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四娘子,舒妃娘娘召你入宫陪伴。”
传话的是元行秋宫里的人,又把元行秋的话说了一遍。
什么想娘家人了。
言辞恳切,关怀备至。
元槐既觉恶心又感腻歪。
她不紧不慢地道:“叫进宫陪伴?这倒是个新鲜事,黄连,帮我收拾东西。”
黄连连连应声。
时间紧任务重,小宫女正急心着,面上显现出一点不耐,不知不觉催促道:“别磨蹭了,您快上轿吧?”
元槐依旧是弯着唇,姝丽眉眼间尽是不见笑意,突然就没了进宫的兴致。
小宫女越是催促着,她越是慢悠悠的。
摆明了是要给元行秋难堪。
秦大娘子强压着怒气,竭力耐心地说道:“你嫡姐叫你去,你就去,别耽搁了时辰。她平日里待你最好,你可不能怠慢了。”
不知道元槐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本就没把她们放在眼里,哪怕直至今日,依旧记着仇同她们置气,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
秦大娘子这番话,像是在安抚胡闹任性的孩子。
元槐侧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大娘子一样,合该她见好就收吗?
只觉得她处处都要低人一等,一遍又一遍地指责她不懂事,分明把她当成个任性的孩子,拿捏一番就能让她乖乖听话。
转眼的功夫,她便瞧见王秉恩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
“元四娘子,好久不见了!”
能让王秉恩出马,必然是不小的事。
元槐微微屈膝行礼,“王公公。”
“可使不得,四娘子客气了。”王秉恩当即扶起她,脸上带着笑意,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不慢。
王秉恩是御前伺候的老人儿,内常侍长官宫廷事务,这样的架势属实算是抬举了。
“咱家奉命接娘子入宫。”王秉恩看了看台阶下的软轿,“您请吧。”
元槐看向王秉恩,“敢问公公,是奉谁的命?入宫,又是所为何事?”
直觉告诉她,元行秋肯定不会让她陪伴那么简单。
同时,除了赵崇光,无人能够驱使王秉恩做事。
“舒妃身子不爽利,陛下特意开恩,召您入宫陪伴。”王秉恩招呼着,稍稍咬重‘陛下’二字。
元槐眯了眯柳叶眼,各种猜疑登时涌上心头。
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元行秋不知使了什么伎俩,还煽动了王秉恩来游说。
“我儿病了?我能不能也跟着去?”秦大娘子吓得脸色煞白,向来最担心元行秋的身体。
王秉恩连正眼都没甩,眼神依旧停留在元槐身上,小宫女站在轿边候着元槐上轿。
元槐从善如流道:“公公,大娘子是舒妃的生母,入宫陪伴左右再好不过。”
秦大娘子喜上眉梢,一脸期待地看着王秉恩。
之于元槐的话,王秉恩似是为难至极,转身看向秦大娘子,语气瞬间冰冷:“宫里规矩森严,里边可都是主子,不是谁都能踏足的。”
话音一落,秦大娘子的脸唰的一下涨得通红,这是在说自己上不了台面。
而那头,王秉恩苦口婆心:“元四娘子,您别让咱家难办啊。”
元槐眼眸微阔。
本来若是元行秋个人来请,她也就老老实实去了。
可王秉恩说什么?陛下开恩?
问题是,赵崇光什么时候开的恩?
王秉恩一抬手,四个轿夫抬着软轿,直接停到了元槐跟前。
“不必收拾了,宫里什么都不缺,娘子快请吧。”
王秉恩笑眯眯地说完这番话,元槐就知道自己推脱不下了。
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无异于龙潭虎穴。
元槐毫不犹豫,一头钻进了轿中,放下帘子,里头就黑了下来,令她感到透不过气来,渐渐心里烦躁不安。
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是元行秋得势后的羞辱报复,还是青夜有什么讯息想要传达。
至于是不是鸿门宴,只有去了才知道。
只听外头王秉恩高喊一声:“起轿——”
黄连当时揣着包袱跟上来,却被王秉恩一挥浮尘拦下,“宫里不得逾越,丫鬟不必同往。”
黄连哪见过这架势,只好听话停下脚步,连声喊了几句四姑娘。
元槐掀开车帘,微微探出一只手往后摆了摆。
这是让人不必追了。
黄连连同元家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软轿渐行渐远了。
在湛蓝的天空映照下,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屋顶,无不彰显巍峨堂皇。远远望去,那一座森严壁垒古色古香,使人自觉渺小,心生畏意。
元槐透过轿帘的缝隙,瞧见了高高的朱红宫墙,她这辈子就要再进宫闱了。
不知过了多久,软轿平平稳稳停下。
一帘之隔,响起王秉恩的声音:“元四娘子,到地方了,下来吧。”
小宫女立即掀起了轿帘,元槐微微眯眼适应了光亮,弓着身子正要从软轿下来。
却见帘子外王秉恩伸出一条手臂。
“娘子,咱家手最稳,还能扶着您点儿。”
一旁的小忠子眼珠子滴溜转,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元槐,忍不住暗自琢磨了起来。
平常可没见师傅对除了陛下以外的人这般殷勤。
这貌美娘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元槐也没懂王秉恩这一系列不正常的举动。
宫里的眼线诸多,她还是留了个心眼,颇为上道儿地虚扶着王秉恩的手臂下来,得了巧儿又不会卖乖,而是恬静道谢:“劳烦公公。”
王秉恩收回手,引着元槐向前走,低声解释:“元四娘子,宫闱中嫔位及以上才能乘轿,辛苦娘子步行走剩下的一段路。”
元槐深以为然地点头,自然是表示理解。
宫道迂回曲折,宫墙重仞晃眼,用砖石砌成的路,像是怎么也走不完。
这条路她曾走过一次,只不过是以外室的身份,进宫去敛紫苏被活活蒸死的尸体。
大雪纷飞,甬道铺满了尖锐瓷片,她每走一步,脚下都是一个血印。
重生后再走一次,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元四娘子,到了。”王秉恩见元槐心事重重,低声提醒。
元槐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抬头,一眼就看到怡春殿的匾额。
是到了。
元槐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