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波湖畔的花开了又谢,落了又开,夏天的睡莲、秋天的桂花、冬天的腊梅,唯有春天,百花竞放、姹紫嫣红,充满了生机。天气暖和了,湖边长凳上的人也多了,麦穗甚至对每条长凳上能看到什么样的风景都了然于心,她最喜欢的是湖畔南边山茶花丛中的这条长凳,这里人少幽静,大树掩映、茶花合围,浑然一个私密世界。麦穗慵懒的靠在长凳上,放眼望去,樱花照水、桃李笑风,满世界欣欣向荣,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要换个馆了,麻烦。”
王伟强一头雾水的问:“换什么馆?”
麦穗说:“我之前一直练舞的地方要关门了。”
王伟强又问:“生意不好做不下去了?”
麦穗说:“不是,冯姐要去深圳发展,她打算去深圳办个舞蹈班,教小孩子跳舞。”
王伟强说:“深圳的钱更好赚吗?”
麦穗眯眼望着远处,说:“谁知道呢,都说深圳遍地是机会,做什么都赚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王伟强说:“我对赚钱没兴趣,”摊了一下手,摇摇头又说:“所以对深圳,不感冒。”
麦穗说:“赚钱不是目的,只是途径。”
王伟强侧过头问:“什么途径?”
麦穗说:“体现自己存在的途径啊!实现自己价值的途径啊!只有干出一番事业,这辈子才不算白过!”
下午还有两节课,国际金融学,麦穗也不回宿舍,背上包直接去了教室。来到教室后门,伸头朝里张望,很快就找到了向天歌的背影,径直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了,那是向天歌给她占的位。老师很健谈,声音也很洪亮,大谈特谈加入WTO将会对中国经济带来哪些利好,又从WTO讲到世界经济一体化,又从世界经济一体化讲到区域经济一体化,又从区域经济一体化讲到区域货币一体化,麦穗听得头大。讲到区域货币一体化,老师自然会着重阐述刚刚投入使用的欧元。麦穗原本认为只有数理化特别生涩难懂,没想到金融竟然也这么枯燥,不过蒙代尔的“不可能三角”理论倒是让她有所感悟,事业、爱情、家庭,这三者似乎也是个不可能三角。晚上的卧谈会麦穗抛出她的观点,让大家三选其二,向天歌和韩辛茹都选择了爱情和家庭。关月说:“如果是因为爱情而组建的家庭,那爱情和家庭就是一体的,并不冲突,因此这三角也就只不过是两角而已,所以其实这三角是可以兼顾的。”
麦穗不同意,说:“爱情和家庭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即使是两个真心相爱的人组建成家庭,这个家庭也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所以才会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韩辛茹问她:“那你怎么选?”
麦穗说:“这很难选,但我认为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否则,就成了男人的附属品。女人一旦成了男人的附属品,那就不存在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和家庭了。所以,事业是皮,爱情和家庭是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韩辛茹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男人养家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我觉得女人就是该找到真正爱自己的男人,相夫教子、修身齐家。对于女人来说,爱情和家庭才是本,事业是末。天歌,你说对不对?”
向天歌说:“看怎么理解事业,我还是认为三者要兼顾。爱情自不必说,家庭也要照顾好,至于事业嘛,女人应该有份自己的工作,至少要做到经济独立,但也没必要过于追求,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顺其自然吧。”
周末诗社组织大家去中山公园采风,向天歌本不想去,但社长及其他社员极力游说,韩辛茹也想她作伴,猜她可能是烦陈伟健纠缠,给她出主意说:“要不你叫上隋小飘一块儿嘛,黄勇我们四个人也更好玩。”
向天歌想想觉得这主意不错,又说道:“谁知道他愿不愿意去?”
韩辛茹笑说:“你跟他撒撒娇嘛!”
