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先生有先见之明,此次三皇子之事,果真是累及徐家了。”年汀兰伤势好了许多,只是失血过多,似乎是落下了病根,看起来,脸色比以往苍白了不少,她又不好粉黛,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没有精神。
郭一品无奈,这等依靠前车之鉴得来的先见之明,他实在是不想要。
“他此时应该已经在你大哥手下了,只是不知道你大哥会给他安排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毕竟是自己的学生,郭一品还是颇为担心。
年汀兰不置可否,“我大哥向来公正,就算是拿着我的信,多半也只有从步兵做起,能够上阵杀敌,都算是好的。”
郭一品微微叹了口气,“徐极环滑头性子,能在军营中保住性命,说不准日后,还能创个明堂出来。”
年汀兰并未对这话有异议,徐极环是个聪明的孩子,这聪明如果用在正道上,应是不错的。
一盏茶的功夫,守门的人匆匆来报,“小姐,郭先生,外头出事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这明杰院的门口,能出什么事儿?二人相视一眼,共同起身,往外走去。
“走,跟老娘回家,你今儿要是不走,看老娘不打死你!”大门外头,年汀兰人还未到,便听见大嗓门吼起。
“外头怎么回事?”
“回小姐,外头来了个小子,好像是被净了身,自己从宫里跑了出来,他娘跟着追来了。”管家是个利索的,以极快的速度,便打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那意思,好像那小子本来是想来明杰院的,结果被他娘给弄昏迷了,在净身的时候,给疼醒了,这才一路跑到咱们这来,如今抱着柱子不撒手,好多学生,都在那儿看。”
年汀兰眉头微皱,走到大门的时候,只看着一个异常瘦弱的小男孩,紧紧抱着柱子,下身裤子上,一片血迹,苍白着一张脸,紧紧咬着嘴唇。
有一身材肥胖的妇人,在一旁不停的拖,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年汀兰与郭一品来了,周围看热闹的学生,都跟着让开了一条道。
文松站在最前头,看得也最是认真,年汀兰拍了拍文松的肩膀,这才将他的神给拉回来。“那妇人要将他卖进宫,他不从,这会子就赖在这儿了。”
“怎么了?这般不忿?”
文松已经长高了许多,在学习上,又异乎常人的认真,也有可能是天赋使然,如今他那通身气度,到是与郭一品是越发相似了。
“那妇人是那人的继母,粗鲁得很,见钱眼开,要将他卖进宫,用以养她自己的儿女,他那父亲懦弱,只敢在一旁畏缩。”听了文松这般说,年汀兰这才发现,不远处,果真还站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瘦骨嶙峋,再配上那瑟缩的模样,看起来莫名像是一只老鼠。
年汀兰一脸了然,与身边的郭一品低声交谈,“那孩子倒是个有主见的……”
想要来明杰院,竟然就连被净了身也要跑来,这可是与宫里都扯上了关系。
郭一品点点头,“那倔脾气一起来,与文松有几分相似。”
“老师……”文松是听见了这话的,有些不乐意。
年汀兰微微一笑,“你老师与你玩笑呢,文松,你也长了,如今这明杰院,你也算小半个主子,去处理一下。”文松到是未曾想到,年汀兰会将此事交给他。
“兰姐,我,我不知道……”“你心里是如何想的,便如何处理,兰姐支持你!”年汀兰一脸鼓励,极为肯定的眼神,给了文松莫大的信心。
毫不犹豫,文松一下子就跳了出去,将那妇人一把拉开。“行了,不就是卖一个人吗?你说,他值多少钱?我们买了!”
“你?你有钱?”那妇人根本不相信文松,他分明还穿着明杰院里的学生服饰,哪里会是个有钱的主?再说了,都说明杰院里头的人,要不就是最穷的,要不就是最有钱的,谁又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哪一类的?
文松冷哼一声,“你就说,你这儿子值多少钱?”
那妇人见着文松气度不凡,撇了撇嘴,“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我已经将他卖给宫里的公公了,若是他不进宫,那我们一家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出双倍价钱,你还给他一份,还能多得一份。”文松话音刚落,那妇人眼神瞬间一亮,继而又一脸失望。
“还是不行,这人不送去,我们家是要遭殃的,我家里头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我可不能干这事儿……”
那妇人方才还是一脸凶恶,提及家中的小娃,到是温柔了不少。
“倒也不是当真没有良心的人……”年汀兰小声嘀咕。
一旁的郭一品微微叹了口气,“在民间,这种很正常,家里人口太多,若是大的那个劳动力不够,女孩被卖进窑子,男孩被净身卖给宫里,就为着养活下头的弟弟妹妹,年小姐,还从未见过这事儿吧?”
