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斋一如往常,安静森严,井然有序。
年汀兰如今已然是杏林斋的常客,都不需要书童来带,她便径直找到了墨卿桑。
“你往后来,应该派人提前通报一声,不然若是扑了空,岂不是白费了路径?”墨卿桑墨法如瀑,一袭黑衣,绣了白鹤闲云,好是一派仙人模样。
年汀兰并不理会他,将手里的书,递给墨卿桑。
“我心里头,有一打算,墨先生,可愿一助?”
墨卿桑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转身瞧着年汀兰,“年小姐,想要在下做何事?”
年汀兰跟着墨卿桑,一起站在窗户边,看着楼下,杏林斋尽收眼底,人如蝼蚁,好是渺小。
“你这杏林斋,广罗天下名书,来的尽是些高门望族,可是,墨先生可知,底层,还有多少人,其实也想进这杏林斋,可是苦于没有机会?”
年汀兰说的不假,这杏林斋门槛太高,就是一个小书童,都是极有眼力见识的。
来的人,大多有着极高的社会地位,许多中下阶级的人,根本就没有机会,享受到这杏林斋的资源。
墨卿桑微微笑,“底层的人?年小姐可知,在我这杏林斋,就是一个小小书童的月钱,都比一个五品官员的月钱来的高?若是我这杏林斋,不接待如同年小姐这般的世家子弟,我又如何养得起那些人?”
年汀兰低垂了头,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手里那么点钱,到底该如何开始自己的计划。
墨卿桑看着年汀兰笑,看着这个空有一堆念头,但又苦恼自己没有钱财,而面露难色的小姑娘,这心里,是软了又软。
“先说说你的想法,你想要做什么?”
墨卿桑实在不忍心,看她为难,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我想办一个学堂,专供有意读书的贫苦子弟还有无父无母,流浪在外的孤儿……”
“包揽衣食住行?”
墨卿桑几乎不用年汀兰多说,立时便明白了年汀兰的意思,这贫苦子弟,还有孤儿,大多在为生计忧愁,年汀兰想要让他们读书,这意思,无疑是要包揽衣食住行了。
年汀兰点点头,她也觉得这个计划有些难行,私心里,是想要笼络一批自己的人,但最为要紧的东西——钱财,她没有啊!
“觉得泄气了?”墨卿桑带着些揶揄。
年汀兰没有好脸色,斜看了一眼墨卿桑,“总归要解决,最为要紧的东西才是,何谈什么泄气不泄气?”
墨卿桑到是颇为满意年汀兰这一点,总归不会轻易就放弃,就是没有机会,也总会想着创造些机会。
有人送了茶水点心上来,墨卿桑将年汀兰带到桌边,“听说你喜好,桂花味的东西?我这里给你备下了些桂花糕,尝尝?”
“我这人喜好不定,前段时日是喜欢过桂花香味,如今却是不甚有兴致了。”
年汀兰在墨卿桑面前,到是连客气也不愿客气一下。
墨卿桑有些哭笑不得,像这种人,他的情报就是再多再及时,来赶不上她的变化来的快啊。
“总归还是尝尝,好容易寻了个会做桂花糕的厨子”
年汀兰只当墨卿桑是在客气,毕竟哪个做糕点得师傅,不会做桂花糕呢?都是最基本的东西,只看做得拿手不拿手罢了。
一块浅黄的糕点被墨卿桑递过来,小小一朵,状似桂花花朵,就是那里头的花蕊都是惟妙惟肖,若不是比普通桂花稍大些,几乎让人看不出与真花的差别。
年汀兰拿在手里,掌心有些凉,仔细打量,隐隐有桂花香味飘出,更觉这玩意儿精致。
“这小东西,做的到是精巧”
侯府嫡女,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只这样的桂花糕,却是头一回,色香味俱全,十足十的像极了真正的桂花。
墨卿桑看着年汀兰这般欣喜,嘴角也是不由自处,露出一抹浅笑。
“快尝尝!”
年汀兰看了看墨卿桑,又瞧了瞧盘子,一小碟盘子里,铺着一层冰块,冒着淡淡的寒气,冰块上,就盛着三朵这精美绝伦的桂花糕,着实是有些不忍下口。
奈何墨卿桑眼神鼓励,年汀兰缓缓将糕点放入口中,入口即化,瞬间清凉,顺着年汀兰的喉咙滑入腹中。
看着年汀兰的表情变幻,墨卿桑莫明眼底笑意更深。
“这是何物?竟然入口即化!”
“喜欢?”