中山公园正举办花展,繁花似锦、群芳争艳,春天的气息飘盈于天地之间,充塞在花丛之中,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同学们犹如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穿梭于花间树丛。黄勇热衷于给人照相,给韩辛茹拍完,又招呼向天歌,拍完又要向天歌帮他和隋小飘来张合影。向天歌蹲下,数着“一、二”,没等数出“三”,见镜头里他俩表情很自然,赶紧按下快门抓拍了一张。陈伟健走了过来,笑着对向天歌说:“天歌,拍照呢,给我也来一张吧。”
向天歌说:“那你选个景呗。”
陈伟健又笑说:“要不咱俩合照一张吧。”
向天歌说:“算了,我不太喜欢照相,再说我也不上相。”
陈伟健笑说:“不上相没关系,有我在旁边衬托呢!”
隋小飘说:“那就拍一张呗。”
黄勇接过相机帮他们拍了,陈伟健指了指隋小飘问向天歌:“这位是谁呢?”
没等向天歌开口,黄勇答道:“天歌男朋友。”
隋小飘和向天歌对视一眼,都不好解释什么。陈伟健向隋小飘伸出手说:“你好,我叫陈伟健,幸会幸会。”
隋小飘和他握了握手,说:“你好,我叫隋小飘。”
陈伟健知趣的对他们说:“那你们玩,我去那边打个招呼。”
挥挥手找其他社友去了。四人一行逛来,不觉一堵围墙挡住去路,顺着墙根儿走不多远,便有一道拱门,进到门里,豁然开朗,又是一番天地。向天歌随口念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韩辛茹接道:“陆游算得上是最后一个诗词双修的大家。”
隋小飘说:“算不得。”
韩辛茹问:“他算不得,那谁还算得?”
隋小飘说:“辛弃疾也算诗词双修的大家,但说到诗词双修最后的巅峰应该是毛zhuxi。”
向天歌说:“陆游和苏轼很像,诗词散文、书法,成就都很高。”
隋小飘说:“从艺术特点和成就来说是很像,但‘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论词苏轼胜过陆游,论诗却是陆游胜过苏轼。”
向天歌说:“也不见得啊,我就特别喜欢《钗头凤》。”
韩辛茹说:“我不是很喜欢陆游。”
向天歌问:“为什么呢?”
韩辛茹说:“没主见啊,明明和唐婉那么相爱,就因为他妈不喜欢就和心爱的人分手了,这种男人不值得!”
黄勇接过话头说:“那个年代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韩辛茹不屑的说:“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年代更久远呢!真正的爱情是不受时代约束的。”
黄勇笑笑说:“得不到父母祝福的爱情是不会幸福的。”
韩辛茹不说话了,过了好一阵才开口,像是自言自语:“连自己的爱情都主宰不了,算什么男人!”
要到诗社集合的时间了,四人按照指示牌往公园大门的方向逛过去,韩辛茹说:“隋小飘,你干嘛不加入诗社啊?”
黄勇说:“他虽然没加入诗社,那可是比古代那些诗人还清高呢!不屑和我们为伍。”
韩辛茹说:“隋小飘你也挺喜欢诗歌的呀。”
隋小飘说:“我又不会写诗,不成附庸风雅了吗?”
韩辛茹说:“就不能将就下天歌吗?”
向天歌说:“将就我干嘛?还是看个人喜欢,其实我现在都觉得没什么意思。”
黄勇说:“你不会是受他流毒影响吧?”
向天歌说:“主要是诗社和我预想中的不一样。”
说着到了大门口,大家集合拍合照,隋小飘远远的躲在一边。拍完照,人群乱哄哄的散开,陈伟健乘机找到向天歌说:“嗳,天歌,你男朋友也是咱们学校的吗?”
向天歌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嗯”了一声敷衍过去。陈伟健又问:“他是哪个学院的呢?”
向天歌实在不好继续这个话题,朝他笑了笑,说:“辛茹还等着我呢!”
