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飞醋意(1 / 1)

贺南风沉吟良久,才缓缓抬头,道:“没有什么,不过从前一些小事。”

那宋轩也才十三四岁年纪,又一直安安分分,照理说确实不可能结下多大仇怨来。

云寒点了点头,思量片刻,道:“我之所以这般问,是因为你方才说为一个人来时,我曾在凌释和宋轩之间犹疑。”

贺南风一怔,讶然道:“宋轩?”

为什么会以为她来书院是为宋轩,她对他那样冷漠,似对方完全不存在一般,怎么还会叫人这样想?

云寒一笑,看着她道:“你对这两人全然不同,但或远或近,少女心思,谁又分得清楚。”

意思是说,她对凌释是靠近,但不少这般年纪动了春心的女儿家,会面对自己心上人时反而端庄拘谨,以至于显得过分冷漠,生怕被旁人看出心事来,所以便是最远。有人近,可能因为表亲情分,有人远,也可能因为正是心头所属。情情爱爱之事,难以分清。

贺南风不由愣住,她此前从未思考过这些,一时间愕然不已,陷入沉思中。半晌才抬眸,看着对方道:“那七哥又是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凌释呢。”

云寒道:“因为你后来说要了解他,你看也不看听也不听,如何了解。”

原来若非后面的话,还真的这般叫人分不清楚。贺南风心下恍然,眉头微微蹙起,似千军万马兵临城下一般严肃沉思。

云寒看在眼中,沉寂片刻,道:“但旁人如何看待并不要紧,你自己明白就行。”

就如他一样,就算因为一路行事被人诋毁断袖之癖,也并不打算做任何解释。贺南风知晓表哥这是在宽慰自己,大抵神色过于严肃了些,于是勉强一笑,抬眸道:

“南风明白,谢谢七哥。”

“嗯。”云寒点头,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了,又忽然想起什么,叫住贺南风发道,“你为谁而来这件事,表哥不会多做评说,也不会告诉别人。”

“谢谢七哥。”

“但你毕竟是个女儿身,”云寒上前两步,似仔细打量对方形容,顿了顿,继续道,“若被人发觉,总是于己不利的。”

贺南风道:“南风明白。”

她在外时一切打扮行事都很注意,何况,如今身段确实男女不分,说起来既有利又颇是无奈。

云寒抬手在她耳垂轻轻一点,道:“你今日遮掩耳洞的脂粉便未涂好,但凡谁离得近些,再有心一瞧,就会看出端倪。”

毕竟没有哪个世家子弟,无论嫡庶,会从小打耳洞的。

贺南风愕然抬手,摸向了自己的耳垂。就如每天把眉毛涂浓一般,她确实有每天都用脂粉小心遮掩耳洞,不叫旁人瞧出半分破绽来,但毕竟不是随时都带着镜子,也不是一直关注着,总有不小心磨去的时候。

云寒一笑,自己转身走向桌案,似布置什么,片刻,回头向贺南风招手:“你过来。”

贺南风虽是好奇不解,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便见对方用一支小巧的银竹兔毫笔蘸了调匀的淡淡白墨,嘴角勾着温和笑意。

随后一手托着她的侧脸,一手执笔轻轻在耳垂上微微一磨,那处隐约露出的灰红小洞便悄然无踪,留下平平整整的一片白皙肌肤。

云寒人冷,手却是光滑温热的,触及贺南风白玉般下巴时明显轻轻一顿,手指也微微动了动,大拇指便触及了她盈润浅红的小巧嘴唇。也许那唇瓣实在腻软得很,到他画完将手收回袖中时,便轻轻摩挲。

他静静看着贺南风,看着小娘子还未长开却已容色不凡的眉眼,眼前便闪过许久前秋叶飘飘的济州。

“月来一帘飞絮影,花去半卷行云声。”

但行云是无声的。所以当初那穿着绯红斗篷的小丫头,看着纸上双句似有思索,片刻抬头问他:“七哥,云声是什么声?”

十来岁的少年面容似玉,闻言一怔,道:“就是云的声音。”

女娃想了想,灿然一笑:“我知道,是哐——哐——哐——邦邦——”

少年蹙眉:“云声怎么会那么难听?”

“打雷的声音啊,不是云打雷才有声音吗?”

少年摇头:“肯定不是。”

“唔,”女娃又想了想,福至心灵,“那就是哗——哗——哗——下雨的声音!”

少年闻言不由笑了,摸了摸女娃的头,道:“你说是,便是吧。”

女娃眼眸明亮,细细盯着他,似看出什么一般,昂着小脸道:“七哥这样敷衍,就是南风说的不对。”

少年一怔,一时间觉得对方思量合情合理,自己哑口无言。

“那七哥带南风去听云声好不好?”

