妃都希望我能好好活着,这可倒好,好不容易从宫里跑出来了,没死在晋王你手里却死在容欢这个死孩子手中。
等我回头死了下去只怕是无颜见爹娘了。
我被关在这地方两天,第三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已经全部放弃了。只是我没有想到在我眼前发昏马上要彻底睡过去的时候会有人出现,耳边有震耳欲聋的踹门声,我想抬头可是已经没有丁点力气。刺眼的光线找过来,我看见一个俊朗非凡的男子背光而来。
那个人是容泽。
“小哑巴,不要睡!”我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头贴着那人的胸膛,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一声声的喊,“合欢,醒过来。不要死,只要你不死我保证再也不欺负你了。”
我动动手指头,想骂那个人。老子好累只想闭着眼好好睡一觉,可是你一直吵算是怎么回事?
直到很久,久到我已经是个迟暮老人,可是那一声“小哑巴,不要睡。”却仍然可以很清晰无比的响彻在我脑海里。
原来是真的可以有个人,蓦然出现在你眼前,驱走所有黑暗,只将光明赋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