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叶清和正在内堂里来回踱步,神情间颇为焦急,不时停下步子,看向坐在哪里的夫人:“眼下如何是好?”
他岳父的嫡子,游学到洛水县,才在府中住了两日便病倒,遍请城中大夫,看过都说不好,无一人敢下药,眼看病情越发沉重,在他的地盘上,真要让人有个三长两短,他如何说得过去。裴夫人也是一脸急色,这是她娘家嫡出兄弟,身份尊贵,真要出什么事,也不是她能担当得起的,心里又何尝不急。“县城的大夫大抵是医术不精,不如送信去京城,看能不能请来京中御医?”
裴氏开口道。叶清和闻言,眉头却是深深皱了起来,岳父是成国公,家中嫡子病重,请宫中的御医医治,这也不算什么难事,但如今的情形是,洛水县离着京城如此遥远,小舅子病得沉重,怕是根本就等不及御医赶来啊!再说,城中的大夫即便医术不精,却也能诊得明白病症,都言是肠痈,此乃绝症,京中御医,怕也是束手无策!“远水难救近火,京中的御医怕是指望不上。”
心中不由长长一叹,思量着小舅子真要出事了,他得怎么跟岳父解释的好。裴氏更是六神无主,女子虽是出嫁从夫,但娘家却是依靠,她本是庶女,在娘家不怎么得重视,若是让裴子枫在她这里出事,以后怕是要遭娘家厌弃了。咬了咬牙道:“县城的大夫都请遍了,那能否去请一请容城那边的大夫。”
“容城那边早就派人去了,只是那边也没有什么名医,而肠痈这病症……怕是容城的大夫,也无能为力。”
说到此处,夫妻俩人脸上都带出绝望之色。而正在这时,门房来报,说是有大夫自荐来看诊,叶清和顿时精神大振:“快请!”
待到人站在面前,叶清和才发现,来的居然是个年岁不大的姑娘,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你说你是大夫?”
许红鸾不慌不忙道:“民女确实是大夫,我家祖上曾是御医,我祖父、父亲也都是大夫,我的医术也是得我祖父亲自指点……”不只是如此,她上辈子还是医学生呢,只不过学的是西医,而且还没有毕业,但医学知识懂得不少,再加上这辈子接收到了原身的所有记忆,中医知识也是十分扎实。叶清和见是个年轻姑娘就有些失望,但一听对方祖上曾出过御医,心里又不免抱了些希望,不管对方能不能治,既然来了,先去看看也好,再说,若是她不能治,回头再派人去把她祖父请来,但凡能缓解一下病情也是好的。裴氏也有些看不上对方一个小姑娘,但眼下也无他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夫妻俩颇有默契的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领着人就去看病人了。裴子枫的贴身小厮,见到他们来时,连忙见礼:“姑老爷、姑奶奶来了!”
“平安,你家公子情况如何了?”
裴氏问了一声。“先前醒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后又睡了过去。”
想是怕吵醒自家主子,平安压低了些声音道。闻言,裴氏眼中的忧色更重了,这几日她每次过来,几乎都在睡着,清醒的时候都不多,若是一直这般下去,精气神都要耗没了。“告示贴出去,招来个大夫,我将人带了过来,让她帮子枫诊诊脉!”
平安便抬眼看了过去,见来的是个年轻姑娘,也不由皱眉,这些日子,自家主子也看了不少大夫了,可以说这洛水县城的大夫,都请遍了,没有一个能治,甚至连用药都不敢用。如今来个姑娘,姑奶奶和姑老爷就将人带来,可见是病急乱投医,实在没招了,心中的忧虑也不由更甚。他没说什么,只侧身让到一边,留出床前的空位出来。裴氏盯着床上日渐消瘦的人看了几眼,心中越发黯然,这般容颜憔悴的模样,哪还有往日翩翩君子模样。摇头叹息一声,抬手示意许红鸾上前诊脉。许红鸾也不怯场,上前几步,坐在床前的凳子上,随即就抬后搭脉,细细诊断起来,一时室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诊着诊着,许红鸾的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又诊了片刻之后,这才收回了手。见她要说话,裴氏便示意她:“我们去外面说。”
许红鸾便起身朝外走,裴氏走了几步,随即又转头道:“平安,你也跟来一起听听。”
裴子枫如今这情况,他身边贴身侍候的人,最好还是来一起听听的好。平安便也没推辞,抬脚跟着走了出去。另寻了间屋子,几人坐了下来,裴氏便开口道:“许大夫,你说说看,是什么病症?”
全城的大夫都请遍了,就不信他们不知道是什么病症,这般问,大概是不相信她,也或是要考考她吧!许红鸾不紧不慢道:“我刚刚诊断出,病人是得了肠痈。”
肠痈在古代就是绝症,无药可医,但若放在后世,只需要动个小手术,就能治好。听到她得出的结果,跟别的大夫一般无二,裴氏这才点了点头,勉强算是信了她的医术。“可否能治?”
裴氏继续问道。能诊出病症不算什么,能治病才算真本事。“这个嘛!”
许红鸾微挑了下眉。裴氏目光便紧紧看向她,很希望她能说出,与别的大夫不一样的答案。就连平安,都不由精神一振,这话自家姑奶奶也是问过别的大夫的,别的大夫均是一口否决,表示没法治,甚至连药都不敢乱用。但眼前这位大夫,却没有一口否决,却是面带犹豫。“许大夫可是有何为难之处,只要能治病人,本官许诺的赏银一文不少!”
叶清和开口道。裴氏也立马开口道:“若是觉得不够,还可以再加。”
若真能治好病,不让裴子枫在她这里出什么意外,钱财这些身外之物,还真不算什么。再说,若真治好了,裴子枫岂不也欠她一个人情了。许红鸾便立马摆手道:“那倒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这肠痈之疾,用传统的治疗手段,并不能见效,我有一法,或许能有一线生机,只是风险也大,稍有不慎,可能就……”裴氏连忙问道:“什么方法?”
“动手术!”
许红鸾想来他们也是听不懂,便又解释道:“就是在病人的腹部切一道口子,将内里的坏掉的器官切除掉……后再将伤口缝合!”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这办法对病情有效,但风险也很大!”
是生是死,就看运气了。不过在她看来,病人现在的情况,若不肯接受手术,也只能等死了,接受手术,还能有一线生机。却不知在场三人听完她的话,全都惊愣在当场,因为这般的治病手段,他们是闻所未闻,只听起来,就觉得血腥吓人。好一阵之后,叶清和才平息下来,问道:“许大夫可曾为他人进行过手术?”
“不曾。”
许红鸾很实诚的道,不说这辈子,就是上辈子她都没机会上手术台呢,不过倒是解剥过兔子。听到这,叶清和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又不是积年的老大夫,就敢如此冒进,想要尝试这般的治疗手段,这其中的风险,岂不是视人命如儿戏?即便她反复强调风险很大,却仍想尝试,而且言辞间,还有些推托责任之嫌!这位许大夫,可不像是个可靠的大夫。他在心中暗下定论。“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还得仔细斟酌,许大夫不妨在府中暂且住下,是了,你说你祖父、父亲也都是大夫,一会儿我派人把他们也请来,一起会诊!”
许红鸾听得眉头一皱,请他们来有什么用,想要拒绝,不想裴氏已经指使身边的婆子,将她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