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芒学堂(1 / 1)

云寒不可置信,愣在原地。他先前只隐约知晓贺南风私下经商,所以有恁多银钱给凌释同贺玄文买东西,也有恁多上好庄园。但真的难以想到,她居然还涉足了江湖之事,除去未光副社,竟自己培养出一个组织。

贺南风似知晓对方吓到,细心等他缓过神来,方继续道:“其实也不是我。或者说,一半是我。”

“什么意思?”

“南风只负责家资巨万,有旁人负责为人狭义,他们便拿着我的钱财四处挥霍,救死扶伤,行侠仗义,虽稳赔不赚,但笼络这些人并不算难。”

“他们?”

贺南风又是一笑,道:“七哥可还记得,当初在寒山下接我离开的那对兄妹?”

云寒点头。

“他们本是未光中人,后来被我向舅父和齐叔要走,成了南风的私人手下。这两兄妹一动一静机警聪慧,又有江湖经验,我便让他们替我打理玄冥之事。”贺南风解释道,“何况我并不需要玄冥争夺江湖地位,也不需靠他们谋利,不过看护商号营运,保障上下安全罢了,属实不难。”

云寒静静听她说完,沉吟半晌,方道:“这些事,父亲可知道?”

“舅父不知。”

“你为何告诉我。”

贺南风默然片刻,抬眸回答:“前辈往昔,可以借力,但来日之成败是非,还是要靠我们自己去经营。”

意思是,贺家、云家、未光等等,这些都是长辈所创所留的,他们可以借力以为凭,但随着年纪增长、岁月更迭,到底还是要靠这一代人本身,才能改善和延续。

比如未光,创立之初确实为了天下贫苦百姓,为了怜悯众生的广大志向,但后来文人风骨和侠士潇洒都渐渐褪去,尤其南未光,开始专研偷盗之术,修奸邪功夫。想必这绝不是陈氏先人想要的变化,却从一开始“劫富济贫”的路起,就注定将要走偏。

云家深谙这一点,故云寂多年来对北社严加禁令,勿忘初衷,但说到底,义贼也还是贼,与儒家道义实难相容。所以陈氏在生下云寒之后,一直劝说夫婿放弃未光,同时极力阻止儿子涉足。而云寒也确实,对未光不甚热衷。

这个组织,要么最后因为品性变化,在内部争斗下分崩离析;要么最后惹怒两国朝廷,被官府剿灭。贺南风便是看到了未光注定的结局,才一面借用其力时,一面已经开始另外打算。无论商号经营还是私人护卫,她都需要这样一群武功高强的下属,所以,便有了玄冥堂的出现。

云寒跟她一样,也是晚辈,是会决定来日成败是非的一群人。是故,她愿意把这些告知于他。

白衫男子面容似仙,望着少女沉默许久,道:“我对江湖之事,不感兴趣。”

贺南风一笑:“南风知道,就像知道七哥对朝堂之事,同样不感兴趣一般。”

历来文人修学,要么贵在自得,要么求在时用,云家明显属于前者,只贵自得,对其他并不关心。故以云寒才华名声,要谋官职属实容易,但云家人自来不喜朝堂,所以被万言拒绝时,贺佟也并未过分惊讶,只暗里向女儿叹气,说可惜了云寒一身所学,不为世用。

“那你……”

“南风有另一个建议,想必七哥会喜欢。”

云寒一愣:“什么?”

贺南风踱开两步,道:“寒山大儒虽多,但路途遥远,且非大家子弟不能求学。南风当初在书院时便想,能得这样教导的人,整个北燕也不过二三十余。”

云寒静静听着,没有接话,但神情明显也是认同的。

“天下贵门好厚禄追求大师教子,所以略微学问好些的,便要么投身贵门为师,要么入朝为官。余下普通百姓的社学、私塾,且不说资费昂贵,那教习先生也多是认得几个大字,会诵几部经书,便上阵了,难免误人子弟。”贺南风回身,继续道,“男子尚且如此,世间普通女儿更少能得读书习文的机会。”

云寒抬眸,道:“你是想,重新建立学堂?”

贺南风点头一笑:“南风想建立这样一种学堂,不拘门第家族,不拘是男是女,只要有心求学,又经过行言身智的考核,极少资费,便可进入。”

不拘门第家族倒还好,但不拘男女,便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韪了。云寒沉吟片刻,道:“七哥不想泼你冷水,但确实有几分异想天开。”

贺南风道:“为何?”

“男女七岁不同席,如何共学一堂?”

“那便先分开教导,一步一步来就是。”

“你所谓行言身智的考核,若是不过,便一样不得求学。只不过把条件从金银门第换做了行言身智,跟现下学堂又有什么区别?难道不是品性不佳的,天生愚钝的,更需谨庠序之教,申孝悌之义?”

