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宇在客厅里不知坐了多久,听着主卧里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是梁舒在收拾行李。他站起身,在房间门外徘徊了几步,却没有勇气去敲开那扇门。梁舒把自己的衣服,一股脑都丢进了大行李箱里,这个行李箱,还是她结婚那会带过来的。当时也是这样满满当当地装着衣服。她环顾着这个住了两年的地方,或许有一点舍不得吧,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展望和期待。她脸上慢慢浮现了笑意,她觉得自己又在生活里找到了盼头。打开手机,许照在她发完“有事”两个字后,没有再发消息了。梁舒瞟了一眼他上面发的内容,都是些暧昧露骨的情话,还想着继续约梁舒出去见面。梁舒不知道,自己对于许照到底算是什么,前女友,或是炮、友?她知道自己不只是因为还喜欢许照,才跟方明宇提出离婚的。她终究是心软的,她没办法任由自己享受着方明宇无条件无死角的好,却没办法给他任何回应。她也是坦诚的,她没办法在这段婚姻里东躲西藏,你瞒我瞒,把婚外情遮掩得滴水不漏。更多的,她是想给自己一个自由。她为了应付父母亲友的催婚,为了不在逢年过节所有讨论的话题都围绕着自己,她把自己的心出卖了两年。或许在周围人夸赞她老公体贴细心、无微不至的时候,她有过短暂的骄傲,但那一点点虚荣心,不足以支撑她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孤独前行。随着年龄的增长,身边的长辈从催婚,变成了催生,刚清净没多久的耳根子,又被无穷无尽的唠叨,和自以为对她好的忠告,充斥着。或许结婚可以和不爱的人一起,但在生孩子这件事上,梁舒抗拒到了极点。即使方明宇一而再再而三地表态,说自己绝不会逼她,然而越是如此,越让梁舒内疚。长时间内心的压抑,已经让她不堪重负。如今,想着未来可以不再为别人而活,不再违背内心的声音,梁舒只觉得轻松无比。一夜好眠。早上八点五十,梁舒已经洗漱完化好妆,听着客厅悄无声息,以为方明宇已经离开,便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可刚打开门,就闻到浓厚的烟味,呛得她连忙捂住口鼻跑到客厅来开窗。方明宇坐在沙发上,衬衫上满是褶皱,他的手上是半截燃烧的香烟,面前茶几上,燃尽的烟头加起来,应该有两三包烟了。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梁舒,一夜之间,他的胡茬就长出了不少,眼下的乌青告诉她,他一夜未眠。梁舒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道:“你怎么抽这么多烟?呛死人了。”
方明宇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连调动面部肌肉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嘴唇因为抽烟而干裂起皮,几乎等了一分钟,他才用沙哑的声音回答:“我记得结婚之前你就告诉我,你最不喜欢抽烟的男人,你对气味敏感。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在你面前抽过烟。后来,慢慢的,我也把烟戒了,出去应酬,别人发烟,我也总不抽,怕你觉得我又是一身烟臭。”
梁舒听完没说话,默默打开了新风系统散味。“你要去上班了?”
方明宇把手里的烟掐灭,看着桌上的烟灰出神。“嗯。”
梁舒皱着眉头,“你也早点回上海吧,别再耽误工作。”
说着,便径直走向门口。“我给你煎两个荷包蛋吧,或者拿空气炸锅炸几个小油条,你别老不吃早饭。”
方明宇一下子站了起来,似乎是起猛了,晃了几下才站稳。梁舒没有回头,留给他的,只有干脆冰冷的关门声。--到了公司,梁舒发现桌上多了一份百叶卷和豆浆,看了一眼同办公室的小李,问道:“早饭是你带的吗?谢谢啦!”
小李扭头笑道:“舒姐,我哪有这觉悟啊,是温组长给你带的,说是下午有个项目会,要你跟他一起去呢。”
梁舒“啊”了一声:“要我跟他去?他不是每次都带钱明去吗?我又不熟悉项目。”
“你没看群吧,钱明老婆生孩子,他昨天晚上就在群里闹腾了,说是陪产呢。”
小李一边打呵欠一边道,“估计接下来几天,你都得接手他的案子了。”
“他老婆生孩子,又不是他自己生。”
梁舒咕哝了几句,把早餐推到一边,掏出手机玩起了“羊了个羊”。“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把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梁舒拉了出来。温故靠在门边,对梁舒招了招手:“梁舒,来我办公室,讨论一下工作。”
梁舒有些不情愿,拖沓着脚步跟了过去。“早饭吃了没,我买的时候还是热的,不知道你吃的时候会不会凉掉。”
温故坐到电脑前,示意梁舒坐到他对面。温故是全公司都公认的帅哥,178公分的身高,浓眉大眼的长相,加上挺拔的体态,是个容易让人过目不忘的人。刚进公司那会,梁舒也对他痴迷过一阵。他只比梁舒大了一岁,但工作态度比梁舒认真很多倍,所以现在成了梁舒的领导,倒也合情合理。“谢谢温组长关心。不过下次让我干活,别再用买早饭这招了,你忘了我特不爱吃早饭吗?”
梁舒坐在转椅上,转来转去,没个坐相。温故看着她笑道:“这么多年的坏习惯,还没改呢?”
梁舒摆摆手:“停,咱们还是讨论公事吧。”
温故笑笑:“下午两点,跟我一起去甲方那里做个汇报,PPT是钱明做的,你拿回去熟悉一下。”
说完,拿了个优盘给她,大致介绍了一下项目的概况。“听说,你快结婚了?”
梁舒把玩着桌上的一只钢笔,突然岔开了话题。温故顿了一下,道:“是啊,下个月。”
梁舒抿着唇看向他:“还是那个,你谈了四年的女朋友?终于想好,要结婚了?你不是一直说,还没到时候,不急着结婚吗?怎么突然想结了?”
温故靠到椅背上,双手环胸:“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的青春太宝贵了,我总不能一直耗着她,该给她个结果了。”
梁舒笑了笑:“话说成这样,该不会觉得自己很有责任心,很man吧?”
温故微微眯眼看她,有些不解。“爱她,所以要和她共度一生,这才应该是结婚的台词。你嘴上说什么,不能耗着她,要给她一个结果,不过是你感动自己的说辞罢了。”
梁舒撇了撇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话这么尖锐,一点不给别人留面子啊。”
温故道,“谈了这么多年,再说爱不爱的,不觉得幼稚吗?我们早就把彼此当做家人了。再说了,我问你,你和你老公结婚的时候,也是因为爱他吗?他根本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所以我们准备离婚了。”
梁舒的脸上是戏谑的笑意,让对方看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温故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语塞。梁舒拿起桌上的优盘,站起身往门口走去:“不要和不爱的人结婚,这是我在这段婚姻里,最大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