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谎言(1 / 1)

宋之问是唐朝诗人,史说他曾嫉妒自己外甥刘希夷《代悲白头翁》中,一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之才,求转让不得,竟吩咐家奴用土袋将对方活活压死。

王守明这话的意思则是,他得知贺南风晚辈后生,却成为咬尾蛇盘的选择,并是住持眼中仁心智慧第一时,饶光明如他,还是几分隐约不快,是故,没有当即回复真相。

此心人皆有之,圣人尚不能免,贺南风此刻对师长的坦诚和真挚,更觉万分可敬。站起身来恭敬一礼,缓缓道:“先生胸怀高义,南风终身不可及。”

王守明也是淡淡一笑,点头回礼。

长随上前,小心将蛇盘重新装入匣中。虽早已无用,但王守明还是将其好生存在琅琊。

盏中黑茶有些凉,贺南风便亲自倒入茶洗中,重新为双方续好。

两人各自啜了小口,便听王守明又道:“你曾书信问我,太子与瑞王之事。”

当时贺南风内心纠缠,因瑞王出于私仇,太子出于厌恶,不知如何是好。又觉自己一介女儿,不该思量这样的事。得王守明回了“心向光明”四字,豁然开朗。

“是。”她回答。

“此番瑞王从夺嫡到造反,朱思明往事牵出,和李昭玉的参与,都同你有关。”

“是。”

王守明倒不觉半分惊讶,默然片刻,道:“大燕皇位所属,在你可及,还是不及之处?”

大燕未来新帝之事,是如寒山贼寇,如宁王谋反般,在贺南风胸有成竹中;还是如恒顺面首,如咬尾蛇盘般,在她所知所及之外?

他早猜出贺南风对瑞王一派的仇恨,大概来自前尘,而对太子的厌恶,则因为他的无知、不仁和愚蠢。那么贺南风此番作为,看似帮助皇后太子铲除瑞王势力,却背后必定另有图谋。

所以他想问的是,她凭借前尘今时所知,皇位继承到底如何走向,她又如何打算?

贺南风思量片刻,回答:“今时已不同往日。”

王守明便明了,她前尘记忆中的新帝,就是三皇子瑞王,而今已然覆灭。

“南风本不及,然事在人为,尚有信心。”

王守明微微一怔。

既然前尘的新帝是瑞王,那么皇后太子必然惨败,则贺南风也许知晓瑞王统治北燕的结局,却对假如太子继位,并一无所知。

但她说,本不及。若今时选择拥护太子,则为大局已定之事,无须多事在人为的信心。

她果然,对于北燕归属,对于从龙之事另有打算。

王守明顿了顿,道:“晋王虽年幼,但才学德行,倒确实比他兄长好上许多。”

燕帝凌祁多子不假,但除去懿贵妃的三皇子瑞王,其余皇子,如四皇子誉郡王,五皇子平郡王,自幼活在宋皇后压迫之下,全都唯唯诺诺明哲保身,没一个成器,又无母家势力扶持。早早便挂个封名被赶到京外,在监视下潦草度日,不太可能有继位之机。

那么便只剩皇后幼子凌玥,且逸王世子凌释又一向跟其交好。所以,王守明认为,贺南风最终想要归附的,是晋王。并听其意思,王守明是赞同的。

他这样猜测,反叫贺南风微微一顿,片刻间露出几分为难形容:“先生,南风……”

王守明诧异凝眉:“不是晋王?”

“回先生的话,不是。”

这厢,轮到王守明不解了:“那你指的是……”

贺南风微微沉吟,随后道:“南风指的,是盛元长公主。”

“长公主?”

贺南风点了点头,看着对方目光平静:“先生可是认为,此事匪夷所思。”

王守明从诧异中回神,蹙了蹙眉,道:“是。”

“为何?”

“长公主是前宰相胡奉庸之后,胡家一直未忘灭族之仇。”王守明回答,“她若掌权,对北燕朝廷必生震荡。”

贺南风道:“前事已去,长公主感念太后与皇上多年照拂,志不在此。”

“即便如此。且不说公主可有为帝之德,女子成事难上加难。”

“武曌当年,何尝不难。”

“据阳行所知,公主行事多有偏颇,若一人为帝不能定天下反而乱天下,则又何取?”

贺南风猜测对方于长公主拉拢群臣的手段,也隐约知晓,故而有此一说,旨在告诉自己,公主便不谈身份,德行也不如晋王。

她顿了顿,道:“历来成大事者,多不拘小节,若事事以君子之德衡量,则皇家无存。”

意思是若以这般事迹衡量,则唐太宗射杀兄弟不仁不义,秦始皇横扫六国暴戾弑杀,可他们却被载入千古史册,受万世敬仰。

王守明静静看着她,沉默半晌,似想到什么:“你这样做,可是跟因为从前知晓什么?”

