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寺小产(1 / 1)

济州从来不产柑橘,但毕竟云家大族,万一有藏也不足为奇。

故而连父亲贺佟都未做半分怀疑,只看了眼皇帝和贵人赏赐,笑吟吟摸了摸女而头的头,转眼瞧见屋角还有一只放着柑橘的陶缸,便不由好奇道:

“这些不给贵人娘娘了么?”

“要给的。”

“那你为何——”

贺南风一笑,道:“人情嘛要多做几次,我过几天再给她送去。”

贺佟一怔,不解其意。但很快就知道女儿说的过几天,是指哪一天了。

六月十九是观音菩萨诞辰,又值今年水灾不断,临近菩萨诞辰放晴,可见神明之威。于是今年的皇室祈福大典越发隆重,从景帝、皇子、公主到后宫妃嫔,都悉数一早便到了潜龙寺中。

潜龙寺是北燕的国寺,取自《易经》“潜龙勿用”,旨在晓谕皇族行事谨小慎微,不得大意,也体现了佛道一家的大气,寺中主位供奉的就是观音菩萨。

贺南风奉熙贵人之命,一早端了柑橘也到寺中作陪,正在门口笑谈吟吟,却发觉多日不见的柳清灵也在。

对方一身浅黄色衣裳,出落得更水灵了些,看向贺南风的面容带笑,一面挽着身旁女子的手:“南风,你也来了。”

她身边一身嫔妃服饰的女子,是她姐姐柳碧心,入宫已经七八年,如今在嫔位,却并不得宠,所以对柳家没多少帮助。之前还因为一些小事,同熙贵人拌过嘴,叫双方都遭了皇后训斥。

原来柳清灵是陪她姐姐来上香祈福的。贺南风看了看两人形容,向柳碧心浅浅一礼,道:“见过柳嫔娘娘。”

柳嫔对她还好,目光落到熙贵人身上时,已有点点不屑,再看到对方隆起的小腹时,便更不快几分,语气不愉地淡淡一“嗯”,就先扬长而去。

贵人身后的小宫女不忿道:“一只不得宠又不下蛋的老母鸡,还敢跟咱们娘娘冷脸。”

估计之前先跟柳嫔宫女闹出矛盾,卷入两方主子的,就是这个丫头。贺南风见她脸上被皇后婢女惩罚时掌掴的印子都还没褪,就又这样嚣张,不禁暗自摇了摇头。

储渊那样严肃的一个老学究,嫡孙女身边却是这种丫头陪着,可见约束自身容易,养成家风却难。

熙贵人倒是呵责宫女不要胡说,但言语间并没有多少真实责怪之意,大抵顾及贺南风这个外人在,怕丢了储家颜面。

贺南风笑笑,依旧温柔搀着对方,往禅房走去。

皇家祈福大典在下午,贺南风便同熙贵人一起在禅房里小憩片刻,说说闲话,写写诗词,叫入宫数月的熙贵人觉得越发亲密契合,连连感叹从前闺中时居然不曾这样深交过,贺南风便笑说:

“我父亲行事风格,姐姐还不知晓么,哪敢叫南风进储家的门?所以南风虽是对姐姐仰慕已久,也未得机会过。”

这倒是,贺佟与储渊是北燕文章之首,也各是新老两派的领军人物,储渊保守严肃,贺佟开放飞扬,两人从诗词歌赋争到朝野风气,从来没个尽头的,有时叫皇帝听着都不禁扶额,无奈叹气。

熙贵人闻言失笑,颇以为然。

到下午时,贺南风也借着陪伴对方的由头,瞻仰一回皇家祈福典礼,虽则前尘当逸王府世子妃时早就见过,还是假装一副新奇又肃穆的样子来,看得熙贵人和宫女暗自好笑。

今日祈福皇子后妃们都来了,贺南风余光撇着对面一脸敦厚的大皇子,面容严肃的二皇子,温文儒雅的三皇子,之下四皇子、五皇子……到一人时,微微一顿,又淡淡转开目光去。

那厮,是当今皇帝一辈最小的弟弟,排行十八的卫王凌夙,字兰成,今年才十六岁。

而贺南风之所以注意他,则是因为这厮便是那比宋轩还风流的多情子,叫贺承宇未婚妻宋珮,大婚前先失清白的人。

一样风流浪荡,但凌夙跟宋轩最不同的是,后者仅限于青楼章台,流连忘返,而这凌夙却是专喜挑逗大家贵女,甚至高门人妻,自己身份高贵外,还偏偏生了一副好皮相,又会甜言蜜语、为人体贴,多少贵女人妻便抵不住这温柔攻势,都落到卫王爷的床榻上去。

最可气的是,这人不仅浪荡多情,还时常将自己的风流事迹讲给其他人听,就像唐传奇里把崔莺莺一腔深情的信,给狐朋狗友传阅的元稹一样,如此不知毁了多少女子清誉。但依旧不断有人送上门来,供卫王爷消遣炫耀,从前尘到今时,贺南风都真是十分不解的。

但她明知宋珮会入对方温柔陷阱,却丝毫没有阻止之意。只向父亲和兄长暗示了几回,宋珮同贺承宇并不相配,好为今后之事做下铺垫,便静静等着不久后街头巷尾传开消息。

毕竟,不是她重视女德女戒,轻视不洁之人,而是你既然都已订婚,还那般不知轻重,真可惜了宋家多年文名清誉。且要说那卫王魅力实在难挡,又不是所有人都会入套,你看昭玉姐姐,不就对那高贵貌美的轻浮王爷不屑一顾么?