转身跑开了。采风结束,各自回校。回到学校差不多正是饭点,四人下车就在西门外吃面条。黄勇有些意犹未尽,想晚上再安排点节目,韩辛茹最近学滑冰学得将会不会,正是瘾头大的时候,便提议去滑冰,向天歌推说太累了想休息。吃完面条,韩辛茹拉着黄勇滑冰去了,隋小飘送向天歌回宿舍。一路上两人默然无语,隋小飘回想着黄勇对陈伟健说自己是向天歌男朋友,向天歌没有明确表达异议,心里不禁美滋滋的,转念又想,可她也没表现得欣然接受的样子啊,猜不透向天歌到底怎么想的,又提心吊胆的焦虑起来。向天歌也思绪万千,高三时班里搞活动,自己和刘杰平表演了个节目,隋小飘那么大反应,今天陈伟健的意图那么明显了,他竟然还主动让自己和陈伟健合影?黄勇都帮他把话说出来了他也不接茬?韩辛茹都知道让他将就自己,他竟然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到底是装清高呢还是别的什么意思?可这清高有什么好装的呢?就算真的清高,如果在乎我就不能像韩辛茹说的将就我吗?别人追女生都是上赶着往上撵呢。想着想着,觉得要么就是这人太傻要么就是自己想多了,心中不免懊恼起来。到了兰苑门口,向天歌也不多话,冷冷的说了句“我上去了”,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弄得隋小飘大失所望,心里空落落的,越发不是滋味,呆呆的望着那门口半天。一连多日,向天歌也和隋小飘一起在学报社干活,也一起去图书馆自习,可就是淡淡的不多说话。隋小飘也小心翼翼的,更不敢开玩笑,生怕惹恼了她,又想探探她的想法。从学报社出来,趁着向天歌刚发表了一篇文章情绪不错,试探着问她:“要不你引荐我加入诗社吧?”
向天歌面无表情的说:“有什么好加入的?我都不太想去了!这都是新生觉着新鲜,兴头一过也没多大意思,早不去怎么这会儿倒想去了!”
隋小飘忘乎所以,说:“也是啊,这帮人本来就醉翁之意不在酒,有花堪折都直须折了,还闹腾个什么劲!”
向天歌鄙夷的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匆匆走了,隋小飘悔恨不已,追上去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我罚自己请你吃饭,负荆请罪!”向天歌说:“狗改不了吃屎!”
隋小飘低头哈腰的说:“是是是,我以后再也不吃屎了。”
向天歌忍不住笑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过了五一节,就正式进入了夏天,体育课开始教游泳。除了几个人之外,大多数同学都会游,只是姿势不标准,基本上都是采用业余的狗刨式。麦穗不敢下水,也就没进游泳池,偷偷翘课了,被老师狠狠批评了一顿。晚上跟王伟强抱怨,王伟强轻松的说:“这有什么呀,游泳再简单不过,一学就会。”
麦穗说:“她们都会,就我一下水就沉,多丢脸啊!”
王伟强说:“赶明儿我教你,保你跟我学一次就不会沉了,只要不沉了,上几节课也就会了,多大点儿事啊!”
第二天早早吃过晚饭,麦穗就跟着王伟强去了游泳池,在旁边的泳衣店买了件泳衣,王伟强买了游泳票,进更衣室换衣服了。王伟强很快换好衣服来到女更衣室出口等着。还没到酷热时节,游泳的人不是太多,傍晚时分,微风一吹,还有些凉意。麦穗从门里出来,王伟强看得呆了:高高的挽了个发髻,微微泛红的脸颊下面是颀长的脖子和分明的锁骨;泳衣将她曼妙的身材勾勒得更是性感,纤细的柳腰下是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本来就白皙的皮肤一个冬春不见阳光,在夕阳下更是像待融的冰雪。“你早到了?”
