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七月,正是炎热,年汀兰出行不喜打伞,不过片刻,便是汗流浃背。
若枫瞧着年汀兰一路上与她奔走,倒是一句苦话也未说,一张小脸被晒的通红。
一时间,都觉得,这个侯府小姐,倒也不是什么娇娇。
“小姐若是觉得热,前头有一家茶馆,咱们去坐坐?”若枫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这马上就要到正午了,这街上,就是男人都没有几个的,她一个女儿家,当真受得了?
年汀兰擦了一把汗,“这日头是大得很,只是你都与别人约了时辰,就莫要再耽搁了,待铺子看了,我再请你去吃茶。”
青鱼看着年汀兰那是一阵心疼,“往后若是再约人,便约到傍晚时分吧,我家小姐身子,经不得这般折腾。”
就在青鱼满脸不满的空档,却有一人撑着伞,躲在阴影里头,自对面而来。
纤尘不染的白衣,骨节分明的手掌,年汀兰走近了才发现,那人竟是墨卿桑。
若枫微微侧身,低着头,唤了声“斋主”。
墨卿桑面无表情,一如来时的步伐,轻飘飘地,自三人之中穿过。
年汀兰张开的嘴,又合上了,她想要打招呼,但是想起之前对他的误解,又感到十分羞愧,只能任由着他就那样轻飘飘地走过。
青鱼在年汀兰耳边小声提醒,“小姐,走过去的,是墨先生。”
年汀兰见墨卿桑并不搭理自己,低着头,“嗯”了一声,便再无言行。
墨卿桑方才一走而过,有微风拂面,一闪而过,留下淡淡清香。
“走吧”年汀兰淡淡说了声,她这人做了错事,自己也觉得别扭,便也顺带着,不理别人了。
青鱼看了看墨卿桑,又看了看年汀兰,这两人,吵架了?何时打对面而过,都不说话了?
“年小姐当真,都不给我个解释吗?”
墨卿桑觉得委屈,今日听说她出门了,沐浴更衣,戴佩修容,好一番拾掇,巴巴地从她面前走过,她竟理也不理人。
年汀兰停住了脚步,青鱼和若枫相互看了眼,二人识趣的慢慢挪到一旁。
墨卿桑踏步上前,将伞打在年汀兰的头上,少了烈日照射,这墨卿桑离得这般近,年汀兰莫名觉得更热了些,汗水像是泪水一样,大滴大滴地,直往下掉。
“这些时日,我一直在等你,就想问问你,究竟我哪里要害你了?”墨卿桑这话问的很轻,落在年汀兰耳中,却越发红了脸。
不自在的抓起了自己一缕头发,“墨先生,那日,是一场误会。”
“既然是误会,为何不来寻我?同我解释?”
墨卿桑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飘出来,浸淫着年汀兰的鼻腔。
年汀兰被逼得有些窘迫,脸色更红。
“我,我原打算,晚些时候,再,再去寻你……”
年汀兰只能硬着头皮这样说,其实她今日出门,并无心思要去寻墨卿桑,只是别人都找上来了,她也不能不这般说。
墨卿桑依旧是冷着一张脸,哪里有平日里,那温润的模样。
“你啊,就是撒谎都是不擅长的,不过既然你愿意哄我,那我也是高兴的。”墨卿桑终究还是给了年汀兰一个台阶,她是高门小姐,自有那一份属于小姐的小脾气,墨卿桑愿意包容。
年汀兰听他这话,更是懊恼,她本就不擅长撒谎,这一说了假话,便打结巴,浑身不自在,想必墨卿桑就是打这里看出来的。
“墨先生,那日之事,实在是抱歉,是我误会了。”
墨卿桑微微扯了嘴角,伸手拂掉她鼻头上的汗珠,“虽然不知道你是为什么与我误会,但是下回,可不许这般怀疑我了。就是要怀疑,至少也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你看可好?”
年汀兰点点头,这墨卿桑,到底是杏林斋主,大多时候,都比年汀兰看得明白些。
“将这伞拿着,需要帮助的时候,记得来杏林斋寻我。”
墨卿桑是打算与年汀兰一道去的,毕竟,年汀兰的命中坎坷,她还需要自己一步步的成长,墨卿桑实在没有机会,可以一直陪伴左右。
他要她自己历练,这样,不论往后,他在与不在,他们又是何种角色,至少,她是强大的。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年汀兰的铺子很快便谈妥了,若枫如今带了几个徒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她现在帮着年汀兰处理店中的各种杂事,掌管着铺子的营收。
“这夏日,咱们的糕坊生意火爆也是正常,但在冬日,那冰糕一类,想来就没了优势,你还是要想些新的东西,免得到时候冬日里,生意欠佳。”
回去的路上,年汀兰忍不住与若枫交待,如今她的学堂,可是需要大量用钱的时候,这两件铺子,可不能出了纰漏。
若枫点点头,“小姐放心,东西已经想好了,就等着天气转冷,要请小姐得空给宣传出去。”
年汀兰一喜,这墨卿桑,到底给了她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事事都想到她前头去了,不由得赞叹。“你竟都想好了?若枫,你不简单呐。”
若枫头一回被人直白的夸赞,有些不自在。
“小姐不是要请若枫去吃茶?”
