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卿婈一通话说完,满堂文武有信她者,自然也有反对者。
有个大臣冷哼道:“风大小姐这话说得可好,可却只漏洞百出,经不得细思。”
“漏洞何在?”
“你也说了你一届闺阁女子,单以你一人之力,又如何能救得下沈氏?再者,你既得知秘密被人追杀,那些人自然是些训练有素之人,你又如何避过他们的眼睛假死?“
这倒是问到了要点上,若是风卿婈答不好,她的言论还真做不得真。
“我看你就是欺君罔上,胡编乱造!”那大臣呵斥。
“谁说我胡编乱造了!”风卿婈冷笑一声,忽然朝着那大臣走过去,抓住他的袖子猛地一拽。
众人还未看出她是怎么出手的,那大臣就被她一个过肩摔撂倒在地上。
大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的视线里,风卿婈倒在上方,眉眼漫不经心而轻蔑:“这位大人,我既然能自保,自然是有两招的,我朝女子会一招半式,值得大人您质疑?”
她在宣政殿上如此举止,按理来说应该是大罪。
可永宁帝未发话,那大臣也拿她无可奈何,揉着胳膊,赤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北燕不同于前朝,由于出了个女侯风兰芷,让人们看到了女子也并非只能被驱在后宅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近年来,女子的地位也大大的提高,女子也可入学堂,学得文武艺,若是学得够好,还能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
只不过,风兰芷陨落后,北燕十年来都没有出过如此耀眼厉害的女子而已。
但,并非全然没有。
所以女子学文习武,并非是什么罕见的事儿。
只是她一个弱女子……
“哦,臣女的贴身侍女,也会个一招半式。”风卿婈补充。
这下,众人不敢再质疑了。
她身负重伤,还能将一个大男子轻轻松松的撂倒,言自己“会一招半式”,可见其凶猛狠厉。
那么她的侍女的“一招半式”大概率也不会是字面上的意思。
这样两个强悍的主仆二人,还真有可能救下沈氏又掩人耳目的自救。
可这就证明盛邵是被人诬陷的,还是证据不够充足。
又有大臣道:“可你说那兰姨娘是人派来的细作,那么整个盛家被下入大狱,那兰姨娘何在?”
不等风卿婈说,就有人说:“据说是听闻噩耗,自戕了……”
“为了陷害盛邵,把自己命都搭上了?”
永宁帝看向风卿婈,眼中亦有浓浓的质疑。
若是那兰姨娘当真死了,那风卿婈一切都说辞就显得摇摇欲坠了起来。
风卿婈嘴角一牵,往外看了一眼,道:“明玉进来。”
满朝文武纷纷伸长脖子往外看去。
风卿婈又要出什么招数?
朝堂上许久都没有这般热闹了。
很快,一个蒙着面的女子被明玉推了进来,那女子步伐踉跄,看不出面容来,朝臣都被这一幕给弄得十分讶异。
永宁帝也不由出声问:“这是何人?”
风卿婈没有作答,而是冲明玉看了一眼,明玉一把扯下那黑色面巾。
面巾底下,是一张由于愤怒而发红的脸,却也无损她那张娇俏的脸,很是美丽。
与盛邵交好的几个官员一眼就认出了她来,忙冲永宁帝道:“皇上,这女子就是盛邵的妾室,兰姨娘!她没死!”
“她不是自戕了吗?”
“她没死。作为靠着背后主子办事扳倒搭镇国公的大功臣,她想要金蝉脱壳,并非那么难。”风卿婈淡淡道。
兰絮满脸通通红,不可置信地看向朝臣中站在最前端的魏峥一眼,随即就挪开眼睛。
她全然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主子已经为她想好了后退之路,她在刑部大考喝下假死药,本来自然是应该有人来接应她的,可她一睁开眼就发现不是。
不是在熟悉的相府里。她被关在一个地牢里,暗无天日地关了五六天,才被人拉出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落入了谁手中。
盛邵的妾早已自戕,那么她又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
兰絮打了个哆嗦。
功亏一篑!