贺南风一笑道:“智有所不能立,力有所不能举,强有所不能胜,学堂自然也有所不能顾及。”

云寒不置可否,又道:“少资甚至免资入学,难道就不怕再沦为底下人投机取巧的工具?”

这个说法是有史为鉴的,因为贺南风并不是第一个,想要为平民子弟提供学堂的人。就在北燕开朝不久,便有个太原萧家的公子出资建立民间学舍,也是以极少资费便可送孩子进学,并附有寝舍、饮食。结果这样的好事,不出半年,便沦为恶民们送孩子骗吃骗喝,借此好逸恶劳,免钱度日的工具,最后乱成一锅,不得不作罢。

可见社学私塾资费虽贵,倒也真筛出诚心愿让子弟修学的家庭,否则父母良莠不齐,目的千奇百怪,往往适得其反。

他这样几乎将贺南风所想,方方面面全部做了否定,确认她的打算并不可行。但贺南风丝毫不恼,反而越发高兴。

因为对方能迅速提到这些,明显是早对学堂之事有过自己考虑的。她先前只知云寒在寒山一待就是六年,到兆京后又听丫头们讲,说云七公子平素常到重华馆指点修学。到此时方才确信,云寒果真对教学后辈之事尤其热忱,不过前尘未得机会,也因上述的种种限制,不曾完全走上这条路。

“这便是,行言身智考核的缘由。”贺南风不急不缓,淡淡笑答,“南风说的考核,除去考核孩子,以便因材施教,更重要的,便是考核父母。”

如此,明显品行不端别有所图的,也不叫对方有机可乘。

她想要的学堂不拘男女门第、贫富贵贱,却要以德行为先。她愿意将善意给人,却又需要保证,不会变成滥发好心的冤大头。

云寒思量着,脸色逐渐亮了起来,顿了顿道:“你打算如何施行此事?”

贺南风道:“七哥若是有心,南风便以云贺两家之名,在兆京建立第一所学堂,具体事务则由七哥主持大局。”

“在兆京?”

“南风年初便将地方买好了,只等个合适契机开始。”

云寒又是不禁微微一怔,暗叹她思虑完备。

贺家盛负文名,济州云氏也是世家大族,两家还有姻亲关系,如此共立学堂,既彰显仁德之心,又合情合理。又是民间学堂,便不好由文敬候府住持,则交给在野的云家嫡子,简直天衣无缝。

他莫名想起方才说的男女共学之事,遂摇头一笑,似无奈一般道:“世间男人讲女子无才便是德,大抵是怕女子聪慧有才,便要弃他们而去了。”

这是说像贺南风这般才智的,世上大多数男人招架不住。若世间女子都养成这般,则男人们只怕大多要被弃了。

贺南风哑然失笑,也摇了摇头,道:“七哥才智倒是无需担心,总有女子前仆后继为君而来。”

她是玩笑话,云寒却似忽然想到什么,微微凝了凝眉,眸色沉寂。

贺南风不知对方是因为方才的陈飞鸾,还是前不久的贺凝雪,或者更早的王守明妹妹及其他众女子;心中缠绕的,是从前牵挂痴迷,还是回首的岁月如梭恍如隔世。总之,能感觉到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遂略等对方缓神,就转移了话题。

“南风已给学堂取好了名字,七哥不妨听一听,看可行与否。”

云寒回神,抬眸一笑,俊逸如仙人般:“什么。”

“句芒学堂。”

“句芒。”云寒顿了顿,道,“是春神句芒的名讳。”

贺南风点头。

句芒是四季春神,也是东方之神,还是五行中的木神,传说为少白皋氏之子,主管花木发芽生长。

云寒道:“既是为百姓所建的子女学堂,便要将后辈如花木萌发一般呵护教导,普济天下,如此以春神句芒为名,倒也十分契合。”

“七哥是觉得可行了?”

“嗯。”

贺南风灿然一笑,道:“那从此,七哥便是南风的春神句芒。”

云寒看着少女明艳美丽的脸,也不由淡淡一笑。

两人又说了些后续安排的事情,包括如何对父亲贺佟和舅父云寂讲,如何找到足够的男女先生授课等等。说完之后,贺南风便让人先送云寒回去,自己依旧闲坐楼上看着街道来往,到三更后,便有手下上来回报道:

“小姐,活着那人审问出来了,他们去年,确实也有人来过兆京。”

方才救下陈飞鸾后,玄冥之人并未就此放走那群刺客,随后紧追不舍包抄围堵。一是为了确保陈飞鸾安全离开,另一面,则是为了抓来审问,不想那些南未光刺客忠烈得很,眼看不敌便纷纷吞毒自尽,好容易才拦下一个,审问至今,终于得到回复。

贺南风点头。

“这人如何处置?”

“没用了。”

意思是不必留着,手下明白,拱手退下。

贺南风依旧看向远处鬼市中人来人往,淡淡一笑,似自言自语般道:“这就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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