听到麦穗的声音,王伟强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说:“是啊,我们男的换衣服快。”
为了掩饰自己生理上的兴奋,王伟强一个猛子扎进泳池,在水里招呼麦穗下来。麦穗在池边说:“太深了,我不敢!”
也许是胆怯,让她看起来像是撒娇一样,更让人觉得我见犹怜。王伟强转身游了一个来回,站在池水里对她说:“你看,根本淹不到人,不用怕,有我在,怕什么呢?”
麦穗蹲在池边摇头。王伟强在池水里呆了一阵觉得不似先前那样火热了,爬上岸,说:“那我们去儿童泳池吧。”
麦穗忙不迭似鸡啄米般的点头。儿童泳池水浅,麦穗终于敢鼓起勇气下水了。王伟强说:“游泳第一步要先克服恐惧心理,来,你跟我做。”
说完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还仰头睁眼看着麦穗,麦穗看他在水里睁着眼睛,惊奇不已。过了好一会,王伟强冒头出水,呼了一口气,甩了甩头,说:“你也潜一下水,潜水潜习惯了,也就不害怕了。”
麦穗不敢,王伟强又说:“不用怕,憋不住了起来就是了!”
麦穗依言捏着鼻子、紧闭双眼慢慢蹲了下去。看她潜入水里,王伟强大声说:“你睁开眼睛试试!睁开眼睛就不怕了!”
麦穗鼓起了十足的勇气,慢慢睁开眼睛,果然没什么,水里的世界竟然看得清清楚楚,不远处还有不知道谁掉下的一支压发条呢。感觉快憋不住了,麦穗猛的一下钻出水面,抹了一把脸,张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王伟强说:“现在是不是好多了?敢潜水就不怕水,不怕水了游泳就随便学。”
麦穗又潜了几次,确实觉得水也没什么好惧怕的,潜多了几次,她甚至可以在水里呼气吹泡泡了。王伟强又说:“不怕水了我们就学漂,会漂就沉不下去。”
麦穗问:“怎么漂啊?”
王伟强背靠池壁,腾身向前,双脚在池壁上一蹬,整个人就直挺挺的趴在水面,双掌合十、双脚紧并,像颗鱼雷般快速向前漂去,直到十几米开外,才开始蹬腿划水,转了个身游到池边。站定了,对麦穗说:“看,就像我这样,不会游泳也可以漂很远的。”
麦穗说:“我不会呀。”
王伟强说:“来,我们一起做。第一步,弓下身子来,双手向前伸。”
麦穗跟着做了。“第二步,抬起左脚,踩在池壁上。”
麦穗也跟着做了。“第三步,迅速抬起右脚,双脚使劲在池壁上一蹬,然后把身体打直了,自然就漂出去了!”
话音刚落,只见他一下就冲了出去。麦穗深呼吸一口,照王伟强说的,双脚使劲一蹬,紧闭双眼,脸埋在水里,就感觉整个人漂了起来,劈波斩浪向前直冲过去!直到没了惯性,才手忙脚乱站住了。王伟强在前面朝她喊:“感觉怎么样?”
麦穗兴奋的高声说:“感觉好极了!就像飞一样!”
全身放松下来,踢着水快步走到池边,又漂向泳池中央,如此几次,觉得累了,才爬上岸坐在池边休息,双手撑在壁沿,双脚踢着池水,脸上说不出的愉悦。王伟强游过来问她:“要不要学习游?”
麦穗欢欣的说:“要!”
王伟强爬上岸,拧开一瓶水,递给麦穗,说:“再休息一会儿,我教你游。”
说完挨着麦穗坐下,女孩子特有的体香钻入鼻孔,王伟强闭上眼睛醉了。王伟强教麦穗双手趴在岸边学习蛙泳蹬腿,蹬了几下,麦穗不耐烦,忍不住要游。刚扑进水里,身体不由自主的往下沉,麦穗手舞足蹈惊叫呼救,王伟强赶紧拦腰把她捞起来。麦穗惊魂未定,喘着气说:“刚才不是学了漂吗?怎么还是会沉啊!”