兰絮的出现,让风卿婈的说辞可信度大大增加,她言辞有条理亦有证据,朝臣就是想要反驳也反驳不了什么。
永宁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刚要说什么,就听一名满脸干瘦的老臣又道:“皇上,臣手里头还有一份物证。”
众臣一愣,永宁帝亦是没有想到还会有证据,这会儿他对所有“人证物证”莫名有种十分信任的感觉,于是大手一挥,连忙道:“呈上来。”
那老臣与北冥翊目光微微触碰,随即将怀里的证据交给忠德。
老臣呈上去的皆是与盛邵此次“谋逆”有关的证据,包括盛邵被人搜集出来与鞑子谋和的那间书坊,其实在两年前早就转到了兰絮名下。
满朝文武看下来,面露喜色的更喜了,面露难色的跟是战战兢兢了。
风卿婈蓦然看向北冥翊,原来如此。
他那日劝她说时机未到,原来是等着搜罗到这些。
看来她还是小看了这个徒弟了……
“好,好啊!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公然诬害朕的良臣,如此愚弄朕!”永宁帝眸光射向兰絮,有丝锐利闪现:“大胆妇人,是谁教你如此陷害忠良的?!”
永宁帝冰冷的嗓音透彻整个金殿,隐隐有了一丝帝王雷霆之怒。
兰絮抬起眼皮,将唇瓣给咬出了血,那双黯然的眸光里却露出了一丝决绝。
“并无人指使我去陷害盛邵,不过是我想要的更多,想做盛邵的正妻,他却不肯应允,我气恼之下方才谋划了这一切而已,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
她怅然一笑,忽然冲着金殿上那根盘龙金柱狠狠撞过去!
头破血流,盘龙的尾巴被献血染红,格外妖艳。
突生的变故,令一些文官吓出了声。
那温热的血滴溅到魏峥手上,有些灼热。
他眸子轻垂,轻轻擦去血滴,眼皮一动也未动,甚至都没有去看兰絮一眼。
忽然,他察觉一道灼灼的视线落在了身上,魏峥扭头,对少少女那双沉静的双眸。
她似乎已经看透了一切。
魏峥嘴角缓缓牵起一丝温和的弧度,眼神却变得森冷起来。
兰絮这一撞,是断了所有的线索。
风卿婈收回目光,她没想到兰絮为了不牵扯魏峥,居然会如此决然,这下子,魏峥安然无恙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深埋眼中恨意。
不过她也没指望这次能扳倒魏峥,这数年时间,魏峥的实力就如那扎根在地底下的树枝,遍布各处,根深蒂固,想要就此了解他,未免天真!
只是搓搓他的锐气也是好的,没想到居然……
不过,盛邵终究是被洗清了冤屈,永宁帝当即下了圣旨,无罪释放盛邵,恢复他镇国公的荣耀。
风卿婈走出宫门的时候,落日余晖铺满了整个地面。
她微眯起眼睛,感到一丝乏力,明玉手疾眼快地搀扶住她。
身后忽然有脚步走近,她以为是北冥翊,直到那一只铁钳般的手抓住她的胳膊。
“风卿婈,这些时日你躲到哪儿去了,落日崖下那具女尸不是你是谁?为镇国公洗冤的证词人证,你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北冥玄抿着唇,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样。
他已经全然不了解眼前的风卿婈了,北冥玄甚至有些疑惑,以前那个风卿婈和如今这个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她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立于朝堂之上,满朝文武当中,还敢条理分明的去替镇国公洗清冤屈。
那样发光烁烁,那样万众瞩目,哪怕脸上的斑痕依然在,可也遮不住她举手投足间的大气与运筹帷幄。
她还是从前那个战战兢兢,满眼都是他的风卿婈?
北冥玄在心中的情绪很是复杂。
即有种她蜕变至此的欣喜,又有种掌握控制不住的郁闷。
但一看到她还活着,北冥玄的心腔就被隐隐的喜悦充盈起来。
他微微放缓了语气:“你既然无事,为何不报个信给我?你知不知道这些时日以来……”我有多郁郁寡欢。
可这话对上风卿婈嘲弄的眼神,他嘴里的话便戛然而止。
“这些时日怎么了?”
北冥玄拧眉,喉结滚动:“你什么眼神?”
风卿婈哂笑一声:“玄王殿下,我虽然是躲起来了,可也不是聋了瞎了,京中的各种事宜我还是知道一点的。”
北冥玄一噎。
也是,他与风云瑶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她自然是知道了。
“我……”八壹中文網
北冥玄垂下眼皮,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风卿婈面容淡淡地,转身往外走。
明玉盯着风卿婈的侧颜,她来京中这许多日,自然也清楚了玄王与风卿婈之间的关系,不由问:“小姐,你不生气?”
“为这么个人生气不值当。”
风卿婈微微摇头,突然看到不远处站在高阶上的魏家兄弟。
那二人均是身材修长,玉树临风,气质确实各有不同。
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张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