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姊妹同朝为官倒是便宜,但夫妻此事,贺南风是易如反掌了,她的小皇子却还在南陈,被万俟皇后逼着娶江家之女,不知近况如何。
贺南风回答:“还不曾。”
“唔。”
“不过应该这两天就会收到齐鸿传信了,南风到时立即通知姐姐。”
李昭玉点头,又似想起什么,道:“临江侯而今联合宋皇后,誓要将晋王推上储君位,四天前不惜以长公主私事相责,道其必将如赵姬吕后一般,秽乱宫闱。”
贺南风点头:“公主为此,着实气了一场。”
大燕只有一个淫乱的公主,便是如今卧床不能言的恒顺。但盛元身边,也确实有几个俊美的青年男子相伴,不过她身份如此尊贵,又不曾如恒顺,或唐朝高阳公主般大张旗鼓,驸马赵俊都不曾说什么,皇帝自然也不觉失礼。
但被陈远这么当朝一提,轻重自然不同了,加之恒顺在前,盛元难免背上不清不楚的淫乱骂名,叫凌祁着实沉默许久。
尔后更甚的是,外头竟有传言道,盛元之所以能公正打杀赵珂行,驸马爷之所以默认,是因那孩子根本不是驸马之子,是不知何处来的野种,公主怕未来事情暴露,正好提前处置……
如此没头没尾胡编乱造的流言,居然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将公主家事翻了个底朝天,百姓愚蠢,先前仁德公正的贤名,居然因着这些话就大打折扣,着实叫人哭笑不得。
但贺南风不认为后续之事也是陈远所为,因其品行实在不像,但若说是宋皇后派人散布,或说服陈远形势紧迫只得如此,倒还叫人能相信几分。
而今宋皇后终于看清,曾经在自己宫主进出的贺家嫡女,其实早暗中替长公主做事。心中自然气氛难平,可惜被皇帝打入冷宫中,连与临江侯往来,都得秘密行事,更无暇也无力对付文敬候府了。
不过若有朝一日晋王为帝,宋氏做了皇太后,则贺南风应该危矣。
且有这个女人在,陈远行事便要难预料许多,近来公主较为担心的一件,便是宋皇后和临江侯,似乎找到了她当初以罂粟拉拢命妇的证据。
罂粟是严明禁物,她堂堂公主贵胄,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且一行多年,若闹到皇帝和天下人面前,足以前功尽弃。
所以长公主这几日也有些焦灼,但又似乎,已有安排。
正想着,便听李昭玉又道:“你之前说,长公主让你不必插手,她自己会处理临江侯一党。”
“不错。”
“你可知她如何处理?”
贺南风摇了摇头。
李昭玉默然片刻,意味深长道:“我昨夜听手下说,临江侯的孙女好像失踪了。”
贺南风一怔,愕然抬眸。
临江侯陈远一生廉洁清贫,身旁只得糟糠之妻相伴,子嗣也并不算多,还早年因为疾病祸患,早亡了两个。
其孙女陈盼儿便是次子陈飞鸿的遗腹女,今年十二岁。陈飞鸿本就是临江侯晚年得子,十分宠爱,谁料斯人早逝,叫夫妻伤心欲绝,好在留下了个乖巧聪慧的小孙女,自然更视作掌上明珠一般。
民间传言,临江侯即便卧病在床时,也会坚持教孙女读书习文,夫妻二人如此清贫自洁,却独独给孙女置办了不少精致华贵的衣裳首饰,但陈盼儿自小便聪慧明理,从不会向祖父祖母要求什么,每日读书精进,更讨得老人喜欢。
陈远的确不慕虚名,也不图财物,若说龙有逆鳞,便只剩这孙女是他的弱点之处。可陈盼儿,却失踪了。
李昭玉的意思的很清楚,盛元必是派人抓了临江侯心爱的孙女,要么以之性命威胁就范,要么以其设下陷阱,引对方做出错事来。
如此,的确容易处理。难怪当初提及时,长公主便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确实是一条便宜且有用的妙计,可贺南风这种人,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更不会施行的。所以,才觉对付陈远很难。因为,她不会用邪恶的方法,对付正道之人。
但以陈远脾性,她完全可以猜到,对方就算伤心欲绝,也不会向这样卑鄙的手段做出妥协。大抵最后的结果,是长公主盛怒之下,陈盼儿性命不保,而临江侯就算不曾屈服,依旧坚持主张,却也会因为孙女的事,而悲痛病倒……
贺南风曾在街头撞见过一次陈盼儿,少女明眸善睐端庄温和,一看便家教不凡。向她施礼后,乖巧地唤了声“南风姐姐”。叫贺南风打心眼里,是十分喜欢的。
她思量着,只觉浑身轻轻颤了颤,立即叫停前行的马车,向红笺道:“你速去按察司找阿释,将方才听到的话告诉他,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尽快将陈盼儿找到救出来。”
找陈盼儿势必会跟陈远家人接触,如此凌释的按察司出面,最合适不过,也最能让对方卸下防备。
红笺犹豫:“可如果真是长公主……”
如果是盛元派人抓的,那岂非就要得罪当今皇太女了?