王伟强说:“你还没学会蹬腿划水,自然不会游。你不要紧张,也不要心急,自然的趴在水上,沉不了的。”
麦穗焦躁道:“那还是不会游啊!”
王伟强想想说:“要不这样,我扶着你游吧,这样也不会沉。”
麦穗连连点头,嘴里说着“嗯嗯”,一脸期盼。王伟强在前面双手托着麦穗的肩膀,一步一步往后退,麦穗胡乱的手划脚蹬,借着王伟强的力,慢慢的往前游。游不多远,麦穗停下来说:“好吃力啊,你托着我的肩膀也影响我划水。”
王伟强换了个姿势,右手托着麦穗的肚子,左手搭着她的腰,嘴里说着技术要领:“划水、伸臂、蹬腿、并脚。”
麦穗觉得轻松多了,王伟强随着麦穗的速度调整着步子,不停的提醒她划完水抬头换气。手再往后一点就是麦穗的臀,王伟强心里痒痒的,几次忍不住想手往后挪一点,还是忍住了。游得远了,王伟强脚步有点跟不上,麦穗一个前冲,身体从王伟强双手中脱颖而出,挺翘的臀部滑过王伟强的手,王伟强愣住了,冲出去的麦穗没有王伟强的托扶,一下慌了神,身体瞬间往下沉,惊慌失措的高举双手胡乱挥舞,不小心呛了一口水,正当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脚触到了池底,王伟强赶紧过来把她扶住。麦穗怨道:“你怎么回事啊,故意的吧!是不是故意整我啊!”
麦穗也许是因为惊吓紧张,喘着气、更加泛红的脸上挂着水珠,怒气未消。王伟强看她就像一朵出水芙蓉,楚楚动人,禁不住一把抱住她,一口亲在那张美丽的脸颊上。麦穗挣扎着捶他肩膀,说:“都怪你,我都呛水啦!”
王伟强抱着她不松手,嬉皮笑脸的说:“呛水了要不要我帮你做人工呼吸呀?”
麦穗推开他,说:“讨厌!我要休息一下了。”
走回岸边坐下。王伟强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另一只手摩挲着她的手臂,摩挲着摩挲着突然在她腰上挠一下,麦穗一则禁不住痒,二则事出突然,一弯腰身子一软掉下水去!两人手扣在一起,王伟强也被顺势带下水,落水的一瞬间,王伟强伸手抱住麦穗趁乱亲在她嘴上,抱着她慢慢潜入水下。上个学期两人就亲过嘴了,麦穗也觉得自然平常,浮出水面,嗔怪道:“公共场合!况且还有小朋友呢!”
王伟强“嘿嘿”笑着,说:“是你拉我下水的,谁知道一不小心就亲上了。”
麦穗在王伟强腰上掐了一把,王伟强疼得龇牙咧嘴,麦穗笑说:“看你还挠不挠我!”
游完泳,王伟强回到宿舍楼上,想去方便一下。在厕所他听到里间盥洗室里乱哄哄的,一些洗澡的同学情绪激动的在讨论着什么,有的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的说:“就该干他娘的!”
还有的说:“这就跟打到家里来是一样的!”
还有的说:“咱中国再也不是以前的中国了!”
听得王伟强一头雾水,回到宿舍,只见黄勇站在寝室当中,振臂对郝鹏举和隋小飘义愤填膺的吼着:“这就是侵略!这就是侵略懂吗!咱得去游行!得去示威!咱要让北约、要让美国佬感受到我们中国人的愤怒!”
王伟强打断他问:“什么事啊?到处都乱哄哄的嚷嚷?”
黄勇看了他一眼,斥道:“你还不知道啊?就你这觉悟还学生会部长、还要当副zhuxi呐?北约!北约轰炸我们驻南斯拉夫大使馆了!”
