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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小祖宗(1 / 1)

季非自知丢人,他蹲在地上好半天,却连几只虾蟹都抓不起来,偏偏此刻手指伤孔还带着细微的疼痛。他走神,淡淡偷瞥了一眼云芒。

云芒褪下西服外套,屈身半蹲捡虾,因为长得养眼,以至于这种寻常动作霎时间平添了几分艺术感,手边是不知从厨房哪块角落找出来的两个水桶,他动作娴熟自然,往水桶里不停扔着虾蟹。

季非心想,这人看着桀骜不驯,其实很会做家务。

滑腻的虾在季非手心跳个没停,云芒强势拿下,不经意擦过他的手掌纹理,说:“放着我来。”

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季非几乎是立即抽回了手。

那一触即分的动作让云芒轻笑出声,不悦被隐藏,他继续说:“你自己来?油焖大虾?清蒸花蟹?确定不需要我帮忙吗?”

说完动作带狠将最后一只跳虾扔进水桶。

闻言季非眉头微锁,这两道菜是被云芒的质疑激出来的。实际上他压根不会,况且下了功课的明明就是另一道粥。

怪只怪自己一生要强,以至于拿油焖大虾,清蒸花蟹来搪塞时眼睛都不眨一下。

季非收敛些脸上的无措,接过两个水桶,开始赶人,他一如既往的平淡道:“不需要,你......你去找衣服吧,走的时候记得关门就行。”

不需要。

不需要你。

云芒凌厉的眉峰一挑,他靠近一步季非,微低着头质问道:“这么快就下逐客令?捉螃蟹还有的我一份功劳呢?你怎么算?”

为什么要这么近呢?季非想。

身高的差距并没有让他心虚退缩,与之相反,季非在云芒的质问下微扬下颌,近在咫尺的距离恰好让他不知不觉嗅到了来自云芒身上的清凉味,一呼一吸交杂缠绕间连对峙都悄然变了味。

然而,缓缓吸着云芒呼出的暖气后,季非陡然败下阵来,有种错觉,或许他可以尝试着去走出那一段赎罪,他可以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也可以拥有朋友与人情味,再也不用胡乱消磨年岁。

季非难得妥协,耸肩道:“那你想怎么样?”

云芒突然好脾气地勾勾唇,仿佛刚刚俯身威胁的人不是他,还是这段脸对脸的距离,语气热切缱绻,以至于气息都喷洒在季非的脸庞上:“天快黑了,衣服不着急找。我作为你的新同事,刚刚又帮了你这么多,怎么着……也得尝尝你的手艺啊。”

言下之意是我想留下来吃饭,你不能拒绝。

傍晚残阳与暮色挤作一团钻进厨房,与白炽灯相互交杂,冷暖光在无声中撞击笼罩,又脏又美。

季非笨拙地处理着食材,他怀疑云芒说要进厨房根本就不是来打下手的,而是来监工的。

被一米九的个头在旁好整以暇,自带与生俱来的压迫感看着,季非控制不住地走神。

领导嘴边还噙着点若隐若现的笑,看戏的眼神呼之欲出,没有一丝要帮忙的意思。

云芒立于季非身后,像是终于看不下去般,在静得呼吸声都听得见的时刻,突然压着笑开口提醒:“虾要剪掉须,虾脚,虾枪,开背去虾线。”

突然的发声让走神的季非抓着虾头的手惊地一抖,好巧不巧,那又尖又硬的虾头刺故地重游一番,精准刺进上一回刺过的地方。

他发誓,这一回,他真的把痛隐藏的很好,几乎不可闻地,只是轻微地发出了一声:“唔......”

原来,被刺过的地方,再刺一遍,会更疼但也会习惯。

季非背对着云芒,索性借这个角度微微侧身,恰好可以藏住这丢人的时刻,暗自庆幸应该看不见......

庆幸不过一瞬,被刺的那只手的手腕骤然被身后的力强行拉过翻开,触感犹如电过般,而后背脊瞬间迎来一热,被强迫贴上了云芒的胸膛,滚烫得令他顿时大脑有了一瞬间的空白,以至于忘记了反抗,忘记了自己有多么碰不得。

如果他此刻回回头,便也能轻而易举看到,背后这个人对他生气时,脸部完美的线条是冷硬的,连平日里漂亮凌厉的瑞凤眼里都装着火,少年感猛然被压下一分。

只有季非不知道,他的痛在云芒看来一目了然。

恍惚被冰冷的水流冲散,季非看着他的手就这么被云芒握住,任意摆弄打开,他感觉刺过的小口不再那么痛。

我到底在做什么?!

