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热闹,主要表现在每日日头升起,便是人声鼎沸,叫卖声,嬉笑声,声声入耳……
不论是南北市还是西院,人头颤动,一派繁荣。
年汀兰在边关出生,这些年虽然在都城长大,但是父兄为保汉国江山,所付出的努力,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郑国偏北,地界寒冷,春夏之日,天气暖和,倒也尚为平静。
只到寒冬时分,往往喜好发动战乱,烧杀抢掠,惹得汉国边境总归是民不聊生。父兄说过,郑国土地贫瘠,冬日里少收成,为了避免国内纷争,总是喜欢到邻国周边抢掠。
也正因此,年寻父子,总是中秋之后,便会赶往边疆,以防不测。
这许多年,一家人总未曾在一起过过年节。
“青鱼,这太平盛世,总归有我父兄的一分功劳吧?”年汀兰与青鱼走在街道上,一时间心生感慨。
青鱼派了人,往二房而看年芷兰,大夫说她受了刺激,情志受损,需得调养。
年汀兰莫名心情有些好,也有些悲。
“年家忠勇,年家军更是为国为民,汉国能有这二十多年的安危,平战侯与世子,自然是功不可没。”青鱼几乎毫不迟疑的回答,年汀兰却一阵苦笑。
年家军忠勇,为国为民,结局呢?
满门尽灭!
“父兄是忠诚勇敢的,那么坏人便由我来做吧。”年汀兰小声嘀咕。
“小姐,您说什么?”
“没什么,走吧,咱们去杏林斋。”
杏林斋占地极广,年汀兰今日未带钗环,着了利落的装扮,再次登临杏林斋。
事有凑巧,今日在门口迎接的,却是换了位领路人。
“敢问,墨卿桑可在?”
年汀兰是记得那个不卑不亢的人的,她今日特来杏林斋,一为买书,二为那个墨卿桑。
“这位小姐,可是与斋主有约?”此人是个已过而立的中年男子,比之年汀兰之前见的墨卿桑,多了些谦卑。
“斋主?”倒是万万没想到,那墨卿桑,竟是这杏林斋的斋主。
杏林斋,作为这汉国第一书斋,藏书之丰,自是不必多说,深得天下文人世子好评。但这杏林斋,做着最为风雅的书画斋的同时,也做着最为世俗的买卖生意。
有金钱又有诗书,大雅大俗,说的便是这杏林斋。
“小姐都知道我们斋主的名讳,却是不知,那是我们斋主吗?”
杏林斋成立十多年,有斋主一名,进财主和出财主两名,还有之下领路人十八名,个个都是能力卓绝之人。
这些,年汀兰都是从年阶那里听来的。
更有甚者,还有人,情愿为博得杏林斋的一份差事,而不愿入仕的。
故而,年汀兰才想着要亲自来杏林斋瞧一瞧,却是没想到,头一回遇见的,便会是杏林斋斋主,倒是可惜了。
年汀兰笑了笑,“先生取笑了,还请代为同传,就说年府小姐,赴约来迟,还请墨斋主莫要见外。”
杏林斋的人,卧虎藏龙,年汀兰并不打算端着她年府千金的架子,但是她错过墨卿桑,如今也只能出此下策。
在汉国,能自称年府的,还能有谁?说来,年府这个名讳,是汉国百姓心中的英雄。
“您是年府小姐?”领路人略带诧异,微微俯首,年汀兰这才看见他胸前挂着的“十二”的胸牌。“斋主早有吩咐,说是年小姐近日会到访,您请……”
年汀兰初登杏林斋,比不得之前在外头,粗略一览,如今进了楼内,随处可见书架藏书,偶有选书人,略有几人还有些面熟,都是这都城里的达官贵人。
只是杏林斋藏书之地,进入杏林斋的第一个规矩,便是得闭嘴。年汀兰与他们也只能微微颔首,他们身边都有杏林斋的领路人跟随,偶有交流,也是通过纸笔一类。
年汀兰跟着十二,走向主楼,大厅侧面有一处两尺左右高的木盒子,盒子可容纳两人左右。
年汀兰只能让青鱼在下头等候,而她,在十二的示意下,跟着进了木盒子。
等到年汀兰一站稳,木盒子便被合上,下一刻,便猛地向上升起。
年汀兰忽然失去了重心,险些站不稳,索性十二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年小姐莫怕,不过是向上行,行至六楼,便会停下。”
就在十二说话期间,木盒子已经停下了,自行开了门,年汀兰便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还未缓过神来,一眼望去,却是一处空旷,一书桌,一凳子,一床,一处挂着许多衣裳的架子……
屋内物什,一眼看望。
十二对着年汀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年汀兰便踏出盒子,随着她的脚步声起,站在栏杆处的少年,便转身望了过来。
灰衣白衫,墨发横飞,带着淡淡的笑意,那双眼睛,异常的清明。
“年小姐!”