王伟强头“嗡”的一下大了:“什么?轰炸?你是说北约轰炸我们国家大使馆?”
黄勇激动的说:“是!刚传来的消息!你得赶紧把大家组织起来!我们青年学生要有所行动!”
王伟强冷静下来,想:“轰炸大使馆?从来没想过战争竟然离我们这么近!从来没想过我们的生活竟然会和战争产生关联。游行这事儿恐怕得请示下学校。”
想到此,赶紧找院领导去了。黄勇一把扯下自己的被单,对隋小飘说:“小飘!快来写标语!”
郝鹏举说:“先过了今晚吧!这会儿都这么晚了还游什么行啊!再说了,有没有人响应?学校批不批准?现在给你写上了你今晚不睡了啊?”
黄勇听他说得有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时没了头绪,抱怨说:“这王伟强干嘛去了?也不拿拿主意!江波这团支书怎么也不来个消息啊!不行,我得去找副班长去!”
说完,夺门而出。隋小飘和郝鹏举相视一眼,各自叹气。隋小飘说:“唉,怎么就发生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我们能干嘛!”
郝鹏举说:“谨防这哥们又摔开水瓶!”
过不多久,王伟强回来,给江波打了个电话,叮嘱了几句,又召集全班的男同学,说:“学校表示不会压制我们的爱国思想和爱国行为,但我们的游行示威活动要有组织的进行,班干部和团干部要负起责任来。我现在要去学生会开会。”
黄勇一晚上辗转反侧,巴不得天快点亮。天刚蒙蒙亮,便迫不及待取下床单,翻个面铺在书桌上,叫醒隋小飘,隋小飘也不赖床,一骨碌爬起来,翻出笔墨,写下“打倒北约”四个大字。待字晾干的工夫,黄勇抓紧去洗漱完,催着郝鹏举和隋小飘一道去吃饭。回来把标语的一端递给郝鹏举,自己一手拎着另一端,看隋小飘还坐着,朝他手一挥说:“走啊!”
隋小飘说:“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黄勇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隋小飘又说:“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黄勇勃然大怒道:“你再说一遍!大是大非面前可不要犯浑啊!”
隋小飘说:“我昨晚想过了,什么叫爱国?‘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我一介草民,做好自己,不给国家添乱就是爱国了。你们要游行我不反对不干涉,但我觉得游行示威除了阻碍交通、影响老百姓生活不见得有什么实际意义。”
黄勇强压下心中怒火,耐心的说:“我们是青年学生!青年学生是梁启超笔下的少年,少年人如乳虎,少年强则国强!我们应该高擎火炬,引领人们,向敌人展示我们的怒火和决心!都像你这般做缩头乌龟,只会让敌人觉得我们中国人好欺负!”
隋小飘起身走到窗前,指着楼下说:“你们展示怒火个鸟!你看站高台上领头喊口号这哥们,不就是为了出个风头吗?让他大太阳底下在这台上喊个三天三夜不停不歇他干吗?所以说你们是不损一毛而沽名钓誉吾往矣,断头流血虽救国救民吾躲矣!”
黄勇说:“别搁这儿迂腐了!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出不了风头就以为别人也是为了出风头,我跟你说,作为大学生还就得有点儿血性、有点儿爱国心!”
隋小飘笑说:“要真有血性,咬破自个儿手指,血书标语啊!学陈天华蹈海赴死啊!来,给写一个!或者裹着你那写了标语的床单从这宿舍楼顶跳下去!那才是真的勇士,绝对的爱国青年!”
黄勇气愤之极,脸色煞白咬牙切齿道:“你……”郝鹏举把标语塞给黄勇,走过去不由分说拉起隋小飘就走:“少废话,走走走!”