年汀兰点点头,“这东西,说不上特别美味,就是那种口感,还有这种清凉感,着实新奇。”
“这东西,做出来有些费时费力,所以成物不多。”墨卿桑极为自然的,又将东西递给年汀兰。
“你若是喜欢,我便将这个厨子送给你,届时,你想吃,就让他给你做。”
年汀兰也不客气,将东西放进嘴里,再次品尝了一下。
“这东西,这个时候便要冰块了,还是莫要这般奢侈,你快莫要将人给我,我若带回去,我侯府也没有那么多冰来造作。”
年汀兰看着墨卿桑又将东西递过来,连忙摆手,“我已经吃了两块了,这块给你。”
墨卿桑的手停在半空中,“快些拿去,这东西,在手里太久,也会化了,莫要浪费。”
本想再次推拒,谁知道墨卿桑却是趁着年汀兰不注意,瞬间便将东西放进了年汀兰的嘴里。
人便是这样的,有时候分明是想要那个东西,却偏偏因为客气,总会客套一二。
墨卿桑也觉得那东西稀罕,但,是她喜欢的,总归是想着她的。
“你个傻丫头,你当我将人给你,是为了你自己?不是想要筹集你办学堂的经费吗?若是将这小食,推到达官贵人面前,你觉得能得多少银钱?”
墨卿桑到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这东西新奇,想来是能成为一道高门里的好点心。
年汀兰恍然大悟,喜笑颜开,“这……,多谢墨先生!”
墨卿桑瞧着她欣喜那模样,仿佛是有光芒照射在脸上,明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杏林斋的门,开开合合,总归是又送走了年汀兰。
墨卿桑继续站在栏杆处,看着她上了马车,不见了踪影。
有一女子,着白衣白裙,端着新换的茶水上来。
“先生还不与年小姐明说?”
“她从未问过……”墨卿桑的言语里,略带落寞,低着头,略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新荷,听说她与二皇子定亲了?”
被唤作新荷的女人,微微楞了一下,手里的茶水端到墨卿桑面前,看着高处的风,肆虐的吹着他苍白的脸颊。
“她不问,先生便不说?”
新荷并不回答墨卿桑的话,从这消息传来,他已经问了不下十次,明明是已经清楚了解的消息,却总要当自己才知晓。
墨卿桑目露落寞,“如何说?难道要跑到她面前告诉她,我是巫族人?当年承蒙她相助,好容易躲过追兵,留下一命的小黑子?”
说完,墨卿桑眼里都闪过一抹自嘲。
哪怕自己如今,坐拥这天下最全的信息库,还有富可敌国的隐形财富,但是,他在她面前,总归是那个可怜兮兮的,四处奔走逃命的小黑子。
新荷微微失神,向来淡定睿智的杏林斋斋主,哪里有如此自卑自怜的时候?
“斋主对年小姐,究竟是何种心思?”
新荷的手,早已经紧紧握在一起,手心汗涔涔,湿漉漉地一片。
墨卿桑一口饮尽茶水,连带着高处冷风。
“她若安好,便是心之所愿。”
新荷的手背上,青筋爆起,“斋主,救命之恩,自当是涌泉相报。只是斋主对年小姐的心思,莫不会影响咱们的复仇大计?”
新荷终究没有忘记自己的位置,墨卿桑明显已经不愿再与自己多说,自己也不会自讨无趣。
杯子被墨卿桑一把扔给新荷,“你今日,话多了些,往后无事,就让墨邪将东西送来便是。”
新荷脸色通红,自己一时心切,抢了墨邪的差事,不曾想,斋主竟是如此不领情。
只是新荷只顾自己心思,全然未曾想到,墨卿桑,也正因年汀兰已定的亲事,还在心头反酸。
巫族人擅占卜,墨卿桑早就给自己卜算过,与年汀兰无缘,有些事,争得过命运之神,可有些事,当真是命中注定。
当年她是将军之女,一时性情,将逃亡边关的他藏在帐内,助他躲过一劫。
这么些年,想必她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只是她能忘,他却不敢忘,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创下如此身家,再次回到京都,来到有她的地方,恍然却是陌生人。
“斋主,年小姐,即将是皇家的人。”
新荷这话是为提醒墨卿桑,也是为自己心中一时气愤。
无疑,新荷是了解墨卿桑的,她触及到了他心中最为敏感的地方。
一双淡漠的眼睛,看向她的时候,迸射出一股冷光,像是一瓢最深的井水,猛然泼在脸上,一股透心凉。
“滚下去!”
声音不大,却惊得新荷心间一跳。
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瞧着他大手一伸,扯过屏风,蓦然阻挡在两人中间,仅此的那么点勇气,也被打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