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夏安迟到了。她记得温雅提醒过自己,今天是学校客座讲师、著名作家梁智燮第一次给他们上中国古代文学史,一定不能迟到。当她赶回宿舍换了一身衣服,蹑手蹑脚想从后门偷偷溜进去时,却被眼尖的梁智燮逮了个正着:“那位从后门溜进来的同学,这好像不是什么尊师之道吧?”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夏安的方向,她只能硬着头皮穿过过道,回到前门,喊了一声:“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梁智燮上下打量了一下穿着宽松的T恤,紧身牛仔裤,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也遮不住硕大的黑眼圈的夏安,笑道:“夏安?”
“嗯?”
夏安一脸惊诧,他居然认识自己。梁智燮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因为全班就你一个人没到。”
一句话逗得台下的学生哄堂大笑,夏安只觉得脸上烫得很,她正想跟老师再真诚地道个歉,以免期末挂科,却正对上梁智燮有些审视的目光,那双眼睛令她有些恍惚,也许是错觉,她竟然觉得如此亲切,如此熟悉。梁智燮望着她脖颈上清晰可见的吻痕,用一种戏谑的口吻说道:“回座位吧,年轻人可以理解。”
夏安听他如此说,猛地反应过来,忙用长发遮挡,想了想又觉得不妥,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她十分懊恼,想着:这下糟了,他一定是以为自己昨晚纵欲过度,起不了床。虽然说,这也是事实,可那也不是自愿的。她灰溜溜地坐到温雅旁边,为了不给老师留下更坏的印象,她全程都非常专注地记着笔记。这堂课讲她非常喜欢的南唐后主李煜: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梁智燮似乎有意刁难她,点了名让夏安起来谈谈自己的体会,夏安无奈,梁智燮肯定将自己当作是不学无术、插科打诨之流。她站起来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春花秋月,四时之景,年年循环往复,而人世却短暂无常,人的生命只能朝着一个方向奔去,失去的就永远回不来了,那些曾经拥有的美好岁月只能化作感叹,囚于痛苦之中。”
一恍神,那张明媚阳光的笑脸就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一颗清泪无声地滴落下来。梁智燮被她突如其来的忧伤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便神色如常,夏安的这番话,令他想起了母亲去世前抓着他的手对他说:“你不要恨你爸爸。”
当时的他只有11岁,却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只能远离疼爱自己的外婆外公,被父亲强行接进大宅,忍受着屈辱喊另一个女人“妈妈”,生离和死别令他沉浸于痛苦之中无法自拔,从此,他只能将一切都寄托在文字上,用文字来窥探这个世界。他对眼前的小妮子突然生出了一丝好奇,也许她的身上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夏安同学,我这个人不喜欢学生迟到早退,甚至旷课。在上课之前,我就和同学们约法三章,旷课一次,迟到两次,将直接挂科重修。我希望,你也能遵守。”
下课后,梁智燮第一时间叫住了夏安。夏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决定豁出去了,双手合十,瞪着铜铃般的眼睛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对梁智燮卖萌:“梁老师,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您就饶了我吧!”
“……”这个女人到底有几副面孔,刚才对她仅有的一点好感,也被此刻的氛围破坏掉了,梁智燮摆摆手让她和温雅离开了。夏安和温雅来到食堂,对着琳琅满目的食品根本无心享用,只想着赶紧吃完饭,赶到温泉山庄给沈祺睿补课。她狼吞虎咽地吃完面前的一盘炒面,便和温雅道别出了食堂。温泉山庄建在依山傍水的郊区,这里每天只有一趟公交车经过,即使下了公交车还要徒步两公里才能到达,夏安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来。天气闷热得很,这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正当夏安下了公交车沿着路标往山庄方向走去时,天空响起一阵闷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打落下来,这路两边都是山,也没有可以遮挡的地方,夏安便疯狂地往前跑了起来。雨势越来越大,夏安全身都被淋湿,衣服紧贴在身体上,此时后方似乎有车朝自己这边开来,她没有多想,依然向前冲去。不一会儿,车便缓缓开到她身边停下,她便放慢了脚步,好奇地打量着身旁这辆价值不菲的劳斯莱斯幻影,车窗渐渐摇下,只见司机探出头来喊道::“夏小姐,快上车。”
夏安用手抹了一把脸,才看清是顾家的司机。此时雨实在太大了,凭她这样走,到山庄也变成落汤鸡没法补课了,她便想都没想,一头钻进了后座。当她关上车门坐定后,才看到旁边双腿交叠,用一种打量怪物的神情望着自己的顾祈佑。夏安低头看了看自己,雨水正从紧贴在身上的雪纺衫落在了车里的坐垫和地毯上,她吓得正襟危坐,一动不动,心里盘算着,弄脏了他的车该赔多少钱。雪纺衫本就轻薄,被雨水打湿后,身材便若隐若现,只是一瞬,顾祈佑便收回了目光,他松了松自己的领口,喉结明显动了一下。来到别墅里,顾祈佑便让管家给她找身干爽的衣服换上:“客房的橱子里有衣服。”
“那是韩……”管家有些为难。“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说完,顾祈佑便迈开大步朝二楼走去,正眼也不瞧夏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