隋小飘笑着拍了拍黄勇说:“其实我也不是说你,你是热血青年。”
游行队伍还算组织得井然有序,以系为单位,每个年级一个方队,每个方队前都有两个表情严肃大义凛然的干部领队喊口号。隋小飘被裹挟在队伍里跟着走,也不喊口号,时不时能遇到其他高校的游行队伍。各路游行队伍就像江河汇入大海一样聚集到中心广场,群情激愤、喊声震天,隋小飘也激动起来。有执勤的警察和武警严阵以待,但对学生都很友好,更像是在维持秩序。隋小飘刻意观察四周,还好,没有人践踏绿地,大家都还比较守规矩。在广场上逗留了许久,各支队伍就像赛歌似的喊口号,此起彼伏,黄勇声音已经嘶哑,可依然跟着振臂高呼。隋小飘听着黄勇声嘶力竭的呐喊,实在觉得有点心疼,偷偷跑出队伍想找商店给他买瓶水,跑上人行道,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一个大叔一把扶住他说:“别激动、别激动!”
隋小飘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了笑,说:“不小心脚底下打滑了。”
隋小飘买了水回来递给黄勇,黄勇犹豫着不停打量他,隋小飘说:“再不喝就要失声了,到时候怎么喊口号啊,又不是喝口水就不爱国了!”
黄勇方才接过来灌了一大口。将近正午,警察劝说学生们该回去了,于是各路队伍又向四面八方散开而去。双向八车道的江阳大道上,汽车让出了四条车道,供游行队伍通行,警察站在街心隔开车流和人流。隋小飘脱离队伍独自上了人行道,黄勇唤他,他高声回道:“这么宽的人行道不能游行吗?非得占用机动车道,矫情!”
黄勇知道他毛病又犯了,不再理他。一连几天,反对北约都是学校热点,甚至上课时老师还让大家挨个发表自己的看法。轮到隋小飘发言,隋小飘表示自己认识肤浅,希望多听听同学们的高论,也好学习提高。“六一”一过,不换凉席就难以入眠了,天越来越热,意味着暑假越来越近。大学生活即将过去一半,隋小飘隐隐有些焦虑,现在大学毕业都是自主择业,未来充满了未知,前路茫茫,到底怎样?得找机会接触一下社会,也好对毕业后的生活有个起码的认知。在电话里和哥哥聊起这事,隋小飞说:“我初中同学他哥在深圳开电脑培训班,你要有兴趣,我跟我同学说一声,让你去他哥那里打个暑假工。”
隋小飘说:“那好啊,你快跟你同学说,落实了告诉我。”
第二天隋小飞回话,说他同学的哥哥答应了,还给留了电话,并交待隋小飘说去深圳需要办边防证。隋小飘立马跑去院办,院办老师告诉他边防证要去保卫处办。隋小飘又跑去保卫处,保卫处老师说要带学生证并免冠证件照。隋小飘又去东门外照相馆拍了照,照相馆老板说要不急的话明天来取,不然就得加钱,隋小飘想想也不着急,没必要花这冤枉钱。回到宿舍,隋小飘想着是不是该给向天歌说一声,拿起电话又想,还是当面说好一点,于是又放下,放下电话又想,可以电话里先约她啊,又拿起电话拨过去,电话“嘟”了半天也没人接,又失落的放下。向天歌和关月回来,韩辛茹正在擦桌子,地明显拖过了,关月抱着韩辛茹说:“有你真好!”
韩辛茹挣扎着说:“好了好了,别肉麻了,马上就干完了,完了一起去吃饭。”
向天歌说:“麦子还没回来呀?”
关月说:“她是难得着家咯!”
韩辛茹擦完桌子,出去洗了把脸回来,三人端着饭盒,各提了一把开水瓶一起去食堂。三个人把菜拼在一起合着吃,关月笑着说:“辛茹,你是不是也快开花结果了?看来我们宿舍就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了!”
韩辛茹不好意思道:“说什么呢?”
关月厌弃道:“别装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呀!”
韩辛茹说:“真不是装,还早着呢。”
关月问:“你对他感觉怎么样嘛?”
