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东庭这人看似胆小怕事,毫无主见,但也不能小觑了他,倘若真如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堂堂三品尚书的位置,就算有裙带关系,在潮起潮落的朝堂上也坐不了那么久。
明玉闻言,一脸佩服。
风卿婈如此徐徐图之了几次后,风东庭对她全无了防备之心,就连风夫人,也不再对她想一开始那般警惕防备了。
一日陪风东庭茶毕后,风卿婈看着一池随风招展的睡莲,状似不经意的说:“爹,我出生时是什么时候?若是出生在这样的仲夏之日倒是很好。”
风东庭说:“你出生在严寒的十二月,你娘生你差点儿难产。”
“这样……”风卿婈脸上闪过一抹失望,随即又好奇地问:“那云瑶呢?她出生时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说起风云瑶,风东庭脸上的笑意就越发加深:“云瑶出生之际,正是盛夏好时候,那会儿她母亲生她之时,很热,忍不住想要把冰盆搬进屋子里凉快,我就怕月子里落下病根,给挡住了,为此她还和我发了好大脾气。”
风东庭说起风夫人之时,脸上的笑容越发加深,沉浸在甜蜜里,方才风卿婈提起他死去的原配,他表情冷冰冰的可没见这么开心。
爱与不爱,一目了然。
风夫人强势狠辣,从前风卿婈以为风东庭迁就她是忌惮风夫人娘家权势,如今看来,忌惮也有,但未必没有爱意。
反观原身的娘,只怕从来没有得到过风东庭的如此柔情相待。
一想到此,风卿婈不由为那个芳华早逝的女子深深惋惜。
“那后来如何了?”还没有得到想要听到的消息,风卿婈按耐住心里的恼怒,继续佯装好奇的问。
“后来,我是千哄万哄才把她哄好了。”风东庭笑着摇了摇头:“要说也是云瑶也是来折磨她母亲的,她那会儿要是没早产,她娘就不用受罪了。”
风卿婈眼睫毛微微一动,唇角的笑意加深:“我瞧着云瑶妹妹体质康健,竟然是早产的吗?”
“自然是,她足足早产了一个多月。”
风卿婈心下有了定论,与明玉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动深色的笑意。
风东庭浑然不知,他打开了话匣子,拉着风卿婈给她讲了许多风云瑶小时候的趣事,说着说着,嘴里的夸夸其谈戛然而止。
他半张嘴巴看向书房外,结结巴巴:“瑶儿?”
风云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书房外,俏生生地站着。
她一身浅紫罗群,那料子极珍贵,看似平平无奇,打眼一看,那裙面竟然参了银丝,微风一吹,脉脉银丝如照春光的湖泊,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她的法式与妆容也是精心设计过的,看似简单,却十分贴合她那一身楚楚可怜的气质,让人一看就软到心里去。
“父亲与姐姐相谈甚欢,女儿来了这大半天,父亲才肯给女儿一个眼神。”
风云瑶走过来,表情微笑,却是话里有话,有责怪之意。
风东庭脸上又一丝心虚,笑眯眯地拍着风云瑶的肩膀:“瑶儿,你姐姐来找我,我与她说了一些你小时候的趣事。”
“是吗?”风云瑶拿起桌上的芙蓉白玉盏,倒了一杯茶,递给风卿婈:“如此说来,姐姐倒是很关心我。”
风卿婈不知道她葫芦里买得什么要,伸手去接。
恰恰就在那一瞬间,风云瑶的手一抖,还冒着热气的滚烫茶水倒在自己手上。
“啊!”
她尖叫一声,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
一声脆响,杯子瞬间四分五裂。
“瑶儿!”
“瑶儿!”
有两道焦急的身影冲风云瑶冲过来,一道是风东庭,一道是北冥玄。
原来北冥玄今日是来找风卿婈的,从丫鬟口里得知她在书房里,就赶了过来,谁料就看到了这一幕。
风云瑶白皙娇嫩的皮肤被烫的通红一片,很快起了一个晶莹的小水泡,她痛的直吸气,眼眶红红地倚在北冥玄怀里。
可怜巴巴地问:“姐姐,我知道你平日不喜欢我看不惯我,可我给你倒茶,你竟然将茶水倒在我手上,你何必如此……”
风卿婈:“……”
就知道这小白花没安好心。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红口白牙两嘴一碰就如此污蔑我,风云瑶,你如今真是太不择手段了。”她冷笑。
“我没有,姐姐。”风云瑶拧着嘴唇:“难道我会自己把茶水倒在手上诬陷你吗?”
她楚楚可怜地看向北冥玄:“玄王殿下,您知道瑶儿从小就怕疼没必要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还是如此上不得台面的!”
