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落落又拿起那只脏旧的荷包,倒出几枚铜钱,“没几文钱,埋在那棵树下更像是做标记?”
阿满讲过,老戈在那片地方丈量寻找,明显就是为了确定某一处。
他为何偏偏在那棵树下服毒?
“阿满,你还能找到那棵树吗?”姜落落问。
阿满痛快回答,“能,我记路很准。你们要去,我便带路。”
“我去瞧瞧。”
罗星河心想,自己在这儿呆着也没什么用。
“你们都很累了,先休息休息,填饱肚子再说。”杜言秋道。
“公子,我带这小子去,他只管带上东西吃,不费力。”
阿赫说着,便拎起蒙阿满向门外走。
姜落落刚追出去,人就一闪而过掠去了。
只听得蒙阿满落下一声长长的惊呼。
……
“睁眼啦!”
谭大夫欣喜地招呼众人。
姜落落最先来到床前,只见老戈那松弛的眼皮子微微睁开一道缝,透出的那丝目光很混沌,好似什么都落不进他的眼里。
“老戈?”
姜落落俯下身,在老戈耳边轻声呼唤,“师父,我是落落。能听到吗?”
老戈原本睁开些的眼睛又缓缓合上。
谭大夫赶紧查看,疑惑道,“没什么变化啊,怎么又闭上眼?戈老弟啊,快醒醒,咱们喝酒去。”
老戈的眼皮子微颤一下,但还是没有睁开。
罗星河打量手中的药瓶,“该不会是他不想醒?”
“老戈,你醒醒啊,有什么话咱们不能好好说?你不是还指望我养老,怎这般糟蹋自己?”
姜落落不愿看着老戈离去,不仅是还有许多话想问明白,她也不想这么失去一位早已当做亲人的老人。
老戈是有错,可错不致死吧?若不是老戈亲手教授自己验尸的本领,她如今又有什么能耐?显然,老戈打心底还是想认错的。隐瞒这么多年真相,或许是被逼无奈。
毕竟刘溪被害死了,谭大夫也莫名其妙坏了脑子,若不是老戈好端端地活到现在,她还不知师从何人?而谁又会像老戈这般用心教她,给她一个姜家人提供破局的机会?
“落落,”
杜言秋扯着姜落落的衣角将她轻轻带到身后,然后上前,俯身握住老戈那沧桑粗糙的手,“老戈,你答应专门给我做一只小弓弩,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没收到,你打算食言么?”
“诶,动了!”
谭大夫眼看着老戈的眼皮接连颤抖几次,可最终还是没有睁开。
杜言秋又道,“老戈,你就这么离去,当真没有遗憾了么?”
眼皮平静地一动不动。
“老戈是不是不想睁眼?人已经醒了吧?”罗星河觉得老戈像是装睡。
谭大夫轻轻拨开老戈的眼皮子,查看他的瞳孔,“无神无光,人没清醒,应该只是迷迷糊糊能听到一点声音,睡梦中的反应。”
“气息也不稳,这毒还在害他的身子。”谭大夫为老戈擦去嘴角新溢出的黑血。
杜言秋在床边坐下,“老戈,小时候听我兄长说,别看你为人乐呵,心里像是藏了事,你与我讲过那么多故事,其中可有你自己的?”
老戈的眼皮子轻轻颤动,睁开了一些。
谭大夫喜道,“你多与他说说旧事,也许能将他唤醒。”
“我想想你讲过什么。”杜言秋继续说道,“你说你曾养过一条狗,聪明得很,有人家的孩子丢了,便是那狗从山中寻到。那狗叫什么名字来?好像是阿旺?”
姜落落记起幼时曾听杜言秋讲过这事,前不久刚借这说法骗过伍文成,不由跟了一句,“阿旺是老戈养的?”
老戈原本睁开的眼睛似在寻找杜言秋的身影,听到姜落落的声音,突然便又合上了。
“老戈,你这就太不够意思了!”
罗星河都觉察出其中的不对劲,“好歹落落早已当是你的女儿,你就这么不待见她?”
他们都知道,老戈看着老,其实岁数不算大,只是身子受过蹉跎似得比同龄人显得苍老许多。
老戈紧紧闭着眼睛。
“谭大夫,你看他这回是装的吧?”
罗星河不信即便如此,老戈还没清醒?
谭大夫为老戈把脉,“脉搏跳动剧烈,身子中毒症状并未加重,似乎是由心情波动而起。”
“你们聊,我先出去转转。”
姜落落知道老戈在抗拒她,忍着一腔难言出了屋子。
感觉身后跟着脚步,回头见是谭大夫的那小徒弟小铃铛先跟着出来。
其实,小铃铛一直候在谭大夫身边,察言观色,把所有事尽收眼底。
“你跟我做什么?”
姜落落对这个小细作没好感,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
小铃铛怯生生地解释,“我没跟着你,就是想去茅厕。”
姜落落白了他一眼,去了自己在凶肆的屋子。
罗星河一掌拍在小铃铛肩上,“没事少乱跑,这又不是你家!”
“是,是。”
小铃铛本想多瞅姜落落几眼,被罗星河这一掌吓得不轻,赶忙朝东厕跑去。
罗星河让衙差盯着小铃铛,他也跟着来到姜落落房中。
姜落落在那小桌前坐着,将褡裢放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随意抚摸着。
“落落,你别在意。我看那老戈就是毒坏了脑子,神志不清。好歹是抢回一条命,等谭大夫把他医好就没事了。”
罗星河嘴上劝慰,心里却随着自己的话一声咯噔。
那谭大夫也是早年试药坏了脑子,到如今都还没好,让谭大夫去给老戈医治脑子,让他这外甥女听了也是觉得好笑吧。
但姜落落神色并无变化,换做从前,她怎么也会取笑几句,可此时,仿若没听到罗星河的话,低头瞧着手中的旧褡裢,“老戈不是不待见我,他一直都很在意我的,否则怎会把他的东西都传给我?”
除了那支小弓弩,任她怎么讨要都不肯送给她,顶多让她玩一玩,便小心收起,生怕给玩坏了。
“是舅舅说错话。舅舅给你赔不是,你别生舅舅的气,好不好?”罗星河以为是自己的话伤到外甥女。
“舅舅也没说错,老戈他此时就是不愿见我。”姜落落回过头,看向罗星河,“他……无颜见我。”
罗星河见外甥女的眼睛泛着微红,好似受了委屈,又好似在生气,也好似被伤出了血,“发生什么事?”
他此时才想到,姜落落与杜言秋二人对老戈服毒并没有多惊讶。
姜落落让罗星河留意着外面,小声与他说了在沈崇安的冰室里见到姜盈盈,并确定了她的真正死因。
罗星河听得瞠目结舌,得知老戈隐瞒了姜盈盈的致死真相,气得一掌拍在桌上。
“这不是玩弄人么?!”
小桌被这一掌击地险些散了架。
姜落落起身来到床前,盘膝坐在床上,顺手抱起枕头……她在凶肆发呆想问题时就喜欢这么坐着,抱着枕头就像是拥有满满的怀抱,安抚着她不要急。
“他怎能想着就这么离开人世,不打算给我任何解释么?”
……
“这是什么?”
罗星河见姜落落抱起枕头的同时,有个信封被枕头的挪动扫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