韩辛茹说:“还好吧,我觉得他挺幽默也挺阳光的,兴趣爱好以及对很多事物的看法也挺一致的。”
关月说:“那不挺好的嘛。”
韩辛茹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有些不安。”
关月问道:“为什么啊?”
韩辛茹说:“不知道人家怎么想的。而且我们家庭背景差异较大。”
关月皱眉说:“都什么年代了?还家庭背景!”
又转头对向天歌说:“还有你,难道也是因为家庭背景?”
向天歌说:“我没有背景啊,我们都没背景!”
关月说:“那不就得了!”
韩辛茹笑说:“那次黄勇说隋小飘是你男朋友,你不是默认了吗?”
向天歌说:“那当着外人我也不好说什么嘛。”
韩辛茹说:“那也就是不把隋小飘当外人咯!”
说完哈哈哈笑了。吃完饭回到宿舍放下餐具水瓶,三人相约去散散步,回来向天歌早早洗了澡靠在床上看书,韩辛茹趴书桌上复习功课,关月听音乐。一会儿电话响了,韩辛茹接起来一听,立马朝向天歌喊:“天歌,电话!”
向天歌在床上接起分机,朝韩辛茹示意,韩辛茹便放下了电话。接完电话,向天歌下床,关月说:“隋小飘约你啊?”
向天歌说:“他说有事跟我说。”
关月说:“有事还不能在电话里说?看来越来越近了!”
隋小飘跟向天歌说起暑假要去深圳打工的事,向天歌说:“去见见世面也好,不然在家里要不就闲着,要不就是跟那帮狐朋狗友鬼混。”
隋小飘说:“我先送你回家,也顺便回家看看父母再去,开学的时候我再回家来接你。”
向天歌说:“你不用考虑我,看你自己方便,不过回家看看父母是应该的,半年不见了。”
隋小飘说:“那就这样说定了。”
向天歌说:“嗯。”
第二天上午,隋小飘取了照片,到保卫处办好边防证,哼着曲儿回宿舍。刚上楼梯,就掏出钥匙,到了门口,正准备把钥匙插入锁孔,听到宿舍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便停了下来。这时,他听到王伟强压低了声音的笑,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娇羞的嗔斥,听起来似乎有点儿熟悉。隋小飘紧紧捏住钥匙,生怕弄出一点儿声响,蹑手蹑脚的慢慢退出好几步,才轻轻的转身,走到楼梯口,把钥匙装入裤兜,愣愣的出了一会儿神,干脆就在楼梯上坐下来,掏出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闭上眼睛,心里强迫对自己说:“向天歌!向天歌!向天歌!”
直到脑海里满是向天歌的身影,方才睁开眼,点上烟,深吸一口,喔起嘴,一下一下的吐烟圈,烟圈脱嘴而出,一个一个从小到大排成一列,向前飘去,那飘得远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散在空中,形影不见……脑子里又乱了,低下头,盯着红色的烟头一点一点蔓延,吞噬着香烟,心里再次强迫对自己说:“向天歌,向天歌,向天歌!我的心里只有向天歌,我的生命里只有向天歌!”
“干嘛坐这儿呀?”
隋小飘抬起头,是黄勇。隋小飘赶紧拉黄勇也坐下,给他点上一支烟,说:“这儿凉快,陪我坐坐,等鹏举来了我请你们吃饭。”
黄勇说:“干嘛请吃饭啊?”
隋小飘说:“有好事,吃饭的时候跟你们说。”
正说着,郝鹏举来了,隋小飘一把拉起黄勇,另一只手拽着郝鹏举的胳膊就往楼下走,说:“快走快走,请你们吃饭。”
郝鹏举被拽着边往楼下跑边说:“我包还没放呢!”
隋小飘说:“不用放了!”
黄勇在后面被拉着跟着跑,说:“不等伟强了?”
隋小飘说:“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