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池宴在做梦,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头是紧紧皱着的,睡得沉但是不安稳。姜意意喊了两遍,傅池宴都没有答应。她抿抿唇,伸手,去碰傅池宴的额头。
掌心是一片温热的触感。
傅池宴还在发烧。
看来这么长时间,退烧药并没有起到作用。
不过,在看到傅池宴身上半干半湿的衣服时,她了然。穿着湿衣服这么睡,身体能好的了才怪。而且,他身上还受了伤,被雨水这么浸泡着,说不定感染都不一定。
天气热,不似冬天,很易感染。
“傅池宴?”
姜意意又轻轻叫了一遍,她去推傅池宴的肩膀,手指还没收回来,傅池宴幽幽转醒,睁开那双漆黑深沉不见底的眼睛。看到面前他朝思夜想的女人,有那一刻,傅池宴还以为是错觉。
以为自己做梦了。
梦到了姜意意。
“意意?”傅池宴有些恍惚,过了一阵子,确定自己清醒着,的确是姜意意,他手臂撑着直起身。估计起身的动作,裤子摩擦到了腿上的伤口,他没忍住闷哼一声。
姜意意把手电筒放在课桌上。
她蹲下去,拿出纱布和消毒棉,卷起傅池宴的裤脚。傅池宴穿着深色西裤,细看下,他的裤脚磨烂了被锋利的东西刮开一道裂痕。
这条裤子算是毁了。
傅池宴身上的体温很烫,到后半夜也越来越烫,几乎很快把身上的衣服烘干。
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他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就睡过去。
他只知道身体不太好受。
但是,不知道自己发烧到了多少度。
“意意。”
傅池宴说话时,嗓音干哑,“你怎么来了?”
他看了一眼腕表,手表是防水的,已经深夜一点了,他没有想到姜意意会来。生活了这么久,傅池宴也算看明白了姜意意,她嘴上冷,可心里善良又柔软。不然,也不会夜里不放心,到底还是跑过来找他了。
傅池宴心口上一片柔软。
他很庆幸,自己娶到了这样的姑娘。
也一点不后悔,爱上了姜意意。
姜意意蹲在地上,低着头,没有说话。
她很认真的处理着傅池宴腿上的伤口,以前她是什么都不会。来到这里一个月,她学到了以前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学到过的东西。
知道怎么把饭做熟,知道怎么炒菜。
也知道怎么处理各种意外的伤。
这些经验,有的是在山上受伤了学到的,有的是给学生包扎慢慢熟能生巧学会的。
从傅池宴的角度,姜意意下巴小巧,睫毛扑闪,她处理他腿上伤口完全游刃有余,不像是生手。这是她以前根本就不会的。
这一个月,她变了很多。
短短三十天的时间,姜意意到底经历了什么?
傅池宴有些心疼。
姜意意弄好,把尾端的纱布打结,把保温杯递给傅池宴,她站起身说:“喝点热水。”
又从背包里翻出一块毛巾,里面裹着两个鸡蛋,还是温热的。递傅池宴手上,姜意意搬来一个凳子,坐下来,脸上依旧平平淡淡。
她说:“趁热把东西吃了。没有体力,你很难杠的。退烧药还有,六个小时吃一次,等会儿到了时间,你再吃一遍。”
或者,天亮了他去诊所看看也行。
再或者离开这里,回他的大城市去。
他跟她身份不同。
她连自己是谁名谁真正的出生都不知道,也许生下来就是个弃儿,不然这么多年,也没有人找。前段时间,她看了一些新闻,有关人贩子的,拐走了很多很小的孩子。
姜意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
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人带走了。
然后被姜家阴差阳错的带回了家,姜应峥把她养大,就是为了利用她,把她当作利益最大化换取身份阶层跳跃的桥梁。
而傅池宴呢。
他真正的身份矜贵,是天子骄子。
傅氏集团的继承人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条件很差,要什么没什么,就连手机信号,都时不时会断。她不明白,他千里迢迢的跨山越水找到这里来,又什么意思。
夜深人静,外面只有雨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世界,没有人任何事干扰打扰。
姜意意看着傅池宴,他也同样看着她。
彼此安静的谁都没开口。
很久后,姜意意开口:“鸡蛋一会要凉了,你为什么不吃?”
傅池宴说:“不舍得吃。”
姜意意转开眼,问他:“你为什么来?”
傅池宴手里握着两个鸡蛋,他不答反问:“你呢,你为什么来?这里穷山僻壤的,你适应这里的生活吗?为什么一声不吭,告诉都不告诉我一声,就消失了?”
姜意意望着窗口,窗外雨声淅沥。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场火,瞳孔里一片冷寂,她缓声说:“姜闻闻死了。因为救我,死在大火里,甚至消防员都来不及救她。两条人命,却因我而死。”
她是罪人。
害死邵何心爱的女人的罪人。
姜闻闻纵然有错,她也是无辜的。
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无辜。
姜意意走不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她,姜闻闻也就不会死。她不必愧疚而抱歉的活着,也不用良心难安,又痛又恨又怨又愧疚自责的活着,姜闻闻走的潇洒,她是英雄。
那她呢?
活下来的人是日日夜夜的噩梦。
她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阴影,无法卸下沉重的负担。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姜意意宁愿不被救下来,她宁愿姜闻闻没有出现,哪怕冷眼旁观也好,冷漠一点,不要救她。
姜意意宁愿那天死的是自己。
她这一生,从未做过坏事。
老天爷对她却不公。
“那不是你的错,你不必活在愧疚里。意意,那是姜闻闻她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你不需要自责内疚。她走了,你要一辈子把心困在那场火里吗?”
“为什么与我关?”
姜意意眼神犀利,声音提高一分,“从我嫁给你后,噩梦就开始了。傅池宴,我们也许就不该结合。除了爷爷,姜家的人都死了,下场还不够吗?如果一开始,不是你招惹的姜闻闻,就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局。”
傅池宴喉咙哽的难受。
他眼神受伤,不想姜意意否定他们的所有。
“对不起。”
傅池宴低声道歉一句。
姜意意望着窗外摇摇头,心里苦涩:“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作为孩子的父亲,你应该说对不起的是她们,是姜闻闻跟她肚子里的孩子。”
“等会儿。”
傅池宴听着听着就不对劲。
“谁的?”他一怔,看着姜意意的落寞表情,心疼又好笑问:“我的孩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姜闻闻就算怀孕了,你应该找邵何才对,为什么会认为是我?”
这乌龙不要太大。
傅池宴头烫的厉害,理智尚在,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原因。
“她肚子里的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有碰过她,你这帽子扣我头上也太大了。我若让哪个女人怀孕了,只有叫姜意意的,别的人不可能怀有我傅池宴的孩子。”
傅池宴单腿跪下去。
望着姜意意,“意意。”
他似委屈:“你因为这个,跑了把我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