此事说起来也是兆京一段笑话,传言一年前卫王游历回京,在街头对俊秀飘逸,一身男装但身段已经颇为娇娆的李昭玉一见钟情,如往常般立刻起了调戏心思,但当时人在马上,身边没其他合适物件,便学古人掷马鞭向对方以表心意。

结果倒是打到了李昭玉,也成功引起对方注意,但未料到的是,那清冷少女看都未看他一眼,便反手将马鞭掷回,正好打在凌夙额头,居然“砰”一声把他打晕,在仆人惊呼声中,直直坠下马来……

谁能想到无往不利的风流王爷会在此处遇挫,更谁能想到那样一个豆蔻少女,居然有恁大的力气,把马鞭抛得像斧头暗器一样,活活把人打晕。总之清醒过来的卫王爷得知对方身份后后怕不已,之后再有李昭玉的地方,他从来没敢出现过。

李昭玉真是世间奇女子,贺南风思及此处,不禁浅浅笑了起来,却觉有人正看着自己,抬眸时便刚好对上那双风流眼睛。

大抵凌夙也察觉了她方才的目光,故而看了过来。

见十余岁的少女一身月白长裙,面容温和而又素净,仿佛夏日初开的荷花,临风照水,纤长玉立。

凌夙目光友善,在少女抬眸时点了点头,却见对方微微一怔后,向他一声轻笑,明明笑得温和,却又总觉得有其他意味在,一时莫名其妙。

贺南风却不再搭理,转头轻声向熙贵人回答什么,片刻,大典结束,主持敬香完毕,皇子后妃们各自烧香祈福后,就可以回到禅房歇息了。

贺南风没有随熙贵人一齐回屋,同红笺在寺院里缓步游览,岂知没过多久,便见一个宫女急匆匆跑来,向主仆二人道:

“不好了贺三小姐,娘娘她小产了!”

两人一惊,赶忙跟着丫鬟往禅房奔去。

早至傍晚,贺南风到时,禅房里外已围了不少人。她从缝隙探去,就看到里头皇帝阴沉如水的面容,身边是一众神色各异的妃嫔,下人们瑟瑟发抖噤若寒蝉,而出事的熙贵人还躺在床上没有醒来。

良久之后,满头大汗的太医向皇帝道:“启禀皇上,贵人娘娘这是误食了红花和水银之毒,才导致小产的。”

景帝面色仿佛结冰,眼角寒光闪闪,片刻,将身旁茶盏赶落在地,怒然起身道:“查,给朕查,熙贵人好好的怎么会误食红花水银!”

皇帝极少这般大怒,周遭众人纷纷低头请罪,跪下一大片。

贺南风也顺势跪了下去,随即便听里头太医声音战栗着,又努力叫自己平复一般,向身旁宫女道:

“此毒见效迅速,必定所食不久。娘娘今天都吃了些什么东西,可有可疑之处?”

宫女早已吓哭,闻言还是一面抽泣,一面想了想回答说:“娘娘怀孕来胃口都不是很好,今天也只吃了半碗斋饭,另外就是——”

皇帝冷冷抬眸,刚被皇后安抚着坐下的,似乎又要站起身来:“什么?”

“就是,”宫女犹豫着,缓缓道,“只吃了贺三小姐送来的橘子。”

满堂一怔。

斋饭是众人一起吃的,若有水银和红花,其他人不可能毫无异样。所以不在斋饭,但此外熙贵人只吃了一样东西,那就只有,贺南风送来的橘子了。

这下,所有人都向贺南风看了过来,似看着罪魁祸首无疑,其间各自神色不一,有诧异,有惋惜,自然也有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景帝微微凝眉,声音冰冷:“贺南风在哪里。”

“臣女在。”贺南风连忙跪到面前,神色焦急又无辜道,“皇上皇后娘娘明鉴,臣女没有下毒害贵人娘娘的理由。”

她之前送柑橘入宫之事,景帝和宋皇后也是知道的,此后与熙贵人关系颇为亲密,何况贺家同储家虽文风政见不合,但也不至于为了这种争辩就害人子嗣,贺南风确实没有毒害熙贵人孩子的理由。

景帝不语,示意太医查看橘子。于是后者面对宫女端上的橘子皮肉,连同剩下的几个又温又舔,研究半天后,面色也越发凝重了些,向皇帝叩首道:

“启禀皇上,这橘子里确实有毒。是通过在橘皮上扎下小孔,注入橘中的,贵人娘娘正是食下此物,才导致小产。”

一语惊雷,这下,是贺南风谋害皇嗣无疑了。

景帝冷脸回头,似看着一个死人般:“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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