“墨斋主!”
年汀兰如何也想不到,杏林斋的斋主,今日会这般年轻,年轻到,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以为他只是一个领路人。
说来她那一日瞧着他的确不错,还想着今日过来,可以在他手上,多选些值钱的,到时候按着杏林斋的待遇,给些额外的分成,也算是给了赏赐。没曾想,别人竟是大东家,倒也不需要年汀兰再挂念。
“听说墨斋主早就知道我会来?”年汀兰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堂堂杏林斋斋主,那一日会在门口,怕也是故意候着她的。
只是年汀兰来杏林斋,不过是临时起意,这个墨斋主,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墨卿桑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起来纯粹干净。看着年汀兰,认真又小心,“我,若说我会观天象,知道近日会有贵客登门,所以便特意等候,你可会相信?”
墨卿桑此时此刻,半分扭捏不见,与年汀兰说话,倒像是多年老友。
年汀兰愣了神,想到自己,死了一次都能重生,这等离奇的事儿,都能被自己遇见,更何况是会观天象?
“墨斋主既然说了,那汀兰便也信了。只是汀兰不过是仗着父兄,才有今日身份,算不得什么贵人。”
年汀兰从来都不会觉得是贵重的,毕竟她之所以比其他人优越,只不过是因为她的身后是年府,而年府如今的荣耀,都是父亲与哥哥,用命博来的。
墨卿桑摇了摇头,走到那一方桌案旁,指了指桌上的棋盘,棋盘上的棋子,混乱一片,局不成局,纷乱不堪,年汀兰看的一头雾水,眉头紧皱。
墨卿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年汀兰,瞧见她眉头伸缩,再次笑出声来。“你啊,不明白便问了,何必将自己的眉头,皱成那副模样?”
年汀兰看着墨卿桑,感觉这人实在是奇怪。
“你这个,是什么意思?”年汀兰是很好奇的,这棋盘上的棋子,根本就不成局。
“我这个,不是一般的棋局,我这是,天下局”
墨卿桑将“天下局”三个字说的很轻,但是却清晰的传入年汀兰的耳朵。
“天下局?”
“对!”墨卿桑一口肯定,指了指棋盘上的两颗被重重围住的白子,“看见没?新的帝、后已经出现了,现在他们需要的,便是时间,铲除障碍,共同走向这个位置。”
墨卿桑的手,指到了中间的空白处。
年汀兰听着他的解说,又看了看棋盘,“这不是有两颗白子?距离这里可是最近的”
墨卿桑笑,笑的别有深意。“有时候,看着近,却只是水中月,镜中花,一场虚影啊。”
年汀兰听着这话,并不感兴趣,这天下大势,局势如何,对她来说,实在不关心。
“墨斋主,我对这天下大势,并不感兴趣,我来杏林斋,只想寻几本较好的策略要义,还请墨斋主指点。”
“年小姐想要看策略要义?想要做什么?”
墨卿桑并不介意,自己被年汀兰转了话题,反倒是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
“只是忽然有了兴趣,想要看一看。”
年汀兰这些年,虽然经历了大悲大喜,但是到底没有多少实际的经验,许多事,需要经历了,才能得出经验。
年汀兰没有经历,那么便只有多看些书,多总结一些他人的经验了。
墨卿桑半晌没有说话,只是认真的看着她,那双眼睛,是看透世事后的清澈明亮。
“年小姐,有时候,命运是很奇怪的,推,也会把你推到你该去的位置上。”
墨卿桑这话说的很有深意,但是年汀兰并没有听进去,她如今,满脑子都是想要护着年府,但是具体的法子,却是没有的,所以,她必须的尽快充实自己,五年,按着前世的进程,年家遭受灭顶之灾,只有五年了。
这五年之内,她必须要让自己强大到,可以保护偌大的年家,也就是说,她要有能力,与皇上抗衡。
“墨斋主,您是能观天下之人,每个人的命运,想来能看得透彻。汀兰这命,这一世是如何行进,并不要紧。”年汀兰拿着墨卿桑递过来的书,黑皮封面,并无书名。
墨卿桑微微叹了口气,终究是时候未到,她如今还小了。
“年小姐先拿回去看,若是有不明白的,随时可来寻我。”墨卿桑将一块碧玉通透的玉佩,递到年汀兰手上。“拿着这个玉佩,可随时上楼来。”
年汀兰有些奇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墨卿桑此人,着实是有些奇怪。看着年纪轻轻,却又老气横秋。分明是第二次见面,却又像是十年老友。
“墨斋主……”
“年小姐可唤我卿桑,太过见外,反倒不好。”墨卿桑眉眼带笑,温文和顺。“年小姐也不必疑虑,您只需知道,卿桑总归会帮着您,护着年家便是。”
隐藏在心里的心事,就这样直白的被人说出来,年汀兰不由得更加好奇,这墨卿桑,究竟是何妨神圣?竟能看穿人心?