北冥玄喉结微微滚动,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方才书房里就风东庭在,他不由将视线投向风东庭。
要知道,从前北冥玄对自己的话可是深信不疑的,如今竟然,也开始迟疑了起来……
风云瑶的心凉了一大半,心中对风卿婈的恨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死死咬着唇瓣,逼得泪盈满哐,看起来好不可怜。
“玄王殿下若是不相信瑶儿的话,就尽管问爹爹!”她一指头指向满脸惶然的风东庭:“爹,方才你可是站在旁边的,你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究竟是我诬陷姐姐,还是姐姐伤害我,你都仔细说出来!”
“瑶儿……你们……”
风东庭唇瓣嗫嚅,眼光在两个女儿身上徘徊,都是他的骨肉血亲,都是一样的女儿,刚才他亲眼所见,分明是瑶儿故意将茶水倒在自己手上,来诬陷风卿婈的。
自己那个从小温柔可爱善良的女儿,怎么会突然间变成这样……
竟然是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风东庭愁眉苦脸地叹息一声。
风云瑶咬了咬牙,眼中有些紧张:“爹,玄王殿下在这儿,你可要好好说。”
风卿婈眼底却是有丝丝缕缕的讥讽冷笑蔓延了出来。
果不其然,一听风云瑶的话,风东庭狠狠咬了咬牙,将自己身为父亲的良知又一次放弃了。
他点点头:“对,刚才我亲眼所见,就是卿婈把茶水倒在瑶儿手上了。”
风云瑶蓦然松了一口气,泪眼朦胧地看向北冥玄:”玄王殿下,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并非是姐姐说的那样。”
北冥玄薄唇紧抿,看向风卿婈。
少女面容无所谓,眉梢眼角是抹不开的讥讽,那就那么看着他们三人,笑容凉薄,将自己与他们隔绝在外。
北冥玄心中上涌的怒火倏然间熄了下去,他干巴巴地说:“瑶儿,定然是你理解错了,她不会是来用水浇你,这样的低等手段,她不屑。”
此话一出,三人皆惊。
“什……什么?”
风云瑶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瞪大眼睛:“玄王殿下,您什么意思……莫非就算是有父亲作证,你也还是相信姐姐的话?觉得我与父亲联手起来骗你?”
风卿婈,心想可不就是如此。
不过今日的北冥玄倒是让她刮目相看了。
风卿婈以为,北冥玄会坚定不移地相信风云瑶,而反过来呵斥自己,没想到他居然……
倒还是有些脑子的。
“归根结底,还是玄王殿下已经不相信我了是吗?难道我真的会陷害姐姐吗?”
硕大的晶莹泪珠顺着风云瑶面庞滚落下来,风云瑶抽咽着说。
北冥玄看着风云瑶的样子,心有怜惜,怜惜之外又有一层隐隐的烦闷涌上心头。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风云瑶如此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姿态,与风卿婈相比,有些上不得台面。
他摇了摇头:“不是。不是说你诬陷卿婈,而是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该如此。”
北冥玄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十分明白了,风云瑶应该适可而止。
可惜风云瑶第一次被北冥玄如此对待,又想起来近日风卿婈与北冥玄的亲密,越发觉得是风卿婈这贱人使了手段把北冥玄给抢走了。
心内巨大的落差之下,没有注意到北冥玄的异样。
她继续不依不饶地扯北冥玄的袖子:“不该什么?难道玄王殿下以为,瑶儿不如姐姐?姐姐不会做那样的事情,瑶儿就会做那样的事情诬陷姐姐?”
“够了!”
北冥玄心头烦闷越发加深,他推开风云瑶:“瑶儿,我始终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卿婈她如今贵为郡主,是救了朝廷忠良的有功之人,连晏蔺晏老都对她青睐有加想要收她为关门弟子,都被她拒绝了,你觉得她费心来伤害你,图什么?”
是啊,她图什么,就连北冥玄如今她也是信手拈来,只要她想,不日就能入主玄王府。
她做这些,图什么?
风云瑶目瞪口呆,她唇瓣半开,脑子里发白发懵,想要找出一个有力的回答,但不知从何开口。
直到北冥玄挥袖而去,风东庭急急忙忙追上去,她才缓过来。
并从北冥玄刚才的话里,分析到一个足以晴空霹雳的信息。
那就是……北冥玄现如今已经觉得,风卿婈远在她之上。
给人泼热水伤害人这种事儿,只有她做的,风卿婈那样高傲的人是不屑做得!
风云瑶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她面庞青紫,倒退两步做到了椅子里,死死盯住风卿婈,忽然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