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北城临山女子监狱。
哐当一声,铁门打开。
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缓缓走出监狱大门。
“8027,出去后好好做人,不要再进来了。”
狱警的劝告随着铁门合上而消失。
温南柠站在门外,伸手张开纤长五指,视线从指缝中穿过,眯着眼,望向湛蓝的天空,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她心中喟叹,一千多个日夜,终于熬下来了。
监狱大门的另一端,一辆黑色宾利停在树下,后座的男人手肘搁在车窗上,抖了抖指尖的烟,一双深邃慑人的视线盯着远处那道纤瘦的身影。
他掐灭烟,嗓音低沉,“开过去。”
“是。”明岘应了一声。
车子在温南柠身边停下。
温南柠以为自己挡了道,退后两步,可没过几秒,一个男人下车走到自己面前。
“温小姐,请你上车。”
“抱歉,我不认识你。”温南柠看了车子一眼,车窗贴了膜,看不清后座上的人,但她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能开得起宾利的人。
她错开身就要走,却被明岘再次拦住。
“温小姐,我是受霍小姐所托来接你的。”明岘一脸镇定地说。
温南柠一愣,霍青央?
她再看了一眼车子,心里仍有疑惑,青央姐这么有钱吗?
虽然之前听说她曾开过五家会所,但没想到有钱到这个地步。
温南柠信了几分,但仍坚持,“你给她打个电话。”
“好。”
明岘拿出手机,拨了过去,一会儿便接通了。
开了免提,霍青央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小李,你到了?接到南柠没有。
“嗯。”
“好的,那你接她过来。”
明岘挂断,挑着眉梢看向温南柠。
温南柠面色赧了几分,“刚才抱歉。”
在那里待久了,信任是个缺乏的品质,温南柠也恨这样的自己。
然而怎么办呢?
要再捡回来需要勇气吧。
明岘请温南柠上了车,她进去才发现后座上还有个男人。男人气场冷冽,浑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近的讯息。
温南柠心中纳闷,但没有多想,因为刚才确确实实是霍青央的声音。
可能是朋友吧,她心想。
出于礼仪,她朝他颔首示意,便靠着车窗坐下,离他有着一臂多的距离。
男人勾了勾唇,对着明岘说,“开车。”
“是。”
车子启动。
温南柠抿着唇看着车窗外。
身边坐了个陌生的英俊男人,简直让她如坐针毡,连呼吸都慢了几拍。八壹中文網
车子飞速开在公路上,路过的景色越来越偏。
温南柠这才发觉不对劲起来,她坐直身体,眼神倏然看向身边的男人,又看向驾驶座的人,冷声道,“这里不是去市区的方向,你们究竟是谁?”
明岘没说话,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撒谎真不是好玩的,可少爷让他想办法,他能想什么办法。
还好他聪明,弄到了那个小李的手机。
车里没人说话,温南柠脸彻底冷下来,试图是去开车门。
男人一手把她拽向身边,目光直视她,故意压低的嗓音里是道不清的情绪,带着点忍耐,“别紧张,带你去个地方,去了就知道。”
像是怕她不信,又用黑漆漆的眸子从上到下扫了她一圈,似笑非笑道,“还是说你怕我对你做什么?放心,我对刚出狱的女人没兴趣。”
明岘默默开着车,腹诽,你是对刚出狱的女人没兴趣,因为你对坐牢的女人感兴趣。
也不知道是谁,整天让他派人汇报她的一举一动。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起了效果。
温南柠安静下来,过了会儿,似乎想到什么,问明岘,“你不是小李?”
明岘在后视镜里和她对视了一眼,默默地摇摇头。
温南柠彻底气笑了。
真是百密一疏。
一路无言,车子停在公墓前。
男人下了车,温南柠也紧跟着下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走在前面的男人在下车的一瞬间气场骤变。
她跟着他上山,在一处墓碑前停了下来。
墓碑前干净无杂草,看来常有人来清扫,温南柠视线扫过墓碑上的照片时,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中般,僵硬地愣在原地。
许诗涵——车祸受害者,她在被告席上看过无数次的这张照片。
她猛然看向身侧的男人,颤着声音,“你到底是谁?”
纪宴西那张英俊的脸瞬间冷戾起来,他压着眉骨垂眸看她,每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你没资格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坐了三年牢你并没有赎完罪。
温南柠退后一步。
被男人瞬息变化的表情吓到。
所以刚才在车上他一直在压抑着本性?
纪宴西以为她想走,伸手扣住她的后颈,逼迫她往前靠,声音狠戾,“看仔细了,这就是三年前被你撞死的人,你说,我是不是把你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三年了,许诗涵走了三年,他的心也死了三年。
在监狱门口见到温南柠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又活过来了,那是一种看见猎物的激动。
他要折磨她,要把这三年自己承受的痛都加注在她身上。
温南柠可怜许诗涵,也为她觉得惋惜。可她是身不由己,罪魁祸首不是她。
她可以感到难过。
仅此而已。
她如今自顾不暇,又为此坐了三年冤狱,没有多余的同情心施舍给别人,因此此刻站在墓前给纪宴西的感觉就是,这个女人冷血到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气息拂动,纪宴西几番克制,才能让自己不掐死眼前这个女人。
他冷着脸转过身,对着明岘吩咐,“看着她,直她认错为止。”
“是。”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意为难,原本还艳阳高照,此刻却淅淅沥沥地飘起雨来。
不一会儿便淋湿了额前的发。
温南柠站在雨中,眼睛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孩清秀,清纯,有着无限的生命力,这样的生命猝然离世,任谁都接受不了,
她对他的心情不能说感同身受,至少是能理解的。
温南柠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只觉得脑袋发晕,全身被细雨浸湿,开始打起冷颤。
她双臂抱肩,哆嗦着和明岘说话来转移注意力,“那位先生和她是什么关系?”
明岘没回答她,他做保镖的原则是,不该说话的时候绝不多说,但看着她在雨中瘦到脆弱的身影,心里还是有些波动的。
然而他不敢置喙老板的行为。
毕竟,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记得自家老板当初有多痛苦,那他如今有多疯狂似乎也情有可原。
其实温南柠已经大概猜到那个男人的身份。
他应该就是那个坚持不接受赔偿,却要让她接受惩罚的人。
可她牢也坐了,也受到惩罚了,
还要她怎么做呢?
明岘终究是不忍,脱下西装外套,盖在眼前瘦弱的女孩身上。
温南柠顿了下,眨了眨被淋湿的眼睫,“谢谢。”
细雨迷蒙。
纪宴西坐在车里,视线却紧紧地盯着远处纤瘦的身影,心里无端升起躁意。他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诗涵因她而死,自己再怎么折磨她都不为过。
可他监视了她三年,每天都要让人报告她一天的举动,久而久之,他又会恍惚,
她在监狱里为了救霍青央被弄伤,在医院躺了整整一个月,还把狱友的女儿当自己孩子在养。这样的人怎么会撞伤人后不顾人性命选择逃逸呢?
纪宴西不断地抽着烟,心底更加不痛快。
这时,手机铃声响,
他接起,“怎么了?”
“少爷,温小姐说她认错了。”
纪宴西掐着烟的手指顿住。
“温小姐!”明岘惊呼。
纪宴西眉心跟着一跳,“什么事?”
“温小姐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