清醒后,季非发自本能地把手猛然一抽,然而他的退缩实在是挣不过云芒的桎梏,取而代之的是被更紧地握住。

“别动!”云芒严声道。

可偏偏季非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

“能有多大事,你起开!”季非恼了继续挣扎。

“你听话点好不好。”云芒见不得季非这副挣扎着不要他的模样,语气一改方才的恼怒,无奈哄劝,“好,你自己冲,我放开。”

无疑此刻的季非就像梦醒后睁眼看见陌生人的野生动物,胆小而警惕,弓起身躯做预防性的进攻。

等季非不再挣扎,言而有信,这次云芒真的放开了。

季非有着自觉,老老实实冲完水后默默坐在沙发上,涂抹着云芒不知从屋里哪个角落翻出来的小型家用医药箱里的医用碘伏。

只是简单的消毒而已,季非无声瞧着自己快要愈合找不到的小伤口,开始自省,心想真他妈矫情极了,自己还对一个小孩子的关心反应过度。或许他这个时候应该说对云芒点无关痛痒的话来缓和气氛。

毕竟排除他痛阈值比较低的这个弱点,作为男人为这点小伤涂药水真的愧对列祖列宗,即使他现在无家可归,不知道自己的列祖列宗都是谁。

可话到嘴边,季非才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他干脆舌尖顶着上颚,打消了念头。

窗外天色渐暗,乌云学着地上的人们又聚集在一起,雨又开始无声无息下,屋里却静得连雨降落在窗台上的滴答声都清晰可闻。

云芒盯着季非无辜的后脑勺,率先打破点沉默,臭脸低沉道:“饭我来做,你待着别动。”

说完不等一句回答,便朝厨房的方向扬长而去。

耳边是云芒越走越轻的脚步声,轻得他心里开始发麻,季非轻捏着裹着创口贴的指尖,下定决心般起身,刻意散漫说:“没多大事,又不影响发挥。”

他说的是实话,毕竟身体矫情到一定程度的人一旦感知到伤口不再隐隐作痛时,只有两种情况,一是麻木,二便是愈合。

云芒去而复返,又把季非塞进沙发里,嗓音微哑:“小祖宗,你是觉得菜刀切到断手才算大事吗?”

季非偏头躲开了云芒摁在肩膀上的手掌,一声“小祖宗”让他有种亲密的窒息感,压住情绪,他静静说:“你说的太夸张了。”

这四年里季非不是纯靠外卖活的,尽管头两年总归难些,那段日子里十八岁前尘旧梦如同灰烬,疼痛被放大持续整整两年,饭成了他的可有可无,外卖便成了他最常光顾的app,唯一的作用只是为了活下去。

坏与烂到了极点,后两年的生活除了难熬便说不出其他的痛苦,或许疼痛早被那场车祸撞飞,也或许因为人生中最模糊的那十天已经熬过......

终于外卖在他的生活里开始参半,取而代之的是速食,下面条,煮饺子就是在这段期间学会的。

他租的永远都是清一色的老房子,每当进屋看到角落里的小锅与冰箱时,赎罪的生活总是有点盼头。所以此刻,云芒说的太过夸张,切菜这种小事,他已经学会了。

云芒并未收回姿态,而是顺势将手掌随着季非的重量微陷进沙发里,直言不讳道:“由小见大。”他又感受到那近在咫尺薄薄的皮肤上浅浅一层颤抖,继续道,“与其你在这里和我争厨房这点儿活,不如去把头发吹干,多穿点衣服,再拖拉一会儿,我们吃的就不是晚饭了,是宵夜。”

季非无话可讲,却又不服地想,什么夜宵?明明你没出现的话,这会儿我连一锅粥都喝完了。

从云芒进屋的那一刻起,主客颠倒。

云芒指腹蠢蠢欲动,他想捏一捏此刻季非气鼓鼓的侧颊,但他太习惯克制了,只是说:“吹风机在浴室里。”

“浴室里?”季非终于扭过头正视云芒的眼睛,发出疑问。

明明洗澡那会儿他仔细找了,连个影子都没有。是他眼神不好,还是云芒眼神太好?

“找药箱时看到的。”云芒耐心解释。

原来如此。季非揉了揉自己半干不湿的脑袋,对着俯身圈住自己的云芒抽动一侧的眉角,示意让开。

云芒蓦然起身,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迈着长腿围着碎花围裙任劳任怨地做饭去了。

季非阖上浴室的玻璃门,将云芒连同食物的袅袅香气隔绝于外,而后倚着门将整个背脊贴上了冰凉的玻璃门,硬冷的触感很快穿过薄薄的t恤,渗透进他的清瘦的骨骼让他紧绷而混沌的神经获得再次获得清明。

他缓缓咽下一口唾沫,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娴熟翻出一根烟叼在唇边,金属质感的打火机“叮”的一声,在一明一灭间打上火花。

仰着头迫不及待似地深而缓渡进一口气,等着尼古丁在他肺里转一圈,眼前散开一团白棉花,带走冒烟的窒息感。鬼知道他有多渴望,哪怕这种窒息感让他甜美得难受,汲取一滴便可席卷他两年的孤独,若再得寸进尺便会上瘾。

这个角度垂眸恰好可以睨见盥洗台上的吹风机,其实他并不是很想看清知道那个吹风机是什么颜色,是多大尺寸,是什么牌子。

他只知道他的窒息感从而来,有多突然。

他迷路了,却想接着走下去,清晰可知半道杀出的名为甜美的窒息感带不走他的恐惧,路太长了。

打定了主意的季非随手捻灭了烟头,像随手捻灭了念头般,随后烟头拉着念头一同冲进了下水道。

云芒将火候关小,听见遥远持续而微弱的风筒声从浴室里传出后,接通电话。

“有事说事,忙。”

顾盼为午宴的事简直欲哭无泪,就差上云芒家负荆请罪,不过他保证如果现在云芒让他跪榴莲他也认,咆哮哭着:“二芒,我真不知道那个穆白要来,我和你干妈都是无辜的!”

