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风卿婈被小童领着出了房门,君宴绵长目光仍是久久未撤回。
“黏一起了?”
老者半眯着眸,打趣道。
君宴收回目光,亲自给他添了茶。
香气四溢,自青花瓷壶嘴里泄出来的茶雾渺渺,君宴刀削斧砍的侧颜团在其中,飘渺漠然。
“方才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这会子又不想知道结果了?”
“我已经知道了。”君宴闭了闭眼睛,在一侧坐下来,黑色衣决倾斜在地上,他神色凉淡,眼瞳浮起一抹极荒凉的笑丝:“她生前,同我最后一次见面,便是如今日这般的暗流涌动。即便换了一具躯壳,她仍是没变。”
老者不知道说什么,遂笑了笑:“你这小子啊……既失而复得,就好好把握,别再弄丢了。”
想起一月前,君宴跋涉千里,人不人鬼不鬼的堵住他去路,要他救命时的骇然场面,老者仍不忍唏嘘。
君宴听的一顿:“必然不会,此番,多谢先生。”
他起身,一撩衣摆,作势便要行礼,老人眉一挑,拦下他动作:“你乃龙子龙孙,不必这般。”
提及此,君宴心中涌起浓浓疑色。
他麾下汇聚能人不少,早便是听闻过蜀地有一神医,精通岐黄之术倒也不能让人称之为“神医”他神便神在被人传闻有起死回生之术。
既是传闻,又无例子在前,君宴听到这等话,只当谰言理之。
后来风卿婈身死,一时心神剧裂,竟也信了被自己嗤之以鼻的话,他那时是处在绝境中,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也要试一试。
后来几波转折,找上老者,没想到对方软硬不吃,不要财不要名不要利,只要他拜师,将他出神入化的医术传承下去,然则,君宴在此方面,是没有什么天赋异禀的。
世间人千千万,为何是他?
他询问时,老人只道是机缘巧合,但也没有勉强他拜师学医之事……
仿佛拜师更像是给了他施救的一个借口而已。
“好了,那姑娘身子没什么大碍,只肖养着,便不会有什么事。”老者慢悠悠说:“倒是你,我瞧着她对你的敌意和防备不少,连带着看老夫时也有戒备。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解除芥蒂吧。”
君宴浓眉微皱。
风卿婈若有似无的一切,他未必没有察觉,她从前对她更多的是漠然,却绝对不是恨,这其中,定然是出了什么事,他需要查清楚。
还有,导致她身死的缘由,纵然全天下人都信,唯独他不相信会是那般。
……
月色流露,静谧的黑暗将世间一切吞噬。
房中憋闷,风卿婈心中又怀着事情,索性在晚间掌了灯出了小院,一路往桃林走去。不知名的蝉虫在树梢鸣叫,飞逝的花瓣似雪飞白。
行走间,群决混杂着瓣瓣花香,似画中人一般。
她沿着桃林没走几步,忽而停步,转身。
君宴并未隐去脚步声,一袭黑色玄衣猎猎作响,身姿修长散漫,负手而立,琉璃似的黑眸在月色下粼粼涌聚。
风卿婈仍清楚记得,他从前在京城为了彰显自己的“不正常”偏爱穿花花绿绿,色彩越发明艳,越衬托的那张脸鬼斧神工,妖魅惑人。
如今褪下那一身衣服亦或是那层伪装时,整个人沉浸内敛,似一柄华丽昂贵,出击即毙命的宝剑出鞘,摄人于无形,教人胆战心惊。
这便他的真面目罢。
“王爷,是觉得我会逃走吗?”风卿婈立在树梢下,巧笑含弄:“其实大可不必担心,我一介弱女子,如何能逃得出王爷手掌心。”
君宴来到她跟前,黑通通一竖,挡去了她前面的光景。
他对她的似嘲非嘲换若未闻,言:“夜间寒凉,此处地处偏僻,你一介弱女子夜行,便是胆大的很。”
风卿婈:“……”
“我这便回去。”
风卿婈与他擦身而过。
君宴忽而出手,修长臂弯飞快,风卿婈心中警铃大作,急急往后褪去,甚至想好了应对的招式,只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便付诸。
却见君宴手停顿在半空中。
幽幽盯着她。
风卿婈拧眉,他忽然道:“别动。”
手一抬,指尖冰寒,滑过她面庞,留下酥麻的颤意,风卿婈心思一动,只觉今夜寒气逼人,顺着她脚底板一路密密麻麻上涌,在心头揉搓成麻。
君宴长指夹下一块花瓣,瓣身晶莹,修长的骨节中,越发衬托的似玉一般的光泽。
风卿婈往头上摸了摸,尚未抑制下心头悸动,便听君宴说:“既已出来了,不若陪本王一同走一遭,这桃林芳华,便是在夜间也无损分毫。”
两人挨的极近,他说话时,悦耳的字眼似珠玉吐露,悦耳动听。
风卿婈往后退了一步,君宴不待她回话,转身大步往前走去。
只眼中流泻出一抹黯然。
他更加确定,风卿婈对他的敌意是有缘由的。
风卿婈无可奈何的跟上,说不清什么心思,跟着杀害自己的仇人走了一遭,她本就不是出来瞧桃林景致的,此番君宴在旁,心头疑云更是倍增。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段路程走了一遭,无一人发话。
“你可愿意同我说说你姐姐的事情?”
君宴忽然顿住。
因跟在他后边,风卿婈幸而机敏,幸而没一头栽了过去,听到这话,心头一冷,更多的是讥讽,面上不露分毫,低头掩去眼底寒芒,道:“我从前只见过青即漪姐姐一面,是以对她并不了解。”
“是吗……”
君宴眼神黯然,略略廖寂的看了她一眼:“我只道你此番不顾自身安慰到蜀地来,以为你们姐妹情深。”
风卿婈垂眸,乌睫在月色下扑闪。
她不答,君宴也只笑笑。
“你可知,她身死是何原因致使的?”
放置在袖间的手猛缩,风卿婈豁然抬眸,但旋即又被她压制下去,她觉着君宴这是纯粹的试探:“王爷这话何意?青漪姐姐遭到敌军仇视,自是亡于蛮子们刃下。”
回答的很是滴水不漏。
君宴长眸眯长,负在背后的双手搓磨着,回味着风卿婈方才那一记眼神中刀光的湛湛,虽被她掩饰的极好,但还是落于他眼中。
如此一试探,君宴已经是明白,只怕她的身死,与他有什么干系。
眼中滑过浓重凌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