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中午之前,整支队伍到达了海拔3500米的高度。这里的植物明显稀疏,长着矮小的灌木和丰盛的草,不再像低海拔那样郁郁葱葱的都是树了。乞力马扎罗的坡度不陡,每升高500米就要走上二十多里的山路。好在山路不算崎岖,大家走得都不算累,经过两次休息,不断留下人扎营做考察,队伍也不再那么庞然。午饭时间,李奇微帮着图朱和克里斯蒂娜一起做饭。吃的还是烤肉与“乌伽黎”。这时,他才发现这些东西的好,几乎不需要太费力气,就能填饱肚皮,就跟煮方便面一样——原来,图朱是为帮大家提早适应,而在旅馆提供这一食物的。3500米的高度上,雾迹非常浓,大量的水汽抬升,在此凝结,因此形成了水量丰沛的高山沼地。群草丰盛,繁花如染,随处可见巨大的沼生半边莲、火把莲、海神花、梳黄菊、肯尼亚飞廉、永久花……五颜六色,形态奇异。与平地上的植物大不一样,好似一个阿凡达的世界。午饭结束后,李奇微踩着碎石小径四下走了走,走到了一片并不开阔的谷地当中。透过雾气,他似乎许多巨人一样的东西伫立在眼前,走近了细细看,居然是一大丛生长得异常高大的植物,大多高过他的头顶,立刻惊呆了。“那些都是狗舌草。狗舌草,是一种菊科的植物,在平地它们很矮小,非常不起眼。只有在这里,阳光炙热而水汽丰沛的乞力马扎罗山上,它们才会变得如此高大——真是一个奇迹!”
克里斯蒂娜悄悄走到李奇微身后,为这位惊愕的中国医生介绍道:“我第一见到它们时,被它们给征服了!我想,我能能够回答海明威的问题了。”
说着,她轻轻一笑。李奇微根本听不明白克里斯蒂娜的话,只好愣头愣脑地说:“狗舌草……我好像在中国老家时也随处可见的,但从来没想过它们会长得比一棵树还高……海明威,海明威,他问了你什么问题?”
克里斯蒂娜真的被李奇微给逗乐了。她开心得哈哈大笑,说:“Ridgway,你真的是肥皂剧迷么,说出话来怎么会如此有趣!我只是记得海明威在小说里提出的问题:一只豹子,为什么会跑到这个高耸的乞力马扎罗山上,到这天神的庙宇附近来!”
很少接触外国文学的李奇微,根本没读过海明威的小说,但他还是记起来了,忙问:“哦,对的——是有这个问题,詹姆森朗诵时提到的!为什么?”
克里斯蒂娜调皮地笑着,摇摇头说:“不,Ridgway,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哈哈!——你看,那些非洲安哥拉长嘴蜂鸟!”
所有狗舌草的顶端都开着巨大的花朵。无数的非洲蜂鸟振翅,出入其中,同样蔚为壮观。空谷中幽幽回荡着那些蜂鸟振翅的“嗡嗡”声,犹如巨人在喘息。李奇微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那么密集的蜂鸟,像一团云一样笼罩着狗舌草的花冠。克里斯蒂娜说:“在这么高的海拔上,蜂鸟每振翅一次,要比在低地上费力30%,这会要了他们的命。可它们还是愿意到这里来。因为这里的花太大,花蜜太多太好了。总有些甜蜜,即使很高很远,但它在这儿,总是令人无法抗拒……”这时,营地远远传来了图朱的呼哨声,召集大家准备再出发了。克里斯蒂娜说声“走吧”,便拉着李奇微归队了。李奇微回头看了看狗舌草和蜂鸟们,竟有些依依不舍。到达海拔4000米的高度,气温已经跌入深秋,很多人渐渐有了高原反应,觉得头痛和气促。而日光却非常强烈,紫外线照在脸上的灼感比海拔3500处强了一倍。图朱审时度势,让大家停下来,到一处巉岩下再次修整。每人都要涂抹防晒霜,防晒唇膏,以防被日光晒伤。海拔4000米的高度是一道分界线,再向上走,对于登山者而言才是真正的登山了,将进入生理考验阶段。按照詹姆森教授的要求,李奇微给每一个准备进入乞力马扎罗雪顶的科学家做了一次体检,测血压、听心跳、用手持便携式心电图器测心律等等。不过,包括两位老泰斗在内,十二个人的身体状况都很好,完全可以继续攀登。因为日光越来越强劲,图朱要求大家就地休息,准备在太阳西下后再出发。队长詹姆森并不同意,他说科考最宝贵的是时间和效率,登山不是问题,日光不是问题,只要人的身体没问题,一切就都“No problem”了。于是,队伍又匆匆出发,到了傍晚,已到达了4500米的海拔高度上。至此,平缓抬升的山路变得陡峭一些,气温已经跌到了零度附近。这里有一块空旷的平地,叫做伦曼点。伦曼点是苔原地貌,长满了苔藓、地衣,很少再见高大的草木,仅有一些根扎得非常深的矮草丛零星点缀。詹姆森要在伦曼点扎下一个基地营开展科考,包括他自己在内,要留下四个人。剩下的八个人在休整后,换上严实的羽绒衣裤和保暖登山靴,吃罢晚饭,继续出发。出发前,李奇微还是例行要为他们做一遍体检。当听到克里斯蒂娜的心跳后,他发觉她的心跳有早搏,心跳也过速。他不禁抬起头,盯着克里斯蒂娜看,表情慌张。克里斯蒂娜似乎早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把抓住他的手说:“不,Ridgway,我很正常,只不过很激动。我会登上最高峰的,这是我的一个梦!”
李奇微的手被她捏的很疼,就没有说别的什么。晚间八点,队伍继续出发,向乞力马扎罗冰川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