贺南风道:“让他只作不知,救人要紧。”
红笺领会,应声快步而去。
以凌释的能力,想必倾尽按察司找一个人不难,但贺南风,还是无法安下心来。因为就算此番救出陈盼儿性命,临江侯陈远的事依然难解决。
到时对长公主继位横加阻拦,而盛元这厢必定再出算计的同时,也会因为凌释的插手而心生不满,为将来留下隐患。
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叫陈远不再能反对公主继位,又不会伤及无辜之人。但以皇帝即便如今,也对临江侯充满着尊敬,要叫陈远在朝堂失声,并不容易。
正陷入为难时,便果然在第二天,收到了齐鸿从南陈送回的书信。
这才知,当初穆洛宸所说的,他自有良计,是何种计谋。
原来,小皇子竟靠着声泪俱下的可怜模样,和绝食到死的虚弱威胁,拉了万俟皇后身边最信任的女医官杜月明入伙。通过其假传皇后旨意,引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江家小姐,前来赴宴,并在杜月明言语撺掇下,对太子穆洛风一见钟情。
之后又假作成人之美,设计叫两人同处一室,以南陈风气,自然传出早有私情的闲话来。而如此高门男女一旦有私情,则多半就会订婚结亲,以保持女方清白,堵住众人之口。
穆洛风原本是想在陈国外寻太子妃,好不受万俟皇后钳制,因为凭着母后主持,定会不会给他良配。但若娶得南陈第二大强势家族江氏的嫡女,则算意外之大喜,自然应允。
这本来属于给穆洛宸计划的未来,就被他自己这样拱手送给兄长,万俟皇后气得够呛,对小皇子和杜月明好一番责骂,差点就将女医官以“假传懿旨”的罪名送大狱,也亏得小皇子苦苦求情,才只能作罢。
如此,江家小姐是不会娶了,但无论小皇子怎么说服,万俟皇后始终不答应将皇位也拱手相送,而不管他如何表达诚意,兄长穆洛风也始终彬彬有礼又冷冷淡淡,明显并不相信。
这完全是人之常情,万俟皇后先前已做了恁多,叫继母和儿子间生出恁多防备、猜疑、算计,而今说收手,对方绝不相信,她为保后路,为保护儿子,也绝对不敢,尚不如趁皇帝还在好好谋划,给小皇子一些长大和成熟的时间。
而穆洛风,自然也不会轻易卸下防备,即便他知晓弟弟或许真心,但也不会相信万俟皇后。再者,有胡文彬改头换面的参知政事,黄晟大人教导在侧,时时提醒他君臣、亲人都不可信,自己前事便是血淋淋的教训,务必要周全心狠之类,穆洛风如何,会接受弟弟的好意?
贺南风读完书信沉默片刻,在红笺派人将其送到将军府之前,另取纸笔修书一封附在其中,告诉李昭玉她有了个,能在处理陈远之事的同时,还能襄助南陈小皇子得自由,并可将王守明忧心的公主灭族之仇,釜底抽薪的一个办法。
而这个办法要施行,必须从盛元公主着手。因为若无她知晓的内里真相和安排,便无法上演一出叫人信服的杂剧。
而今的长公主,已入先前太子的东宫,改名雍鸣宫,为“雍雍大雅,凤凰相鸣”之意。也正是因此,李昭玉才得借禁军之便,最先知晓了临江侯孙女失踪,并跟长公主有关的消息。
说起来,女将军年初东征时,禁军总指挥位便暂时还给了她兄长李霄阖,凯旋归来既加封奉国女将军,自然不再守宫城安宁之事。但禁军侍卫中依旧不少人,出于往昔上下的情意和尊敬,对这女将军言听计从,是故能探得消息。
对此,她兄长十分无奈,加之又被好事碎嘴的宫女嘲笑,说他生得好姓李,才接了妹妹留下的职位,使得兄妹间还越发冷淡了时间。
直到后来想清楚,又或许是受了父亲李延广的点拨,毕竟连皇帝都说妹妹胜过父兄,父亲也自认如此了,他还有什么值得计较的?
总之这妹妹是个百年难遇的奇人,她自己也不在意或知晓,自己是否光芒太盛,旁人也不好跟她理论。
三天后,陈太子背弃婚约令娶江家嫡女的消息,也传到了兆京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