“你有推荐的?”
“若是小姐不弃,若枫想带小姐去六尺巷,那有一家茶楼,他家有道特别的茶饮。”
六尺巷啊,年汀兰看了看日头,如今是又热又饿的,那六尺巷,可有些远。
“小姐,斋主派人送来了一辆马车”
年汀兰听此一喜,“如此甚好,甚好!”
六尺巷极深,据说这是许多年前,两处大宅之间的过道,因着时日长久,大宅被分割,这六尺巷的人,也就越发的多,但是居住的,大多是些普通人家,年汀兰偶尔有从这里路过,但决计没有想过,要去那里面寻吃的。
墨卿桑的马车极大,那六尺巷两边又摆满了摊位,年汀兰只能下车,与若枫一同走进去。
越到里头,人是越发的少,
若枫在巷子的最深处停下,有一头发花白的老者,摆着一个小桌面,桌面上,放着一摞土泥碗。身边有一小炉子,小炉上放着一个老年久远的茶壶。
“要喝酸梅汤吗?”老者的眼睛已经灰白,听力许是不错的,看着模模糊糊的人影,露出了期盼的神情。
年汀兰有些诧异,这老者看样子,已经七八十岁了,却还佝偻着背,蜷缩在此卖汤。
若枫上前,“阿爷,是我”
“哦,是若枫丫头啊?快进,快进”老者似乎很是高兴,一边颤颤巍巍地拿靠在墙上的拐杖,一边连声招呼。
“你阿婆啊,一直都在念叨,说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来了,这不,念叨念叨着,你就来了。”
若枫唤的阿爷,热情的喊人往里头走,“你是,还带了朋友来?”模模糊糊有两个影子。
若枫连忙介绍,“是,我的老板,年小姐。”
“哦哦,是若枫的老板啊,快进,快进。”
李老伯更是高兴,也顾不得外头的摊子,连忙喊里头的老婆子。
若枫顺手将他的东西都搬进去,“阿爷姓李,无儿无女,就和他老伴儿相依为命,以前走得动,就会将摊子支到巷子口,现在搬不动这些东西了,就只能在门口支,夏天卖酸梅汤,冬天就卖茶。”
年汀兰点点头,进了屋子,又瞧着院子里,铺了许多草叶子,飘着似有若无的香气,有一老婆子从草叶堆里抬起头,瞧着若枫,也是十分高兴。
“还当你是忘了我们老两口了,这都多久没来了?”嘴上是责怪,那眼神里,却透着欣喜。
若枫连忙赔罪,又将年汀兰介绍给了阿婆。
阿婆好一阵施礼,低着头问,“还是喝茶?”
若枫点点头,“若是阿婆有玉米饼,那是更好。”
“行!行!等着啊,老头子,快些烧火,我这去洗叶子,拿玉米粉。”
阿爷腿脚不便,一瘸一拐的,阿婆到是行动还很利索,招呼着他们坐下,便连忙去厨房忙活。
年汀兰看着眼前的东西那阿婆抓了一把晒干的叶子,便去冲洗,顷刻间,那干黄的枯叶,就变得碧绿。
“你要给我介绍的,便是这种茶?”若枫不是闲人,她会绕着路,将年汀兰带到这里来,自然是有她的用意。
“是,这茶叶奇特,小姐待会品一品。只是阿婆他们年事已高,做出来的东西,小姐怕是吃不惯,我去帮忙。”
年汀兰点点头,看着若枫熟门熟路,接过阿婆手上的东西,一一清洗。
“小姐,这若枫,是想干嘛?”
青鱼觉得奇怪,这大中午的,不说先去寻饭菜,偏偏要来这喝茶。
“青鱼,你可在外头见过那些茶?”年汀兰指了指那阿婆晒的满院子的东西,青鱼眉头一皱。
“小姐,这看着也不像是茶叶啊!”青鱼说的不错,那些东西并不像茶叶,一片一片的叶子,反倒是像一株株的草,根茎叶俱在。
年汀兰点点头,“是,但是很香,若枫说不定,是想从这些东西上入手,这样,咱们的生意便能做的更大了。”
青鱼略感诧异,那些个东西,能卖到钱?
“小姐,那些茶叶,如何能与小姐喝得竹叶青之类媲美?那些东西,怕是不见得能像冰糕那般红火啊。”
年汀兰耸了耸肩,“能不能红火,咱们也要待会儿尝了才知道不是?”
再者说了,这皇上的寿辰将至,若是当真是好东西,她还能免了再去宣传,能直接往宫里头供,那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