“郭先生,见过?”年汀兰的确是不知道,这民间竟然还会沦落到卖大养小的地步。
郭一品点点头,“当年若不是我老师相救,我也该与这男孩一样的命运。”
竟是这样的渊源?
年汀兰出身侯门,生而高贵,这所谓的民间疾苦,也只是在书本上,有所领略,她有良善的心肠,却不见得可以切身体会他人的苦难。“如此说来,我未经他人之苦,还是不该对他人多做评判。”
郭一品点点头,有的人,生来就是喊着金汤匙的,但是能够像年汀兰这样,懂得自我反省的人,着实不算是多。“那个孩子颇有自己的想法,小姐若是愿意的话,其实可以收下。”
“买下他的人,是哪位公公?”年汀兰终于是开口了,那妇人是个聪明的,虽然渴望得到钱财,却也知道,这已经答应了宫里的事儿,是万万毁不得的,不然遭殃的,便是一大家子人了。
年汀兰是天生的侯门小姐,那通身气度,就是站在那里,也是高人一等的,眼里的傲娇与漫不经心,让那妇人看了眼,便连忙低下了头。
这人贵气逼人,让人难以直视。
“是,是位姓李的公公,这几年都是这位公公来我们村里收人。”妇人没有任何迟疑,下层的百姓,对于上位者,终究没有底气。
年汀兰点点头,取下自己的身份玉牌,“文松,派人去皇宫角门说一声,这个孩子受了重伤,我留着了。”
“是!”文松喜出望外,那妇人却是更是惊讶,这是哪府小姐?竟然能将宫里的人留下?
如今宫里头还在收拾三皇子的烂摊子,皇后被废,这贵妃娘娘执掌后宫,想来都还未曾理顺,要说一个小太监,应该也是无妨的,再者说了,宫里头,可还有程公公在,他是无论如何,也会卖年家一两分颜面的。
妇人骂骂咧咧的走了,对一直抱着柱子的孩子并没有留恋,到是男人,跟着女人走了,又三两步跑了回来,从破烂的衣袖里,掏出了一串糖葫芦,扔在男孩面前,那糖葫芦的颜色,与男孩下身留下来的血的颜色,一样红。
文松将人扶起来,“你爹娘走了,莫怕。”
年汀兰看着文松,他到是将那男孩护得紧,看样子,是想到他自己的过往了。
“给他寻个大夫,若是还有法子,便救一救吧。”年汀兰不好说出口,这都被净了身的人了,再想修复,只怕是不可能的。
“多谢兰姐”文松将男孩搂住,男孩实在是瘦小,只怕连文松半个个子都达不到,哆哆嗦嗦要去捡地上的糖葫芦。
文松看出他的意图,将东西捡过来,“昨晚我爹便说,今日会带我上街,还会给我买一串糖葫芦,我本来想,一串糖葫芦有七个果子,我一个,爹娘一个,弟弟妹妹没有吃过,我便给一人两个,如今,只好我一人独享了。”
那孩子声音很小,但是说的话,到是清晰得很,听来让人莫名一阵心酸。
“以后,我给你买糖葫芦。”文松一口答应,年汀兰到是诧异,这是头一回见面的?
眼瞧着文松将人抱回去,年汀兰看着郭一品,“你说文松与那孩子是头一回见?”这文松的性子算不得自来熟,要说他平日里,对其他人,可是严肃得很。
“看样子应当不是!”
“好像是文松之前在做活的时候认识的,只是文松来咱们这儿之后,便没有多少联系,但那个孩子,之前来过这里一两次,有时候,我还瞧着,文松将剩下的馒头那些,送给那个孩子。”管家突然插了话,年汀兰这才了然,难怪那孩子会径直往明杰院跑,怪不得文松会这般紧张那个孩子。
“说来,还真是难兄难弟,这文松之前也未曾提过,若是早说了,那孩子也不至于这般遭罪。”一个男孩子,被净了身,余生如何好过?
“说不定是那个孩子自己不愿意来,有爹有娘的,就是在吃穿差点,那也是愿意与爹娘在一块的吧?”郭一品一语道破,“只是如今被卖,逼得也只能来咱们这了。”
年汀兰摇头笑,“说来,咱们这明杰院,都快成避难所了。”
郭一品不置可否,“这里的人,小姐若是用的着的,大可差使出去用了,莫要耽搁了小姐的事才是。”
“好,今年科考,还要烦请郭先生费些心,选了得力的孩子参考,若能有咱们的人进入朝堂,那才是为着日后做下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