云芒自动忽略顾盼的做作的哭腔,抬眸扫了一眼浴室的方向,低声问:“行了。我走后干妈有说什么吗?”

他丢下一句警告后便立刻离席,连招呼也来不及打,更别说在乎别人的质疑,那一刻他只想见季非,他迫切确定他还在,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顾盼说:“当然啊,我妈拉着我问个不停,老子头都要被念大了好吗?你当时脸色吓人得很,你眼神要是刀子,我估计那个穆白中午那会儿就被你杀个百八十回了。”

云芒忽略后半段,转身从橱柜里抽了一只玻璃杯,漫不经心道:“那你怎么说的?”

“我妈那边吗?当然是找了个天衣无缝的原因暂时堵住了。”顾盼一想到自己的理由就美滋滋到想邀功,嘿嘿两声,“我说穆家欠了你钱,我妈当场就信了。”

那边顾盼贱人贱语话音一落,这边云芒便抽动眉角,无声捏碎一片薄荷叶。

信了你的邪。

云芒指尖微用力将最后一片薄荷叶缓缓撕开,以绝佳的角度斜插入杯沿,被水浸的棱角褪去,圆润而亮晶晶的冰块折射着屋内的暖光,杯底是浅浅一层未溶解彻底的糖粉。

厨房里并无热火朝天的气氛,甚至嗅不到一丝属于生鲜的潮腥气,只有小火慢熬,发出咕噜咕噜气泡声的粥,与一旁季非夸下海口却出自云芒之手的两道“硬菜”。

呼——

啪——

热风吹干季非抓起的最后一缕发后停止送风。

咚咚——

云芒轻扣两下玻璃门:“我可以进来吗。”

随后毫不客气推门而入,仿佛那扣门与询问的作用只是象征性的通知。

话语风度翩翩,动作霸道失格。

还未准备好的季非显然无措:“你......”

不知是热风吹的,还是气的,季非眼角泛起一尾极其无辜的潮红,鹿眼里倒映的是闯入者和迷茫,发丝被吹得蓬松凌乱,甚至还有几根不安分翘起。

让人想咬。

云芒无视季非的警戒,走进,问:“不舒服还是热的?”

突然脸颊和眼角处贴上一阵冰凉,等季非愣过神才发现那是一杯冒气泡的冰水,他后仰躲开,盯着似笑非笑的眼前人问:“你怎么进来了?”

其实季非想说的是,我没让你进来。

“这么久没出来,怕你出事,所以是不舒服还是热的?”云芒将刚调好的薄荷气泡糖水塞进季非手里,奖励那抹微红,而后瞥过洞开的浴室门,眉宇微拧时有丝冰冷,“没锁浴室门的习惯?”

这人真奇怪,只是待在浴室而已,能出什么事,揪着到底是热还是不舒服不放,还有谁没事和你一样闯浴室门的?

想是这么想,可季非还是从善如流接过那杯冰凉,淡淡开嗓:“热的,没有。”

这是一句没有主语,没有宾语的简要回答,人与人之间情感的交流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疏离,一种是亲密。而云芒几乎一眼看穿,那是披着疏离皮的亲密,于是他没有动怒,心想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说完季非先是浅抿一口,舌尖流淌过熟悉而陌生的滋味,气泡在味蕾上跳跃,薄荷的丝丝清冷像极了云芒身上的味道,结尾的微甜仿佛可以在口腔里滞留很久。他记不太清在哪里尝过这种相似的味道了,以前在海宁喝过太多五花八门的饮料,可能是其中一种。感觉告诉他,肯定是喜欢的那一种。

云芒轻轻出言打断他接下来的一大口:“菜好了,你要不要去外面配着饭慢慢喝?”

季非可以看懂云芒此刻戏谑的表情,甚至懂得他话中的意思:我知道水很好喝,但这是厕所。

一股尴尬涌上心头。

“哦。”

季非霍然将腰从大理石台边缘收回,抱着那杯心爱的冰水从云芒身边佯装自然走过,冰块随着步伐撞击杯壁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一步一响和带了铃铛一样。

等那带着“铃铛”的小狮子走远了,云芒才眼神稍暗看向大理石台边的角落,那旧得失去光泽,极度低调,几乎与大理石融为一体的暗灰金属质地的打火机,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发现。

是季非落下的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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