拥护女子为帝,冒天下之大不韪。就算长公主有野心,贺南风也不该被冲昏头脑。故在王守明眼中,最大可能便是,她在蛇盘送回之前的时间里知道什么,足以支撑这个选择。

贺南风明白对方所指,便不由陷入迟疑当中。

很明显,王守明并不赞同盛元夺位之事,且对方不是女子,也非凌释那样事事以自己为先,不管什么理由,只怕都无法说服于他。

但兵部尚书的助力实在至关重要,盛元也多番嘱咐过,定要将王守明拉拢,才可成事。毕竟内阁众人自恃忠心而迂腐,不好相交。如此朝中权臣,则王守明最受敬重。

但前尘并没有任何事情,给她这番行事的自信和决心。拥护盛元从始至终,都是今时做的选择。但贺南风犹豫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回答:“是。”

王守明再次诧异,却又随即露出恍然明了的神情,沉吟道:“难道这便是蛇盘,送你回来的原因。”

贺南风默然,没有接话。

王守明便又是一声轻叹,缓缓道:“罢了,当日寒山之言,早注定后事。后生可畏,老夫便与你共进退吧。”

说的是当初贺南风那些,“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及“南风愿同贺家上下,与先生为臂膀,共同进退”的话。大抵认为自贺南风重回,前往寒山相遇,他们的关联便不止在于咬尾蛇盘上了。

贺南风低着头,恭敬道:“南风多谢先生。”

……

这不是贺南风第一次撒谎,却是第一次撒谎之后,虽认为必要,依然心怀愧疚。因为王守明这样伟大的人物,又对她这样信任,她却为了达成目的,而欺骗于他。

回来的马车上,红笺察觉小姐一路心神不宁,异常沉默。但贺南风同王守明说话时,并没有让她相陪,是故也不知原因为何,只得安静陪着。

就快行至侯府门前时,忽然被个汉子拦住马车,贺南风往外看去,便不由一笑,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名叫吴隽,便是当初凌释归来那日,驾车的汉子。自小就跟在凌释身边,武艺十分高强,生得五大三粗冷眉竖目,却偏偏有这么个隽秀的名字。

而且自那日相见后,兴许遂主子与贺南风主仆交集太多,后头慢慢,便似乎跟红笺有了些道不明的情愫,便如之前流云和东升一样。

这厢贺南风不过笑笑,还未开口打趣,一旁丫头便已红了脸,看也不敢看对方。

吴隽察觉红笺情态,兀自也有几分羞赧,但还是记着自己此行的任务,于是恭敬向贺南风一礼,回道:“小姐,世子叫你立即去杏花村。”

贺南风一怔:“杏花村?”

那不是当初宋涟“请”她去,威胁宋轩送回凤冠的酒楼么?凌释怎会要她去那里?

吴隽点头:“对。”

若非知晓对方不可能被外人收买,贺南风就该怀疑他背叛主子,另有所图了。

“现在就去么?”

“是。”

果真粗大汉子,惜字如金。贺南风抿了抿唇,虽不明所以,还是令车夫调转马头,迅速往玉渊河不远的杏花村而去。

依旧是浮华略微带着庸俗的装潢入眼,贺南风刚下马车,便被另一个凌释的手下引上楼来,抬眼就见三人候在屋中。

一个自然是凌释,另一个是宋绫,还有个女子,竟是涣月楼的花魁明真,也就是王氏以她弟弟性命威胁,布在世子宋涟身边的眼线苏明珍。

看模样,今时王氏母子狼狈落败,明真也跟着得了自由。

贺南风并不关心宋涟的情感如何进展,却一眼便看出宋世子神情不虞,连带身旁站着的明真都小心翼翼。而那不悦的源头,只怕便是对面凌释了。

都是熟人,她也不再拘礼,径自上前向夫君道:“阿释,怎么了?”

凌释正起身相迎,闻言看了看宋涟,这才转向未婚妻,回答:“有件事,需你做决定。”

“我做决定?”

“嗯。”

贺南风也看了看另外两人,隐约觉得宋世子的脸,似乎更黑了些,便蹙眉不解道:“什么事?”

凌释顿了顿,道:“鸿永他抓住了宋轩,预备处置。”

鸿永是宋涟的小字,出自西汉刘向《九叹》,“鸿永路有嘉名”。

贺南风一怔,诧异地看向宋涟:“你抓住了宋轩?”

宋涟不答,但明显默认。

“你如何抓住他的?”

不是贺南风轻视宋世子的能力,因兆京官府和京畿禁军都在追捕下,宋轩还能出现在她的马车上,可见其自有方法遁身。如果官府天罗地网的搜捕都不得踪迹,宋涟又是如何抓到他的?

凌释沉吟片刻,抬眸道:“他一直,派人盯着你。”

贺南风再次一怔。他竟知晓宋轩一定会来见自己,所以提前安排手下盯梢。

想必,正是宋轩质问她是否跟太子之事有关那天,离开侯府马车后,就被宋涟布置的人跟踪捉拿。

难怪总觉凌释表情有些怪异,宋轩在通缉之中,宁愿冒险也要来找她,而贺南风又并未对任何人提及,岂非说明真的情深意长?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无法逃离的宿命 跟乔爷撒个娇罗衣对雪 前世今生:我靠穿越成为修仙大佬半仙莲 佛子高不可攀搂怀里娇妻细腰亲沈朝惜陆云洲 沈朝惜陆云洲 千金记事 侯府表姑娘生存日常苏锦意裴祈安 苏锦意裴祈安 侯府表姑娘生存日常 消失六年归来真千金有亿点马甲沈离傅应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