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花巧成书(1 / 1)

宴会依旧,各处笑语吟吟。

贺南风侧目,便见对方掌边淡淡的一层薄茧,是多么频繁握剑,才会生出的。仅这一点,便将李昭玉同满堂华贵女子区分得明明白白。她忽然不禁想到,那些女子论才华不过李昭玉,论谋略也无法企及,论武艺则更是天方夜谭,这般样样比不上对方的一群人,却总喜欢抱团取笑,当真是可怜得很。

于是自己不禁摇了摇头,又似忽然忆起什么,抬头看着李昭玉,沉默半晌,缓缓道:“昭玉姐姐,塞外苦寒,饮食荤腥,要多注意身体。”

李昭玉一怔。

塞外苦寒,饮食荤腥。她预备只身北上寻找兄长的事从未向任何人提起,对方如何知晓自己将去塞外?

她微微凝眉,仔细看着她,四目相对间,发觉那双明澈的眸中好似一汪深泉,里头是她从不曾在旁人眼里看到的忧心与关怀,那是装不出的情绪流转,叫她蓦然又是一怔,举杯的手也愣在原地。

“你——”李昭玉愕然道,“你怎会……”

贺南风回神,又是温柔的一个笑容,道:“南风见姐姐穿了胡靴,便猜着姐姐可能要去塞外。”

李昭玉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子,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如此,李延广如今虽是兆京的金吾将军,但李家子弟还是多征戍在外,李昭玉从前也会偶尔随父兄出征,所以见她换了便利涉水踏雪的胡靴,做此猜测也不算奇怪。

“我觉着自在便穿了,贺妹妹不必多想。”她一笑道,卸去防备后,神色也轻松了几分。

贺南风点头,慢慢喝茶。

李昭玉前尘归来后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兄长的经历和关押之地,所以自己也不能提前设法告知,免去其中多余辛苦。何况她若非那般历经艰辛不离不弃,也不会叫朝野为之震惊,叫皇上金口玉言封了统领。

于是一面缄口不言,一面却又不由暗暗想起,方才李昭玉同自己几回对视时的不自在,心道这文武才貌俱全的金吾大将军之女,原来真的因为过于聪慧又冷淡清冽,如今对稍微细腻些的情感都做不到坦然相对,笨拙里又有几分可爱。

难怪,前尘时韩澈曾笑言,据说那南陈小公子对李昭玉情深义重,李昭玉却一直未能领会,还嫁做了对方的亲嫂嫂。后来小公子贵胄之身亲上战场,兴许便有几分负气的意思,结果就真的没能回来。直到这时,皇后娘娘才察觉自己的真心意,无奈已不能挽回,于是性情越加暴躁,才有了后来叫陈人瑟瑟发抖的罗刹太后。

当时听着不过是民间戏言,真真假假付之一笑罢了。但此刻的贺南风却深切知晓,李昭玉这清冷性子,还真有可能对旁人情意无法领悟,以至于抱恨终生。不过跟她不一样,她前尘是瞎了眼蒙了心,才会一错再错执迷不悟,李昭玉却是太早看透人心世情后,便选择了远离,尤其在兄长死后,对朝廷、对亲人甚至自己都毫无眷恋。这般心境长此以往,必然无法再对细腻情爱去感受和察觉。

但她们都确实是留下一生遗憾的,她们都是一样的人。

贺南风暗自叹了口气,心中下定决心,她不但要结交李昭玉,要得到对方强大力量的助益,来保护贺家、保护凌释,还要替李昭玉自己挽回前尘错误,避免她后来的遗憾和心疾。

这时还早,离南陈皇子兄弟北上探访还有两年时间,这两年里她一定能够跟李昭玉成为朋友,也能够为之后所有事情都做好准备。而眼下一件最想去做,也是她重回两月来一直计划的事情,也就要开始。

贺南风淡淡一笑,隐约察觉后妃之中有人打量自己,便抬头向对方端庄温和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花园宫宴从来都是各家贵女一展风采的时机,各家夫人甚至后宫妃嫔们也会趁此观摩北燕贵女们的相貌才德,有觉合适的,门第匹配相互又都有意,之后便会私下联系,定下一段喜缘。

前尘如此,今时亦然,不消片刻便有妃子识趣地向宋皇后建议行传花游戏,即贵女们坐到一圈,众人依次传花,乐声停处那人便要展示才艺,诗词书画歌舞皆可。民间传花多击鼓,但宫中嫌鼓声聒噪,故以鸣筝相替,一般选取十面埋伏、酒狂传歌这样节奏明快的曲子,方便带动气氛。

宋皇后欣然应允,于是荣宠正盛的六公主庆元亲自弹筝,各家贵女也暗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游戏很快开始。

其实这传花游戏,除非弹筝的人刻意照拂,要躲开声音停下的一刻十分容易。但虽然叫做受罚,好容易有展示的机会,又关系未来姻缘,贵女们都是尽了力地揣测、拖延,又要显得毫不刻意,如果停在自己这里了,还要显出几分羞赧与无奈来,才算不失谦逊大气的贵族风采。