他也不知何为云声,毕竟行云太远,凡尘哪里听得见。不过看着女娃娃期许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那天下午就带着对方登上后山,试图离得近些,能听到行云声响,可惜山顶只有呼啸不断的风过耳畔,晚间回来后,体弱的贺南风还因为受凉,喝了半月汤药,叫他被父母好一通埋怨。

如今回想,倒是几分有趣。云寒一笑,摇了摇头,一面俯身,将毛笔洗净。

“好了,去吧。”他道,看了看对方清澈的眼睛。

贺南风含笑道谢,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云寒便放好笔,开门送她出来。

白衫如雪的云七郎同相似的打扮的弟弟,一起走在初开的桃花旁,那形容,真美得似画里一般。

前者不知想到什么,微微沉寂后,向贺南风道:“还有就是,郁轮袍那般诗,以后不要做了。你便不喜唐夫子,也不要这般取笑人家。”

果然不愧云七哥,必定一听就知晓是她所为,但言语却丝毫不带责怪,只善意劝阻之后再做。

贺南风深感被亲人理解的幸福,便灿然一笑,点了点头,映衬着阳光下的桃花,姣美无比:“我一定听七哥的话。”

云寒便也笑了笑,抬手在云声头上温和拍了拍:“那就好,去吧。”

“嗯。”贺南风欢欢喜喜,迈着小碎步走开。身后云七郎目送对方不见,才也含笑转身离去。

此情此景,旁人只会觉得云家兄弟关系亲昵和睦,连云七郎这般清冷的人儿,都露出那样温和宠爱的笑容。偏因为担心小公子被忽然叫走,会遇到难事,而一早默默候在花园里的人,却是凌释。

是早觉熟悉,早发现她有耳洞,又早听她自称“南风”,早日夜相陪里,习惯了吟吟浅笑的凌释。

是故远远见那两个神仙般的白衣公子,在花边笑容温柔、举止亲密,神色便不由慢慢暗了下来。直到两人都离去很久,他还静静站在原处。

而这一幕,贺南风自己并不知晓。只一下午都未见到对方,不由觉得奇怪。直到晚间回屋,看到逸王世子早换了衣裳,正盘坐在床上安静看书,便笑着凑上前去,却又不想被凌释背身躲开。

于是这才注意到,公子俊美的眉眼中,明显带着先前不见的冷淡。

贺南风微微一愣,还是依旧含笑道:“阿释哥哥这是怎么了?”

凌释不答,自顾自翻过一页,好似身边根本没人一般。

贺南风不明所以,想了想,转眼见对方拿的是北宋司马光的《资治通鉴》,便假意求学道:“阿释哥哥,那天宋世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才胜德是小人,故而难养,那女子又是为何?”

君子小人,才德之论,出自《资治通鉴》《周纪》一节,原文是“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则?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

此篇为司马光的用人标准,表明德才兼备的圣人最好,有德无才的君子次之,哪怕无德无才的蠢人,也比无德有才的小人好,“宁舍才而取德”。因为有才无德的小人若得重用,对天下民生危害极大。

虽则那天宋轩骂她,是骂的小人,但贺南风的意思却是,小人因为无德故而难养,是有理有据不容辩驳的,那天下女子,各不相同百花齐放,为何就跟小人论做一样了?

凌释看出她明显找话题搭腔,又确实不禁对一个闺阁女儿,竟读过这本帝王政客奉为圭臬的书,有几分意外。顿了顿,还是淡淡道:

“孔子圣人如此,当初都认为武王十大功勋之臣中有女人,所以算不得十个。不过先贤偶尔狭隘之语,你在意这个做什么。”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也出自《论语》,后人有自欺欺人、牵强附会的,说是古时礼义所限,孔夫子并非轻视女人。那《泰伯》一篇所载:“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又如何解释?

不过自来女子被轻,受世俗时代所限,圣人也不能免罢了。便直到而今,也是一样,论起来,汉唐鼎盛时还要好不少。

凌释身为男儿,又生于贵胄,却小小年纪早有这样见解,认为所谓对女子的束缚评说,不过古往今来狭隘之见罢了。难怪前尘一世,她的夫君都未曾想要妻妾成群,也未说过半句男女之别的话,甚至哪怕王妃那样冷漠,他依旧总劝父王体贴妻子,少耽于其他女色。

她的阿释,真是个天生温柔的妙人儿。

贺南风眸色浅浅含情,笑了笑道:“释哥哥真与旁人不同。”

她目光真诚,凌释却依旧神情淡淡,随后瞥了她一眼,道:“是么,我还以为在云十九郎眼中,人人都是一样的。”

贺南风一怔,蹙了蹙眉,模样不解。

然凌释并不再理她,自己又垂头安静看书。

贺南风迟疑片刻,侧身坐在对方的床沿上,依旧神情温柔道:“怎么可能人人一样,阿释哥哥何出此言呢。”

凌释沉寂,半晌,才抬起头来,看向她缓缓道:“你方才提到女子小人,颇有几分替天下女子不平之意。但这世上无论男女,最要紧的是爱惜自身。”

贺南风又是一怔,不明白对方的话。怎么忽然,就到爱惜自身了?

“无论男女,如果对人人亲密,”凌释继续道,“半分不晓得洁身自好,那她对旁人的好,也没什么意义。”

他,他这是在暗指她轻浮么?

贺南风这才赫然明白过来,不知对方是看出自己女儿身份,还是即便当做对他穷追不舍的男子,总之,是不知为何认定她三心两意,不晓得洁身自好了。

这,这是如何来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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