今时贺南风并不打算过早出风头,于是眼疾手快地避开好几轮后,欣赏几位小姐同完前尘一模一样的才艺表演,便颇觉几分无聊来,岂知便是这一失神间,铿锵紧促的十面埋伏在她手中戛然而止。然而毕竟是自幼精通音律的人,贺南风还是能在乐声落下的那一瞬间将绢花递向了身旁的人,然遗忘的是,她身旁坐着李昭玉。

这是个传花比她还快的人,明显根本不屑于参与其中。于是她微微蹙眉犹豫着要接不接时,乐声落定。众人便见贺李两家小姐一人一半公执传花,两人都有些诧异地看着对方,随即前者莫名失笑,后者看着笑容舒朗的对方露出淡淡不解。

“哟,这可是第一回见两人共执的。”

旋即便有人笑道,不知是以为两人争夺故而僵持一处的讥讽,还是看出两人都想躲避,结果一花双雕的嘲笑,总之语气里尽是唯恐天下不乱。她话音落,其他人便也大胆笑了起来。

贺南风回头看了那妃子一眼,微微岑寂。她前尘传花献艺,被柳清灵怂恿着跳了一段梅妃舞,结果踩到不知何人洒的水刚好开始结冰,于是众目睽睽摔倒在地,领头嘲笑的也是这个妃子,叫她当时羞愧懊恼,爬起回到座位再未敢抬过头,回到家中还大哭了一场。

后来父亲贺佟说,那妃子是皇上新宠的嫣贵人,仗着宠幸连皇后贵妃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臣子的女儿了。以此叫贺南风不必难过,毕竟那样张扬的性子结怨肯定不少,在这后宫里结怨多,是活不了多久的。

但事实却正好相反,直到贺南风死前,这个嚣张跋扈的妃子都好好活着,并从景帝的一个小小贵人成了新帝的贵妃,可见张扬反而是面具,真实的她工于心计且进退有度。

果然,宋皇后只看了对方一眼,带着淡淡皱纹的眼角流露出几分无奈之意,转而向贺南风同李昭玉笑道:“如此,你们便一同受罚罢。本宫常听皇上提起,朝中有贺文李武,今日两家女儿凑在一处也算缘分。”

“是啊,也正好叫臣妾们见见大燕文武风采。”

“听说李小姐可是武艺高强呢……”

贺南风浅笑吟吟,余光却偷偷瞥向李昭玉。

但凡此处是两个贵公子一文一武,堪称珠联璧合,但李昭玉毕竟女儿身,且常因习武之事遭到旁人非议,如今又要她当众卖武,饶是对方才智气性,终究才十二三岁年纪,只怕也多少有些不快。

李昭玉果然微微蹙眉,却没有开口反对,只胸口轻轻起伏,明显加重了些。

贺南风沉吟片刻,起身向皇后作礼,恭恭敬敬道:“不瞒皇后娘娘,臣女对昭玉姐姐仰慕已久,今日好容易得此机缘,能同姐姐一齐献艺,实在是臣女之幸。”

这是直接替两人应下了,李昭玉抬眸,颇有几分讶异。

宋皇后也很满意,转眼看向李昭玉,道:“本宫听闻贺家三小姐弹得一手好琴,那不如便一人弹琴,一人作剑舞罢。”

贺南风笑道:“娘娘谬赞,有六公主在侧,臣女怎敢夸言善弹,班门弄斧呢。”

她说着,还向庆元十分欣赏地笑了笑,后者也回应了笑容,毕竟贺家教养才学盛名兆京,故而对贺南风的说辞十分满意。

“那你预备表演什么。”

“回皇后娘娘的话,”贺南风笑道,“臣女曾在一本海外游志中,见到一种异国舞蹈,此舞轻快明朗,活泼有趣,由两人搭配完成。风格节奏颇似盛唐胡旋,也似汉中破阵,又比胡旋舞更加精巧,比汉中王破阵曲更加柔美。今日臣女便愿同昭玉姐姐共以此舞,了祝大燕盛世千秋万代,也祝皇后娘娘万寿无疆。”

一曲海外之舞,众人闻言不由都来了兴致,心道常听贺家小姐博文广饱读诗书,看来果真名不虚传,连海外舞蹈都有涉猎。

贺凝雪闻言一怔,随即便听身旁大姐和柳清灵有跟自己一样的困惑,这样新奇的事,怎么居然从未听她提起过?

但即便她会,这可是双人舞,闻所未闻的东西,李昭玉那厢怎么配合?难道不是故意为难么?

然随后却发现李家小姐只是越加诧异地看向了贺南风,并没有显出丝毫困惑。那温柔和善的贺三小姐笑容缱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对前者点了点头。

“昭玉呢?”

李昭玉回神,缓缓起身,低头道:“臣女赞同贺家妹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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